两句软话一出,再多的怒火也熄了。燕昭然被闻莳当作布偶一样抱了又抱亲了又亲,连天上太阳都被肉麻得躲到云后头去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些,手牵着手上楼。
燕昭然十年没回来过,生怕一见面就要被骂个狗血淋头,站在门后紧张得要命。闻莳的食指在他掌中挠了挠,给了个安慰的眼神,便推开了房间的门。
一个人影在门开后一瞬间扑了过来,死死地缠上燕昭然,随即一声哽咽响起:“小昭然啊,你怎么忍心这么多年不回家,可想死你爹我了……”
燕昭然被燕非扑得一个踉跄,感觉到小时候熟悉的气息和怀抱,突然间脆弱得一塌糊涂,刚刚见到闻莳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紧紧抱着燕非道歉:“爹,都是我不孝……”
两父子重见的场面果然惊天动地眼泪乱飞,直把闻莳看得目瞪口呆,闻道面色不豫。
霖川欣慰笑道:“昭然回家就好,须知天地虽大,心之所属还只一个‘家’字。”
燕昭然哭得正来劲,被霖川一语打断,这才惊醒场面有多难看,连忙推开还在抽抽噎噎的燕非,拿手背抹了把眼泪,恭恭敬敬地朝坐在椅子上的闻道跪下了:“大伯……”
燕非一看这还得了,哭也顾不上了,赶紧把他拉了起来:“跪什么跪!”
闻道哼了一声,但这次燕非却不妥协了,拉着燕昭然的手瞪他。
闻道也不理他们,先转向闻莳道:“我有让你不跪了吗?”
闻莳一挑眉,燕昭然怕他又要说些什么惹闻道生气的话,正要插嘴,被闻莳握着在手背上轻轻抚了一下,示意不必担心。
“之前你让我跪,一罚我没有照顾好昭然,二罚我引诱于他,使他与我两情相悦。如今四天四夜,昭然又平安归来,我自认已罚完第一条,而第二条,我从来不觉得是什么错,除非昭然对我不满,认为我害了他。”
闻道淡淡听着,既不发怒也不附和,朝燕昭然扬了扬下巴:“昭然,你觉得如何?”
“师兄待我很好……请大伯别再罚他了。”
闻莳点点头,神情仍然冷淡:“既然是你们自己的事,你觉得好就好,我不再操心了。”
燕昭然有点害怕,他不会是惹大伯生气了吧?
燕非在他身旁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好久,摇了摇他的手,终于恢复长辈的风范,温和道:“十年了,我家的小昭然也是个男子汉了,只是你这身衣服……”
燕非面露疑惑之色,随即想到了什么,惊怒道:“难道那狗皇帝竟然让你做了太监?!”
燕昭然窘了……
一家人团聚,闻道是不怎么在乎的,燕非却有数不尽的话要说,但他也知道闻莳和燕昭然精神都不怎么好,也没强留着他们唠叨。
霖川施个法术,解开燕昭然被封住的内力,叫他好好睡上一觉便能尽数恢复。交待完后,闻莳便领着燕昭然去睡觉。
一路上,燕昭然看着大体上没变,细节处却与记忆之中有所不同的庭院回廊,心情既复杂又欢喜。
闻莳道:“这地方修了好几次,有些不同也是正常,明天我一一指给你看。你的房间不曾收拾出来,以后也别收拾了,和我同住吧。”
淮安比雪朝要暖和一些,比晋北更是暖和得多,房间里只放一个火盆就已足够。下人烧了两大桶水送进来,闻莳本想借这个机会把人好好看一看,又怕自己忍不住要动手动脚,毕竟此番两人都十分疲惫,万一惹起火来谁也没力气收拾。于是只好放燕昭然一马,隔了屏风各自沐浴洗漱。
第四十一章 终曲
燕昭然先洗完,擦干身体穿上亵衣,走到屏风那边要看闻莳——倒不是他想做什么坏事,仅仅是想看看闻莳身上有些什么伤罢了。
闻莳进出琉军阵营那么多次,还杀了木格伽,如此行事,这世上除了霖川那样的仙人,或者是闻道那样武功绝顶睥睨天下的高手,都绝不可能毫发无伤,他自然也不例外。
闻莳在热水蒸出的袅袅雾气里注视他,敞着身子大方地供以观看,没有丝毫腼腆。反而是燕昭然,明明穿了衣服,在闻莳毫不遮掩的目光下,却觉得像是被剥光了似的。
闻莳笑道:“过来做什么,来帮我擦背?”
燕昭然摇了摇头,直言不讳:“我想看看你的伤。”
闻莳望着他,似乎也察觉了他的决心,稍敛笑意:“好,你看吧。其实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看你紧张的。”
燕昭然深吸口气,走近一些,闻莳则站了起来,取过浴布擦拭身体,边把身上的伤指给他看:“你看,伤疤的颜色都很淡了,没什么大不了。”
燕昭然咬着唇,注视着那些伤口,不受控制般地从背后抱住了闻莳的腰,在他肩膀上一个还没落痂的伤口上吻了吻。
闻莳被他这么一抱一亲,体温相熨,十分心痒,苦笑着感叹自家师弟果然是个胡乱点火的家伙,向后伸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脑袋:“心疼了?”
燕昭然嘴硬道:“有什么好心疼的,是你自己蠢,傻乎乎地打上门去,这下知道自己武功差劲了吧,被人打得满身伤的回来。”
闻莳哭笑不得,转过身来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我武功差劲,那你呢?岂不只能说是孱弱可欺了。不过要欺负也只能给我一人欺负,别人想都别想。”
燕昭然抓过浴布在闻莳湿发上一通乱揉,“以前你还没把我欺负够?风水轮流转,今后该我欺负你才对。”
闻莳瞠大了眼睛,“才分开没多久,你胆子倒大了!看来得好好治治。”
两人一通打闹,半天才收拾齐整进屋睡觉。燕昭然换下来的衣服和摘下来的白玉铃铛都搁在一边,闻莳瞟见了顿时气闷:“一定要把这衣服烧了,铃铛卖了,卖得的银两说不定还能买把好剑。”
燕昭然觉得不妥:“衣服倒无所谓,铃铛还是还回去的好,要不然总觉得欠了他什么。”
闻莳黑着一张脸爬上床,把燕昭然揽在怀里捏胳膊捏腿,醋意冲天:“好了,现在赶紧给我老实交代,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
燕昭然把如何被李篆暗算,如何被送进宫,之后又如何应付陆居临简单说了说,有些会令闻莳发飙的小细节自然都略过去了。闻莳心知肚明绝不止如此,却也不想一一揭穿,只是抱着他静静地听,待燕昭然全部说完后,才道:
“这皇帝手段阴险害得你我分开这么久,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说到根源,始终还是我逼你下山,才有了这么多波折。既然他还算识相,承诺从今以后不来相扰,那我也就不找他的麻烦了。”
燕昭然点头同意,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这时终于能倒出来了:“那你呢?当初找不到我,又在琉国闹那么多事,怎么后来又回了雪朝?”
原来闻莳当初被李篆蒙骗过去,一路追到琉军驻营,便偷偷潜入打听有关燕昭然的消息。第一次第二次都没有结果,反而被人发现,他也只好逃了。
但他始终不死心,最后一次潜入时,被他摸到了琉国主将木格伽的营帐。两人大战一场,闻莳孤身一人身处敌营自然不敌,只好带着伤再次逃跑。但这次,他终于有了收获,从木格伽营帐里找到了燕昭然的金铃。
而且,木格伽还告诉他,俘虏来的金铃将军已经身亡,被葬在某处,如若不信尽可以去看。
前面一些事燕昭然都听李篆提过,听到最后一句才讶异道:“他们是不是认错了人?”
“哼,左右都不过是李篆的布置。我去了木格伽说的地方,挖了坟想看看那究竟是不是你,”闻莳有些歉然有些欣慰道:“还好,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不是你,不过这样倒是对不住那具尸体了,好不容易安然下葬,又被我挖了出来。我心中有愧,把他重新埋了,还给他磕头道了个歉。”
燕昭然无奈摇头,挖坟一事实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恐怕李篆也没想到,闻莳竟然宁愿惊扰死者安息,也要查清楚棺材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那时我就觉得你一定还活着,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找你……思来想去觉得皇帝嫌疑最大,便准备回雪朝。”闻莳突然目光一凝,“……我还真是佩服姓李的小人,他知道我要走,知道大事不妙,竟然设计让木格伽来截杀我。也是,若木格伽杀了我,他李篆从此高枕无忧不必担心事情败露,而若是我杀了木格伽,他攻破琉国一事自然水到渠成,左右都是他得利,实在是好计策啊!”
燕昭然也是对李篆的手段心有余悸:“此人所图只在朝堂,从今以后我们与他没有往来,往日种种就算了罢。”
闻莳狡黠一笑:“你放心。我离开晋北之前,特意给姓李的小人送了一份大礼,算是感激他精彩的招待。如此一来,我们倒也扯平了。”
燕昭然:“……”他就知道,闻莳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
说到闻莳离开晋北,燕昭然把目前最大的担忧问了出来:“你离开晋北时,可曾安顿好小典?别告诉我你根本没去找他。”
闻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像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吗?你放心,小典现在好得很。我赶到道成的时候,你死的消息都传遍了,那小子见到我就哭哭啼啼,说什么要给你报仇,真是和你一样的傻。”
“那小典现在呢?我本来以为你会带他回这个家。”
闻莳摇了摇头,“我告诉他你未必已经身亡,还要去雪朝打探打探。小典他虽然心焦不已,却也挺有自知之明不想做累赘,跟我一起回雪朝收拾你府上东西之后他就要走,说想要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我看他是认真的,就把你府上金银都给了他做本钱,他回了周家祖籍耀金做生意去了。”
燕昭然稍稍松了口气:“小典很能干,做生意不在话下。只是他毕竟年弱,一个人到不熟悉的地方做生意,只怕会有些麻烦。”
闻莳安慰道:“这个不难,你要是担心,等我们在家里过几天,就去耀金看看他。”
燕昭然点头答应。
闻莳又道:“说起来,我能进宫见到你,还是承了你一个朋友的情。”
燕昭然想了想,“是云舟吧?雪朝城里,我也只有这么一个算得上交心的朋友了。”
闻莳道:“不错,这位任大人本身官职不高,主意倒是挺多。他知道我回雪朝,竟亲自上门找我,告诉我了一些有关你的端倪。”
燕昭然不由笑道:“云舟的确是很聪明很有手段的,要不然他那么多老婆又怎么能相安无事,一个个都服服帖帖的。毕竟那么多女人若是吵起来,能把半个雪朝城都吵翻天呢。”
“这倒是。任云舟告诉我,他打探到高公公曾经下令寻访擅长障眼法的道术高人,过了一段时日,明明不是整修之期,后宫中却兴起了土木。这些事有些古怪,他劝我若是想要进宫打探,不妨跟着衷王。”闻莳叹道,“我按他所说,一路跟着陆行衷那泼皮,果然找到了你。只可惜我能力有限,不但没有救你出来,还害你挨饿受苦。”
燕昭然安抚地在他嘴角亲了亲,“过去不开心的就别提了,反正我们现在都好好的。”
交代完最近的兵荒马乱,两人放任睡意纠缠,各自睡了个昏天暗地。一个补足了四天四夜不睡的困倦,一个安心了最近一月的提心吊胆。
燕非看他们午饭也不吃,睡到下午还不醒,悄悄进来看了看,想要叫醒他们吃些东西。可是看到他们四肢交缠表情安然,实在不忍打扰,只好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睡梦中近在咫尺的温暖,是这场好眠酣甜的根源。
闻莳没有一睡不醒,因为腹中饥饿,在傍晚时就醒了一次。
睡的时间明明不长,过去的疲惫却已被洗刷一空,阳光带着暖意在地面上活泼地蹦跶。闻莳坐起身,还睡着的燕昭然顿时觉得身边一空,迷迷糊糊地凑得更近,把手搭上了闻莳的腰。
闻莳笑眯眯地趁着自家师弟不清醒,偷了一个香又一个香,直到燕昭然觉得脸上总是痒痒的,发出了不满的咕哝声,才遗憾地停下占便宜的小动作。
“傻瓜,被亲了半天都不醒,莫不是要睡成猪了。”
燕昭然自然听不到他说什么,撅着嘴自顾自睡得香甜。
闻莳看着他的睡颜,心痒难耐地想要上下其手,忍了又忍才没有动手打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枕边摸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然后凑到燕昭然脑袋边上摆弄半天。
“啧,这样才看得顺眼了,比狗皇帝送的那个好看得多。”
说完这句话,闻大美人再次躺下,无比满足地抱着自家傻瓜师弟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