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然难得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道:“第一个,你要和从前那些莺莺燕燕都断了。”
闻莳也盯着他,有些好笑:“从前那些莺莺燕燕?你想太多了罢。”
燕昭然微恼道:“我不是傻子,你十几岁就流连那些风月之地,到现在不知道沾惹过多少人了,非要我说出来吗!”
闻莳听了微觉不悦,冷声道:“燕大将军,别光顾着说我,莫要忘了你还是娶过妻的人。”
燕昭然瞪着他的眼立刻黯淡了下去。他负气地把闻莳搁在他腰上的手拿开,道:“她是一个很好又很可怜的姑娘。我只是想给她一个家,从来没碰过她。”
闻莳不信,问:“没碰过?你又不喜欢上青楼,又不愿碰自己的结发妻子,难道你从未尝过与人燕好的滋味?”
燕昭然没想到话题竟然转到这个上面来了,顿时有些发窘,含含糊糊道:“……才、怎么会呢!”
闻莳见他反应便知自己所料不差,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不由笑着低声道:“要师兄教你么?”
燕昭然一手拦住他凑近的脸,急急忙忙道:“我话还没说完!你……你不要乱来。”
闻莳悻悻退后,意兴阑珊道:“嗯,第一个和莺莺燕燕都断了,行。”
燕昭然见他答应的爽快,皱眉道:“你想清楚……那个什么楼主绿腰,我看你就……”
“就什么?”
燕昭然撇开视线。
闻莳伸指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你这醋倒是吃的冤枉……绿腰是我知己好友,不算在……嗯,莺莺燕燕之流。”
燕昭然将信将疑,但也不愿多加纠缠,便道:“那第二个,……你喜欢小典?”
闻莳讶道:“当然不。”他想了想,便知道燕昭然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无奈道:“当日一席气话,你竟放在心上这么久?”
“……现在还气吗?”
闻莳不由得拈着他耳上铃铛摇了几下,平静道:“若你珍重自己,我便不气了。”
燕昭然“嗯”了一声。闻莳不再气他,固然能松口气,但心中忧虑仍是无法免除,便担心道:“我看的出来,小典是真心倾慕你。”
闻莳之前故意冷落他而和周小典更亲密些,但事情发展至现在局面,也觉得棘手而有些后悔,皱眉道:“此事是我不对。不过待琉国一事定后,我便带你回家,小典他不再见我,时日一久心思便会淡了,倒也无需担心。”
燕昭然愕然道:“你要带我回家?”
闻莳重又将手揽到他腰上,以鼻尖蹭了蹭他脸颊:“当然。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做这个猫嫌狗厌的破将军?这么多年还不肯回家,看你爹怎么教训你。”
燕昭然:“我也想回去,但……”
闻莳抚了抚他皱起的眉毛,道:“别担心。你爹若是怪你,我再带你离家出走就是了。”
燕昭然点点头。
闻莳问:“第三个是什么,嗯?”
“第三个……”燕昭然踌躇了一下,“没有第三个了。”
闻莳觉得他话没说完,但他没有追问,只拉起被子把燕昭然裹好。两个人密密地贴着,秋凉的夜里竟有些热。
“睡吧。”
闻莳本以为这一夜应该好眠无梦能睡到天亮,谁知天还暗着的时候,外面就一阵吵闹,被他困在怀里的燕昭然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怎么了?”闻莳睁开眼睛,看着燕昭然动作迅速地起身穿衣。
燕昭然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飞快束起长发:“刚才的声音,是军营里的人来通知我有急报。我要去看看情况。”
闻莳揉了揉眼睛,也要起身:“我也去看看?”
“不了,若有大事,我要去请奏皇上顾不上你,”燕昭然道,已经收拾整齐了自己,推开房门,回头笑了笑,“你睡罢,到时辰了再起。”
闻莳也不推辞,径自继续睡了。等睡醒梳洗,进宫时才知道的确是大事。
凌玺带的十万人,在道成以北被琉国三十万人伏击,猝不及防之下溃败退守道成,竟然连晋北与琉国的边界都没有看到,就生生吃了个大败仗。
闻莳为官不久,性子又不是八面玲珑,站在殿前连个搭话的人都没有。但他耳力惊人,轻易便听见了众臣的窃窃私语。众臣其实也只是打听到了大略的消息,说来说去也只能确定琉国确实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兵了。
因为此事,燕昭然李篆及丞相等一干人都在里面议事,早朝推迟了一个时辰。
第十九章 逼迫
陆居临的脸色非常不好。
他看罢这封急报,手指轻轻叩击了几下桌面,道:“高公公。”
高公公小心翼翼道:“奴才在。”
“朕有些不记得了,前日是谁信誓旦旦地告诉朕,琉国那老不死的还吊着一口气,太子翰达耶想谋权却不得的?”他的声音轻柔,却令人毛骨悚然。
燕昭然右侧一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卑职御下不力,错报军情,愿受重惩!”
燕昭然能感觉到左侧站着的李篆轻轻冷笑了下。
陆居临声音冻如夹着冰刃的风雪:“怎么重惩?魏统领,凌将军手下十万人被杀了一半,五万人性命,要怎么偿在你和你手下几个探子身上?”
平日趾高气扬的禁卫军统领魏潜,此刻也只能跪在地上,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派去琉国的探子报回来的消息无一例外是老国主还苟延残喘着,未曾放权给野心勃勃的太子翰达耶。然而不过隔两天,带血的急报就被送到了皇帝手里。
凌玺在急报中推测,早在一月前,他刚刚动身的时候琉国国主就已经死了。翰达耶封锁了这个消息,骗了启国也骗了自己国家的百姓,一月的筹谋布局之后,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兵,倾国家半数兵力,给了凌玺那十万人致命一击。
这么大的消息,居然整整封锁了一个月而探子毫无所觉。浩浩荡荡三十万人的行军都没有被发现,这既说明了翰达耶早已将大权牢握在手,又说明了散布在琉国的探子们有多失职。
——失职的近乎于荒谬了。
魏潜忽然重重地磕起头来,那沉闷的额骨和地面相撞的声音,让燕昭然心头一跳。
陆居临烦躁道:“谁准你动了!现在没空审你,安静跪着!”
魏潜停了,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李篆道:“末将李篆,愿意领兵晋北,击败翰达耶!望皇上恩准!”说罢,端端正正跪下,一脸肃容静待陆居临旨令。
陆居临冷冷道:“领兵晋北?不够。燕卿你说,要如何。”
燕昭然揣摩他心意,道:“臣燕昭然,愿挥军北渡伊若河,直取辟光,让翰达耶终生不敢南下一步!”
辟光是琉国都城,而伊若河便是琉国赖以为继的唯一水源。这番话虽有些狂妄,但以启琉二国兵力对比,并不是不能实现。
陆居临点点头道:“我启国儿郎数万性命,不能白白丢在了那群北方蛮子手里。若翰达耶不愿俯首称臣,直取他项上人头便可!”
这一点头,便是许了燕昭然的主将身份。
李篆忍下不甘,默默起身,从头至尾没有看燕昭然一眼。
陆居临道:“李将军既然请命,便与燕卿同去罢。”他抬眼,将屋内的人扫了个遍,道:“丞相认为如何?”
丞相年近花甲,双眼却光芒锐利,毫无浑沌老化之态。他垂下眼,缓慢道:“老臣以为,燕将军身负雄才,李将军锐势难挡,身在晋北的凌将军则行事谨慎,此三将尽出,与琉国一役把握极大。”
陆居临眉眼不动,道:“然后?”
“但三位将军毕竟年轻,实战不足,阅历尚浅。老臣虽非武将,却还是斗胆请皇上召回守在流霞的程老将军为此战掠阵,”丞相不卑不亢道,“老臣以为如此安排,此战赢面更大。”
李篆反对道:“程老将军年事已高,晋北荒漠条件恶劣不比中原,只怕程老将军有些不合适。”
陆居临眼中微讽,却只静观而不说话。
燕昭然心下暗叹。
琉国人虽骁勇善战,但想要夺下启国这泱泱大国,没有多二十年的积累便决不可能。翰达耶妄图奇袭制胜,过早地发动战局,虽首战便重创凌玺,其实却是鲁莽了。
五万人的鲜血,令陆居临真正地动怒了——然而在他痛心动怒之时,李篆和丞相却还想借此图谋权益。这场几乎是必胜的仗,谁都想参一脚,丞相想给自己阵营中的程老将军争一个位置,而李篆明明已跻身进列,还不满足地排挤他人——陆居临想必很失望罢。
燕昭然道:“皇上,十二卫能者众多,此战细节可择时再议,还是先早朝与诸大臣言明此事为好。”
丞相本想反驳李篆那番言语,却被燕昭然抢了话头,微愣后也明白过来,赞同道:“燕将军所说有理。”
陆居临敛了眼中嘲讽,冷冷道:“既然如此,众卿自去前殿吧。”
众臣都要告退,唯有魏潜仍跪在地上不动,陆居临厌弃地扫了他一眼,又道:“燕卿暂且留下。”
燕昭然止住要后退的脚步,李篆擦过他身边,投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燕昭然微微皱眉,装作没看见,规规矩矩等在一旁。不一会儿,原本有些拥挤的御书房便只剩了陆居临、高公公、魏潜和他四人。
陆居临先问的是魏潜。
“魏统领,朕适才问你如何重惩,你为何不答?”
魏潜比方才冷静了一些,伏身道:“回皇上,罪臣自知罪无可恕,情急之下是以叩头不答。罪臣甘愿受任何罪责,只求皇上宽恕罪臣的父母妻儿,求皇上开恩!”
陆居临沉默片刻,半晌道:“你不愿拖累父母妻儿,那因你们过失而失掉性命的五万将士,他们的父母妻儿又要如何?”
魏潜一怔,顿时心虚无比,嗫嚅半晌却无法再开口求情。燕昭然看见他的手死死地扣着地,知道他此刻内心十分煎熬。
陆居临抬手,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叹道:“罢了。你在朕身边数年,原本也是个省心的人。……高公公。”
“奴才在。”
“你带他下去,这事该交给谁,该怎么罚,照规矩来。朕不再额外追究了。”陆居临挥了挥手,“那几个在琉国潜伏的探子,也一并罚了。”
高公公答一声“喳”,忙将如蒙大赦又要叩首谢恩的魏潜叫起来,领着他急匆匆地出去,又回身乖觉地合上了门。
燕昭然抬眼。
陆居临脸上神色已不复方才种种冰冷、厌烦和嘲讽,显得温和平静。他笑了笑,语气几分自嘲道:“朕这回可栽了个跟头,让全天下看了笑话。”
燕昭然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只摇了摇头。
陆居临道:“摇什么头?是朕用错了人,害了数万性命。”他长叹口气,适才的疲惫却不再显露,只道:“你此去晋北,只怕要捱到明年春时才能回雪朝。北方冬季极寒,多雪多风,行军作战多有不便,要辛苦你了。”
燕昭然道:“不辛苦。只是风雪的确愁人,将士们未必受得了,出发前要先想好对策……”
陆居临凝视着他道:“不急。朕更担心你在那种地方,会仗着身体底子好就不保重自己。朕会派一名御医跟着你,若是……”
“谢皇上厚爱,”燕昭然打断道,“微臣永铭于心。”
陆居临一愣,脸色阴晴变幻。片刻后最终还是缓和下来,道:“罢了,朕留你下来,原本也不是要说这个的。早朝之后再细细说罢。”
燕昭然道:“那皇上要说什么?”
陆居临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却不同以往,有三分冷意和七分莫测。他道:“朕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燕昭然的手指动了动,却仍未抬起。
“皇上坐拥天下,不知微臣的东西里有什么能入了皇上的眼?”
陆居临道:“朕想讨什么,昭然都愿意给么?”
燕昭然僵立半晌,勉强道:“有些东西是微臣心头之好,君子不夺人所好,想必皇上不会为难微臣。”
陆居临却笑得很愉快:“如果朕今日不愿做君子,昭然可愿做一回忠臣?”
燕昭然心知这回要被逼到绝境了。但陆居临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样东西,还是有更深的意思?
山重水复疑无路也有柳暗花明的时候,他硬着头皮道:“微臣自然是忠心的。但若皇上所求并非只是一件物事,微臣只怕也不能给。”
陆居临敛了些笑意,淡淡道:“昭然放心,朕要的不多,只是一件物事。”
燕昭然绞尽脑汁地猜测着陆居临到底是要什么,以他方才所言,那必定是一件他不愿给的东西。而同时,又是一件陆居临想要的东西。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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