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脱下鞋子,进了屋,屋内立一身穿青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手拿竹简,舒眉而观,说不上俊逸非凡,确是不忍旁人忽视,这便是这鬼谷的主人,鬼谷子。
刚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过来五年他仍是这个样子,我曾问过他的年纪,可他却从未对我说过,大师兄也说,世间无人知晓他的年纪,只知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纵横乱世之年,却甚少有人见过他的全貌。
放下竹简,微抬着头,走到书桌前拿着一个包裹将它扔给了我,“不悔乃天外来客,今生可遇良人,今日便是你出谷之日,为师不会留你。”
我叫不悔,有名无姓,我问过师傅为何要叫不悔,他却说:“名字而已,要你问心无悔。”他说话永远都这么神乎其神,让人万分费解。
我轻笑,抱着包裹却未转身,“良人可有绝世容颜,天下无双?我出去了又该去哪找她?”其实就算没有绝世的容貌我也想出谷了,憋在这里五年,总觉着身上都发了霉。
他哈哈大笑两声,挥袖转身,没带走一片云彩,“容颜仅有,天下无双。你只出去即可,不需找他就会出现。出谷后莫要对他人提起你是我鬼谷子的徒儿,切记!”
“切!你的名号给我我都不想用。”
我从来到这异世从未对他行过师徒之礼,今日一走不知何日再得相见,将包裹放在旁边,跪下身,左手搭在右手上置于地面,弯腰磕头施礼,“师傅保重,徒儿就此别过!”
他从书屋后门走了出去,我知道那里有条长廊,连着湖心亭,他总喜欢在哪里小酌,目光看着远方,没人明白他在想什么。
背着包裹又回到桃林,盖聂还在石床上坐着,青鐏里解满了酒也不喝,似乎正等着我过去。
又捏起他的酒鐏,仰头饮尽,“大师兄知道我今日要走,特来饯别的吗?”
他未说话,只是抬首微笑看着我,我也从来没明白过他的想法,他永远都是这般温柔,对谁都一样。
喝了酒转身离去,背后传来一声“保重。”,总感觉我不会再回来了,不是饯别,而是永别。
顺着七扭八拐的小路出谷,谷口看见一熟悉的玄色衣衫,白发飘扬,肤色胜雪,连眉毛和睫毛都是白色的,阳光一照,似乎就会在下一刻消失不见了。
他全身都透着冷冽的气息,跟他的外貌很搭调,冬天一般的冷。
我承认他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男子,不似盖聂那样的英挺,他给人的感觉是病态美,别人想学都学不来的美。他叫卫庄,我的二师兄。
“二师兄也是来送我的吗?”
“奉师命。”
他的声音也是清冷的,有时都会想他如果呆在岩浆中,会不会将岩浆都熄灭了?他的眼中只有师傅,似乎连瞟一眼别人都是费力的。
他将谷口的藤蔓揭开一点,下面出现一个机关扭,轻轻扭转,谷口的石门便打开了。我转进石门,在门就要合上的时候,回头跟他说了句话:“隐藏得再深,伤的只会是两人。”
我从石门关上的瞬间看见他脸上露出的惊讶,似乎还有落寞,这种表情在他脸上从来没出现过。今天我很荣幸,看见了。
心中藏着爱意却不得表达,这是很痛苦的。或许另一个人跟你的想法一样,都是将心埋得很深的人。
石门里很暗,不过可以看得清路,走到底了有个台阶,台阶口也有个门,不过是木的。推开木门走了出去,才发现我还是身处在一片桃林中。
不过这个桃林于我是陌生的,我出来的这个门,其实是一棵两人围抱才能勉强抱得住的树干,将木门关上跟其他桃树没什么区别。
这片桃林很大,我走了半天才看见道路,站在路中间,伸展着双臂,大口大口地呼吸谷外的第一口空气,跟谷内也没甚区别。
紧了紧身上的包裹,正准备开路,就听见后方传来车轱辘声和别人的呵斥声,“大胆贼人,还不赶快让行!”
我转过身看去。
咦?好威武的一对人哦!
前后近二十人,各个人高马大,神情肃穆,威风凛凛。
耶?好华丽宽大的马车哦!
双马并驾齐驱,赤色纱帘随着马车前进晃动而飘摇,里面隐约露出一人影,虽看不清容貌,可从身形中也知晓此人绝非庸淡。
马车已在我面前停下,我也被众人团团围住,真是流年不吉,刚出门就要被人打。
现在我就算想退到旁边也不行了。
☆、【002】良辰侍君寝
人在刀刃下,不得不低头。
我陪着笑脸,向众人赔礼,“小的从乡下来的,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时吓到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小的一马吧?”
有两人低声嘀咕了一会,突然厉声道:“大胆刺客!妄想行刺吾王,拿命来!”
哈?你们怎么得出的结论?“我不是刺客啊!你们别误会。”
众人举着长剑长矛就要就要往我身上刺,我一惊,飞身出了包围圈,可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敌得过他们?不一会我就被勒住双手,踢跪在马车前。肩上抵着一把剑,泛着冷冽的寒光,我背后已经渗出冷汗。
老天爷啊!我怎么就这么背呢?师傅啊!你说的良人在哪啊?赶紧出来救救我啊!
长剑就快割破喉咙时,马车里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慢着!”哇哇!太及时了,你要是救了我,等我飞黄腾达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红色车帘被挑起,伸出的手指嫩如白玉,骨节分明,马车里走出一男子,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白玉高冠,身着一袭绣金纹的紫色长衫,腰间的黑色玉带上别着一把青铜长剑。
墨色长眉入鬓,眉心一点朱,狭长的丹凤眼微睁,大有睥睨天下的味道。面如桃瓣,眸子清冷决绝,朱唇泛着粉嫩的光泽,怒似微笑。
我总以为盖聂和卫庄的难得一见的美人,可见到他我才觉得是我太没见识了,盖聂的美是英,卫庄的美是柔,他的美则是两者合一。
这是见他的第一面,多年后有人问我,“遇见他你后悔吗?”我沉默了,或许后悔过,悔的是他遇见了我,而非我遇见了他。
“放开他。”他轻抬着手臂,由着旁边的人扶着下了马车,步伐稳健,走到我身前。
他们虽放了我却没让我起身,我只能跪着,他轻挑起我的下巴,嗤笑:“今日来得是美人计吗?”
呃?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似乎总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我被帮着手脚窝在马车的角落,他坐在榻上,与我那么近却没看我一眼。
后来我又被带到一座宫殿内,下人服侍着我洗漱穿衣,坐在铜镜前,模糊中看着自己,眉若弯刀,目光清灵,其实我也算是个美人,只是没他们这么有特点。
他们帮我扑粉遮面,点唇如朱,还在我眼角画上一朵五瓣桃花,再坐在镜前打量,似乎又有了特点,我没他们深沉,有的只是无知的天真,圆眸水灵,媚儿不惑。
我问他们为什么装扮我,他们没人答话,眼中只有尊敬,我一个小小贫民有什么好尊敬的?
当我被带到一间华丽的寝殿时,我才知道他说的美人计是指什么意思。
天色昏暗,寝殿内点着红烛,烛光摇曳,燃着的香料清香扑鼻,有点使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床幔高挂,他半解着衣衫斜躺在床头,发束已经散落,长长的发丝铺在床上,有的垂落在地面。
眉间一点朱比任何人都魅惑人心,他伸着手让我过去,可我却在后退。我是男人,没有服侍男人癖好。
我转身想逃,身后的下人已经将门紧闭,我出不去了。
他起身向我走来,我再后退,已经到墙角,“小美人是在玩欲擒故纵吗?”
“小美人?王爷真会开玩笑,我就是个乡下人,不小心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放了我吧?”
他又挑起我的下巴,狭长的丹凤眼眸中满是不屑,“王爷?我是王,不是王爷。宰相肚里能撑船?你果然是他的人。既然已经来了就该听他的话,好好服侍本王。”
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他哪来的自信说我是他所指的那个人的人?
“王···王,您真的人错人了,我不知道您说的他是谁,”
他抓起我的手腕,扔在床上,虽然这床很大很软,还是摔得我腰痛,不知道屁股摔成几瓣了。
他欺身上来,抚着我的脸颊,“在本王面前你只能称自己为婢,还妄想称我?他怎么教的你,这般不识礼数?”
我挣扎起身,他又将我压下去,“他是想让本王换个玩法吗?”
我不知该说什么,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真不知道那个他是与他有仇还是单纯的想孝敬他,可我觉得是前者,而我一不小心就成了牺牲品。
他抚着我的耳后至脖颈,在我颈边吹气,衣衫已被他褪至肩下,在他摸到我胸前时顿时停住,“你是男人!”
你才知道?我哪里不想男人,什么眼神,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我高挺着胸脯给他看清楚。
谁知他竟一脚把我踢下床,这回屁股又不知摔成多少瓣了。
“来人!”
门被打开,进来两个人,对着他下跪施礼。
“拖下去,斩了!”
“喏!”
这是什么情况?我被他们夹着下掖往门外拖,“操!老子被你们瞎折腾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又要砍我,你们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我怒了,能不怒吗?是他自作聪明认错人,现在知道了我是男人又要杀我,怎能不怒?
那两个人听我骂他们的王,又一人一脚踹在我的腰上,疼的我呲牙咧嘴,眼泪在眼眶中直打滚,打不过他们只能忍着。
“将那些人全都砍了!知道他是男人还敢往本王床上送!”
我挣扎着身体,眼中怒气不减,“你个死变态,你是王,你带过去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遵命行事,是你自己眼神不好,还把罪过推到别人身上,死变态,大变态。”
骂人的结果就是我又被那两人踹了两脚。
☆、【003】怒君身为婢1
三:怒君身为婢1
他将衣衫拢好,缓缓走下,摆了摆手让身后的两人退下。
伸手拔下我头上的发钗,将尖角指在我眼角画的桃花上,我撇头躲过,他竟紧紧捏着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
我斜着眼睛盯着眼角的发钗,生怕他手一抖戳进我的眼睛里。
“你见过真正的变态吗?”他的姿态雍容华贵,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是谁,他不是寻常人我知道,可秦国的历史我没学好,不晓得他是哪位王。虽然现在还不是秦朝,可师傅跟我说过,秦朝将至,先说这就是秦朝吧。
我不敢说话,只是看着发钗,身体竟不住发抖。
他捏着我的下巴瞧了我半晌,“你确实不是他的人,他教出来的都不会像你这么笨。”
我是笨,至少比你这个变态好。
“本王觉着应该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本王的记号,你说就在这里画朵桃花可好?”发钗在眼睛描绘着桃花的形状。
“我能拒绝吗?”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这不等于废话吗?“要记住,你是婢,别妄想称我!”
我又开始挣扎,为奴为婢无所谓,别在我脸上画记号。
“啊!”
发钗划破了眼角,淡粉色的桃花被血染的艳红,泪水混着血流下,这是我来到异世的第一次流泪,不是因为痛,也不是因为委屈,只是突然想哭了,或许是因为想家了吧。
他将我的脸甩开,眼中的不屑变成厌恶,似我是个多恶心的东西。
“先将他带下去,明日回了宫再把他净了!”
净了?那不是就成太监了?我不要变成太监,我才十五岁,就算加上前世活的年岁也才三十岁,我还没娶过老婆呢,我还没有孩子呢,我不要变成太监,我挣扎,我谩骂,都没有用,我只能被他们强行拖下去,关到一个黑屋子里,真的很黑。
这一夜我裹着衣服缩成一团,冻得我牙齿打颤,眼角的血已经凝固,我想肯定会留下一条丑陋的疤痕。
第二天,阳光从窗子透进来,我撑着酸痛的身体试图打开门,门已经被锁上了。
我喊,没用。
我骂,外面有人骂我,让我消停着,回了宫有我好受的。
他们骂完后,我隐隐听见他们不算小声的对话,才知那个所谓的王为何会将我误认为,试图使用美人计去诱惑他的——女子!
原是王此次的出行可以说是保密的,至于出来干什么,他们不知道,我自然也不得而知。既然是保密的,知道的人肯定不能多,除了近身的宫人侍卫,连朝中大臣都不知道。
以他们的猜测可能是相国大人故技重施,上演“献美”这样的戏码,只是这个美人明儿的不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