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青嵋道:“哟,为了那个贱种,你连命都不要了?你果然舍得?一个死了的沧海盟盟主,以后如何再在江湖中沽名钓誉坑蒙拐骗呢?真乃千古之憾事也!”她侧首,看着司晨凰的背影:“京京,谢圣泽你杀了没有?是不是真的还活着?若是没杀,可千万不能让他死了。得让他生不如死才成!”
谢战脸色青白:“恽青嵋,你我之间的恩怨和儿子们有什么干系?何必把他们牵扯进来?”
恽青嵋冷笑:“既然是你谢战的贱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为何不能牵扯进来?”这话连带司晨凰也骂进去了,可见她如此执着凄然的模样,又有谁敢出言提醒她。
谢战神色颓然:“对,我谢家的都是贱种,唯有你恽家尊贵无比。你当年嫁给我,的确委屈了。”
恽青嵋看着谢战的脸色,心中升起了报复的快感,眼波流转,巧笑嫣然:“我也觉得我委屈了,我和我的儿子一起受了天大的委屈。你那时候把我关起来,对外宣称我死了,还给我立了坟墓。我蓬头垢面不复人形,我觉得自己肮脏无比。我这一生,千错万错,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你谢战,这是我毕生洗脱不掉的羞辱!当年是我儿子把我从你的魔爪中解救出来,他一个四岁的孩子,我始终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我离开你谢家后,他过的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日子,我纵然未曾得见,也可想而知。你和你的那个贱婢,难道还能待他好了不成?!如今这世上,我只有儿子一个亲人,可是我却曾对京京说,这天下万物,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尽我所能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而我对你,却只有一个要求,你这一生都不能娶妻生子,也不能近女色,谢家的血脉,从你这里必须断绝!”
此时钱塘带着江画尘和闻睫等人已经赶回了天水宫,见如此形势,便远远观望着,待听到这里,闻睫忍不住低声道:“我…操!”
钱塘大惊失色,迅捷无比地捂住了她的嘴。
韩云汐摸着司晨凰逐渐变得冰冷彻骨的手,心中感慨万千,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谢战脸色乍青乍红,半晌方哑声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儿子?你疯了,你这个疯女人!”
恽青嵋以手抚额,长袖掩面,轻轻叹息,幽怨低哑:“我是疯了。疯,也是你害的。”
谢战转身,冲着司晨凰道:“京京,你不要听你娘的。她疯了,你不要听一个疯女人的话!”
恽青嵋看他气急的模样,长声大笑,畅快无比:“晚了,来不及了!他如今只喜欢男孩子,不喜欢女人。你看他身边那个孩子,那就是我给他的,他若是中意,便足可与他相伴一生。他若是不中意,我这里还多得是少年,他要多少,我就给他多少!哈哈哈哈,来不及了!”
此言一出,场中所有的人均都把眼光盯在了韩云汐身上,惊讶有之,鄙夷有之,感慨有之,惋惜有之。
听到恽青嵋的话,韩云汐脸色也变得乍青乍红,况这万众瞩目的情形让人太过难堪,一时间,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哆嗦着想甩开司晨凰的手,无奈司晨凰死死抓着不放,似乎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他觉出韩云汐的挣扎,转头看着他,眼中隐隐带着一丝哀求之意。他从不曾露出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韩云汐看得心中大震,只得挺直了脊梁,这风刀霜剑枪林箭雨来得再多,也要与他一同迎接。
谢战却于震惊之中勃然大怒,右手忽然一挥,不远处地下一柄长剑随着他袖风飞起,落入手中。
恽青嵋挑眉轻笑:“哟,都学会隔空取物了,有长进!瞧谢盟主这般张牙舞爪的,想来还不死心,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吃几两干饭。十三十四,去,跟谢盟主过过招,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沧海无边!”
第 45 章
轿辇前两名白衣少年应声而出,各执长剑,向着谢战逼近过去。
谢战身后沧海盟诸人见此形势,有几个忠心的属下就要挣扎着过来相助他。恽青嵋双掌轻击,她身边的白衣少年跃出去十几个,闪身抢到了那几人身前,长剑组成一道剑网,将谢战与他们彻底阻隔开。
恽青嵋淡淡地道:“诸位大侠请勿插手,这是我的家务事。”
谢战长眉微轩,手中剑一横,剑上劲风骤起,剑光暴涨,目标却是坐在轿辇中的恽青嵋。恽青嵋见他这般举动,只是冷笑不止。
那两名白衣少年跟着身随意动,一左一右,长剑同时刺出,剑光挥洒处,如潮水奔涌,潋滟千里,果然是气象万千。谢战的剑气尚未击到恽青嵋轿前,便被生生截断,随着一声轻响,长剑再一次脱手飞出。那两个少年人乘隙而进,形如鬼魅,将两把剑架上了谢战的颈项。
这沧海无边,纵然回头也无岸。谢战怆然悲叹,片刻后腿一软,跪了下来,对的却是司晨凰的方向:“京京,为父的确对不起你,你小时候我疏忽了你,让你吃了苦头。你娘她要杀我出气,就让她杀掉好了。我临死只有一个要求,望你能成全我。你大哥是不是还活着?你能否饶他一命?”
司晨凰手微微一抖,转过身来看着他,却寂然无声。轿辇中的恽青嵋连声轻笑:“我说过要杀你了吗?让你这般死了,未免太便宜了你!十三十四,先挑断他的脚筋,让他尝尝我当年尝过的滋味!”
两个白衣少年得令,双剑齐出,谢战毫无抵挡能力,双脚脚筋顿时被挑,鲜血乍现。谢战一声惨呼未曾出口,生生又给咽下去。他情知恽青嵋恨了自己二十多年,这女子高傲顽固,跟她说什么也无用,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司晨凰身上:“京京,你母亲如何折辱我,我都不会有半分怨言。可是你大哥,他很喜欢你。自从你回了沧海盟,他一直和我说他要和你好好相处。若是他还活着,你就放了他吧!”
恽青嵋道:“谢战,你那时候也说你很喜欢我的。可惜这一片狼子野心,连五年的功夫都熬不过去,就暴露无遗。你这般奸诈狡猾,你以为我的京京会轻易上你的当?”
谢战双腿剧痛,心中的怒火也跟着慢慢升起,终于熊熊燎原:“恽青嵋,你莫要太过分了!你当年做下了什么好事儿,你可敢说出来给儿子听听?你与我成婚后,和多个所谓的故交有染,我却只能忍气吞声。天下哪个男人能将这顶绿帽子泰然顶在头上!若不是京京相貌的确像我,我都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我的儿子!你犯的是七出之罪,我便是打断你的腿,也是该当的!”
恽青嵋轻咦一声,惊讶无比,尔后将手重重地拍在轿杠上:“谢战,你说出来,就以为我怕了你不成?你从前的侍妾子嗣瞒着我,我说过你什么没有?我可曾为难过他们?你可以左拥右抱,看得我等同你那贱婢一般,你还好意思还天天这般防备着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是给你防备的?我就偏偏要出墙给你看!至于什么七出之罪,我恽青嵋从来就不知道,也不想遵循,你拿去教训你的那个贱婢去吧!”
谢战冷笑:“京京,你听到了没有,你娘当初就是这般对待我的!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你的妻子若是背着你出墙,去跟别的男人勾搭,你心里又是何种滋味?”
恽青嵋跟着冷笑:“我家京京这一生不可能娶妻了。他身边人若敢出墙,扔掉换一个即可。情爱之事,本就是浮云,我已经经历了你谢战,吃了大亏,受了大苦,难道我还会让我的儿子重蹈覆辙不成?”
谢战不再理她,以手抚额,竟然对着司晨凰拜服于地:“司教主,事到如今,当年事想必你也明了,并非谢战一人之错。如今谢战情愿以自身一命,来换得长子之命。请教主成全!”他为他的长子,竟然可以做到这般地步,着实令人震惊。
恽青嵋大怒,柳眉高挑:“谢战,你这无耻的老匹夫,你胆敢如此逼迫我儿!十三十四,再把他的手筋给我挑了!”
十三十四得令,长剑齐出,又挑了谢战的手筋。谢战咬牙忍着,只跪伏不动。
司晨凰远远看着谢战,这一笔说不清的烂账毫无遮掩地晾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得感谢这脸上的面具,不然实在有些难堪。他虽然云停岳峙端然而立,但手却冰凉彻骨,且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心中翻江倒海,百般滋味难言。韩云汐感觉到了,跟着一阵阵心悸,终于忍不住低声劝慰:“你别这样。他一直跪着,你会折寿的。”
司晨凰道:“折寿又怎么样?”
韩云汐抱住他手轻轻摇了摇,语气嗫嗫嚅嚅,黏糊暗哑,带着几分讨好,几分撒娇:“折寿……会死人。你死了,总归不大好吧?”
司晨凰转头看着他:“我死了你就提前自由了,有什么不好?”
韩云汐唇角抽搐,死活抽不出一句话。司晨凰垂下睫毛,发出一声细微不可闻的轻叹:“你这么哼哼唧唧的,我死也死不安生。好吧,其实我也快听不下去了,从前,我还觉得我脸皮挺厚的,看来不过是我的错觉。”
韩云汐道:“这种事情,换谁都会难堪。”
司晨凰放开韩云汐,行到恽青嵋轿辇前:“娘,从前的帐莫要再提了,谢圣泽的确关在我碧沙宫的地牢里。当年之事与他也没什么干系,就把他放出来吧。”
恽青嵋侧头看他,她看到谢战的惨状,总算稍稍解了气。儿子凑过来,心情便又好了不少,唇角挑起一抹微笑:“我儿何时变得这般好心?你小时候,他娘难道没有欺负过你?母债子偿,有什么不对?”
司晨凰道:“娘,儿子实在不想这许多人杵在这里,看得心烦。你看这满地乱糟糟的,真是倒胃口,赶快解决了让他们滚出天水宫去。你难得来一趟,我想跟你一起吃饭。再这么下去,我饭也吃不下了。”
他一边劝慰,一边回头跟梁霜白打个手势。梁霜白会意,低声吩咐下去,片刻后两个黑衣侍者,从碧沙宫中提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身材高挑,正是谢家的大公子谢圣泽。他手脚俱都上了镣铐,琵琶骨上也穿着两根细细的铁链,纵使将来能取出,武功也必定大打折扣。他拖拖拉拉走过来,看到谢战跪伏余地,便想加快步伐,无奈却力不从心。两个侍者颇为善解人意,将他扶到了谢战身边放好。
恽青嵋冷冷地看着这父子两人,唇角尽是不屑的笑容,似乎连话也懒得说。闹腾这一场,她把所有的仇恨一鼓作气给泼洒完了,把所有的力气也给用尽了。原来仇恨一个人,竟然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
司晨凰看看她疲惫的神情,伸手握住了她垂在轿边的纤纤素手,代她发话:“今日事就此算完,你们走吧。”
梁霜白闻言,命一个侍者过来,送上镣铐钥匙和一粒化功散的解药。谢圣泽想必对从前之事心中明了,并没多说什么。他不多说,别人自然也不便多言。沧海盟的人过来将谢战负起,谢圣泽替他整理衣服,意态温柔,尔后转身对着恽青嵋躬身:“多谢夫人宽容以对。”
恽青嵋冷冷一笑,并不答话。
谢圣泽转头,向着司晨凰颔首:“多谢司教主肯高抬贵手。”
司晨凰转脸,寂然无语。
谢圣泽眼光缓缓扫过场中,缓缓道:“如今我父亲已成残疾,各位是否可以放下手中兵刃,忘掉昔日恩怨,就让一切随风逝去如何?”
无人应声,静影峰上唯于长风浩浩。谢圣泽回头对着沧海盟诸人做个手势,一干人收拾妥当,下山而去。
天水宫重还一片清朗乾坤。司晨凰将恽青嵋请进了自己的独玉宫,在上首落座,他一侧相陪:“娘,我三四年没见你了。你多住些时日可好?或者留在这里不走了吧?”
恽青嵋懒懒地道:“那怎么成?我在那边清静惯了,你这里我觉得吵吵闹闹的,心烦得很。我明天就得走。”她转头四处看看:“小汐呢?跑哪儿去了?”
司晨凰道:“他说你在城中,就喜欢他做的菜,因此给您准备饭菜去,这阵子估计也差不多了。娘,有关小汐,我还想问问,他来我宫中之时,那个三年为期是怎么回事儿?是您答应他的吗?”
恽青嵋道:“不是我,是大城主和二城主。当时小汐提出来了,而且他本来也不算得郁孤城的正宗子弟,算是你义父寄养在那里的。不能跟别的杀手等同看待,两位城主商议一番,就应允了他。我事后才得知,也不好多说。”
司晨凰道:“那……能否言而无信一次?”
恽青嵋拧眉看他:“你很中意他?我手下弟子众多,我待他们是严苛了些,但却从未曾言而无信。你想留下他,就自己跟他说去。他若不肯留下,你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