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兽类不同,很多时候,人明明知道有些事即便去做也没有意义,但还是会去做,这就是人。
临天谷。
南宫苍敖胸口的血迹已经干涸,他闭着眼,胸前没有起伏,临天谷附近上空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天气令他的脸色更为难看。
殊衍就躺在地上,凹陷脸颊没什么血色,但至少还活着,他还能思考,他还记得那一天险些被活埋,死在沙堆里,要不然就是死在蚁狮的口中,幸好被盟主所救。
只要还活着就好,这么一想,现在的处境似乎也不那么糟糕,只不过……只不过盟主他……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南宫之死
南宫苍敖身上的衣物早就被人血染红,这些血大多来自于煌沐的手下,有些来自于北绛的将士,但也有他自己的。
在日光下,被血浸湿又再度干涸的衣襟黏贴在他受伤的胸口上,胸前那半尺长的伤口虽未见骨,却翻卷着露出皮下的血肉。
“盟主……”殊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嘶哑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南宫苍敖没有回答他,就如之前的几十几百次那样,他就躺在那里,在殊衍面前,南宫苍敖双掌的手腕被人绑起,两头的木桩深深扎入地底,而他这样毫无声息,已经三日了。
三日里,南宫苍敖没有过任何一丝反应,殊衍从希望到绝望,再到哀恸麻木,这样起伏不定的心情,才不过只有三天,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三年。
究竟是怎么会变成而今这样的呢书 楿 囡 小 首 橃?
殊衍不需要用力去回忆,就能记起当日发生的事……
那是几日前。
他落入沙砾漩涡,以为自己不是被活埋,就是将成为蚁狮的美餐,不曾想,盟主救了他,只不过却也害得盟主被他拖累,一起落入地陷之中。
他们出事,其他人自然慌张着急,群龙无首,更易忙中出错,加之临天谷内确实危机四伏,稍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流沙卷去,所以最后,他们还是免不了被流沙袭卷埋葬的命运。
临天谷的传言确实不虚。但谁都没想到被卷入谷底之后并不是死路,至少对他们来说,被流沙活埋不是最后的结局。
“这里定是蚁狮的巢穴,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被流沙吞噬,南宫苍敖在不知下陷多久之后忽然踩到了实地,危急之中顾不得其他,用力让自己往那“实地”之下挤去,忽然只觉胸口一松。
被压的几乎窒息的胸腔再度得以喘息,他手脚并用,终于寻到了层层流沙之下的洞穴。
“还好有这条绳,否则我的小命危矣……咳,咳咳……”殊衍拉住南宫苍敖手中那条绳索的另一头,被一起拖入洞穴。
喉咙里呛了沙,他一边咳嗽,一边对外面大叫,将绳索胡乱扔出去,这时候能救得一个是一个。
被卷入流沙的其他人听见喊声,又在慌乱之中胡乱抓握,有的被绳子拖了进去,有的自己找到了方向,也一起进了蚁狮的巢穴。
这一阵忙乱,至少有一柱香的时间,有人在流沙中被冲走,不知去了哪里,有人运气不错,进了沙下的石穴,待最后清点人数的时候,南宫苍敖发现所带的人已损失了近四成,战马自然是没有了。
没有时间伤感,他们急于找寻出路,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既然是蚁狮的巢穴,便意味着眼前的救命地很快会成为最危险的地方。
在找寻出路的时候,他们又发现不少具尸体残骸,有的腐烂溃败,有的早已被啃噬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具白骨。
谁也不知道蚁狮是如何来选择食物的,他们只看到石穴里凹凸不平,如同蜂窝,处处是岩洞,看的出来,这里本来是自然形成的石窟,因为蚁狮聚集,却成了它们的洞穴,也成了所有陷落此地之人的噩梦。
传闻都说一入临天谷,生死难卜,而今看来那些入了临天谷而失踪的人并非全数死于流沙,大部分可能是亡命于此,成了蚁狮的腹中餐。
想要绝处逢生,唯有找寻出路,离开这蚁狮巢穴的出路,兴许也是出谷的路。
南宫苍敖从不会轻言放弃,就如同君湛然从不会放下他的仇恨,眼前虽然看似没有路,但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盟主,怎么办,这会儿蚁狮该是出去觅食了,等它们回来……”殊衍没有再说下去,阴鸠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拍着身上的沙子,瘦削的脸上掠过一丝黯淡之色。
蚁狮出去觅食,而所谓的“食”不是他们的同伴还能是什么?即便夜袅们都不是凛南人,但毕竟一路上相互照应,还曾一起征战沙场。
“别想太多,逝者已矣,如果他们死了,我们更要活着回去。”南宫苍敖按了按胸前,闪过光亮的眼神投向不知名的前方,“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希望什么?是见到亲人的希望?还是诛杀敌人的希望?从南宫苍敖嘴角扬起的弧度上,殊衍看到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既然已经置死地而后生,不如好好利用一番,来个出其示意。殊衍,去问问还有多少人身上带着绳索,全数收集到一起,分队行动,这洞穴定有通往外界的路。”仿佛有什么信念在支持着他,南宫苍敖下起命令来还是有条不紊,从容的好似在平地之上。
但他分明气力已尽内力将竭。
殊衍欲言又止,就连阴鸠都不放心的不敢离开,南宫苍敖本就眼利,哪会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快去!难道在你们眼里我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了吗?”
他一挑眉,眉锋似刀,殊衍看到他眼中的锐光,这才和阴鸠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
南宫苍敖和其余人在原地等候,这里是蚁狮的巢穴,随时都会有成群的蚁狮回来,尽管所有人表现的都十分冷静,心中却多少都有些忐忑,在紧张之余也做好了对付蚁狮的准备。
只不过火折之类的东西早在上面的时候就用的差不多了,即使还有,也在陷入流沙之时掉落,而今他们只凭手中刀剑和一双肉掌,能抵挡到几时?
在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夜袅们不知遇到过多少次凶险,有多少次是绝境逢生,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束手无策,他们的对手不是人,而是天地自然。
南宫苍敖也从未像这一次,不是身先士卒亲自去探路,而是只能留在原地等待消息。
为了保存体力,他摸着石块坐下,昏暗的洞穴之中有尸体的腐臭,还有蚁狮的排泄物,其他人看着他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却自然的像在家里坐下那样。
拔出遮日刀,黑衣散发之下,刀光似雪,南宫苍敖注视着手中长刀,目光如鹰,哪里看的出什么内力枯竭的迹象?
无由的,幸运活下来的凛南将士们心里定了定,本来因为不安而想问出口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南宫苍敖似乎没有留意到其他人的反应,又似乎嘴角微微扬起,似有若无的笑了笑,敛下眼,他又微微皱了皱眉。
湛然不知怎么样了……
不知他是否已经如愿重回大夏,得回他应得之物?不合时宜的,心头忽然涌上这个疑问。
南宫苍敖从不担心,君湛然是否会错过时机,他确定,他所认识的君湛然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充分利用现有的一切条件。
为了降服北绛,夏国出了不少人,又为了在拿下北绛之后与之共谋引他掉入陷阱,大夏而今是国库空虚,军帐之内也没有多少人可供驱使。
只不过,这是和其他小国相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君湛然若真如煌沐所言,带人进攻奇袭,多少还是要费上一点功夫。
但只要他成功,便能将大夏一举拿下。
可恨他竟不能在他身边,不能亲眼看着他君临天下,想到君湛然身披皇袍的景象,南宫苍敖心里便一阵激荡火热。
君湛然是否已经成功?南宫苍敖不知道,自从进了临天谷,他便不知时日,这里只有满天的黄沙,寸步难行,日光照不到谷里,眼前只有昏黄,到了这沙石洞穴里,就更不知时辰了。
不知多久没有进食,竟然不觉得饿,南宫苍敖长长的吸了口气,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一种莫名的情绪渐渐从心底升起。
他若回不去,君湛然会怎么样?坐拥天下的滋味想必不错,后宫佳丽三千,更是理所当然,没有哪个君王会不为自己留后,而如君湛然这般的人,会为了他独身一辈子?
假想往后的日子,似乎有一团火从心口升起,南宫苍敖猛的握紧了手中的遮日。
煌沐曾说君湛然是将他视作棋子,他嗤之以鼻,但从眼前来看,无论君湛然怎么想他看他,如若他最后不能离开,最终他便确实会成他的棋子,成为他达成目的的垫脚石。
怎能容许他独自逍遥,怎能放任他将他遗忘,另择他人相伴?
慢慢用衣袖擦拭刀锋,南宫苍敖哼笑,他的笑声这般怪异,周围其他人不知眼下这时候还有什么可笑,只听出笑声里的冷意和杀意,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等着吧,湛然,你有你的战役,我也有我的,我们再见之时,便知是谁更胜一筹。
是你先取得你的胜利,还是我夺取夏国,将它奉于你的手中。
南宫苍敖微微眯着眼,在如此境地还会这么想的,也许世上只有他一个。
“盟主!找到出路了!”有人兴奋的大喊,远远的向他们跑来。
“走!”南宫苍敖倏地站起,一群人眼前都是一亮。
所谓的出路并不是真正的出口,而是几个夜袅从底下爬出去的口子,一行人陆续从沙堆里爬了出来,眼前看到的地面已不是沙砾,而是岩石。
这里不是临天谷,他们已在谷外!还未等众人高兴,一支利箭飞快射来,南宫苍敖首当其冲,若是原来,毋庸置疑他一定能够躲开,但而今,他的动作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
只是这一顿,分毫之差,只听噗的一声,长箭刺入胸口。
破碎的衣襟里,一缕黑发飘然落地,丝线断裂,发丝飞扬。
“湛然――”伸出手,南宫苍敖的手指从扬起的断发上划过,在一片惊呼声中倒在地上。
傲然随君心 第一百八十六章 混沌之间
“盟主!!”周遭的声音渐渐远去,鲜血落地。
只不过这一次,落下的是南宫苍敖自己的血。他早已在战场上用尽全力,又遭遇临天谷内蚁狮袭击,沙尘漩涡的袭卷。
即使他再无所不能,再所向披靡,又如何与天地之力抗衡?
夜枭们一时之间竟无法接受事实,这是人称鹰帅的南宫苍敖,令夏国如临大敌的南宫苍敖,他曾经经历过无数险境,面对过不知凡几的危机,怎么会……怎么会无法避开区区一支冷箭?!
是因为他心有牵挂?还是因为他已经力尽,无力躲开?
无论是何种原因,而今也无法改变事实,无论他们怎么高声大喊,惊声急叫,南宫苍敖还是在他们眼前倒下了。
这个似乎从未将任何危险放在心上,嘴角挂着轻快笑意的男人,从未倒下过,而今,却倒下了,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南宫苍敖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叫喊,指尖上的触感是他最后直觉,微冷的发像一片黑色的雾气,在风里高高扬起,从指缝中划过。
他的眼前闪过君湛然的面容,那最初的,冷漠笑意。
湛然……
眼前冷冷的笑又转做了诡秘,仿佛在算计着什么,幽暗而平静的笑容下,隐匿着若有似无的疯狂。
那是谁都不曾见到,不曾知道的君湛然,唯独在他面前展露的笑容,幽暗的,冷酷的,癫狂的,甚至于错乱的君湛然。
湛然……
“你这个人,早晚有一天会亡命于你的自负之下,不要以为世上的人都不如你,也不要以为自己可以无所畏惧,你不过是运气好一些而已。”有人曾经这么对他说。
那个人在他身边侧卧着,以手支额,挑起的眉宇之下是他熟悉的眼神,犀利而深邃,他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那人便又瞥了他一眼。
“以为我在同你说笑?嗯?”脑后的黑发从颈边滑落下来,遮住了半敞的衣襟,那双几乎没有瑕疵的手划出一个弧度,指头挑起他的脸。
那一抬手之间,便是种谁也无法效仿,谁也形容不出来的魅力。
南宫苍敖看着眼前那一道弧度优美的锁骨,忍不住又在上面落下一个吻,低笑回道:“我怎会当你是说笑,湛然说是便是,我天性如此,要改也改不了了,生死有命,我要是哪天死了,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他说的轻描淡写,轻快非常,身侧的人听完便沉下脸来,像是质问,“你死了,可想过我怎么办?”
他的眼神一顿,顿在那个人的脸上。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报仇的事怎么办?还是他该怎么办?
南宫苍敖眯了眯眼,“只是说笑而已,我怎么舍得死,怎么舍得湛然你,好不容易将你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