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让你骑马,那也不会有事了。别说抱歉。”
车厢里两人还在纠结着内疚的事。
“魏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儿?”是贺亮的声音,他口中的“魏少爷”就是和若善一起长大的魏恺之,也是贺家的世交魏家的公子。
“贺亮?是你们?若善呢?”贺亮以前也是专门照顾若善的小厮,所以魏恺之看到贺亮在这里就知道若善一定也在。
若善在车里也听到了魏恺之的声音,他有些时间没回家了,所以能在这里遇到魏恺之也很高兴。
若善撩起门帘,探出头看着魏恺之。“恺之,你也在这儿啊?”
“呵,这不刚要回家去吗,路过。你们干嘛?”魏恺之透过门帘隐隐约约看到车里还有一个人,虽然看不太清,但可以肯定是以前没见过的人。
“我们出来游玩啦。一起去衙门里吧,我们很久没见了。”
魏恺之考虑了一下,就吩咐跟若善一起去曹源县衙门,而他把马交给自家的下人,自动走到了马车前,贺明也停下车等着他上去。
若善还等在马车的门帘那里,魏恺之拉了一把若善的手,跳上了马车。贺华光看着魏恺之和若善握在一起的手,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却让他觉得有些碍眼。
贺华光看到了魏恺之,那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阳刚之中又透出一些柔美,总之是很好看的。
若善拉着魏恺之在自己身边坐下,给他介绍贺华光。“这个是贺华光,是我们衙门里的捕头。他也是今年的武状元哦,很厉害的。贺捕头,这个是我在华中县的朋友,魏恺之。”
魏恺之很惊奇,这个曹源县还真是藏龙卧虎啊,县令是状元,捕头也是武状元……
“你们还真是……怎么状元都跑到曹源县来了?”
“哎,一言难尽啊。”若善也是苦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唐王吧,我和贺捕头真真是同病相怜。”
“哦,原来又是因为那个郡主啊。”魏恺之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若善和魏恺之在车里聊得很开心,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车里的另一个人。
贺华光看他们很开心的样子,索性闭目养神。
虽说魏恺之一直在跟若善说话,但他也时不时地观察着那个闭着眼睛的状元捕头。那个人的长相,眉毛直直的,闭着的眼线看起来很长,眼角还微微上翘,刚才看到的眼则是黑白分明的,很幽深,鼻子很挺、很直,嘴唇的线条很好看。跟自己容貌中的柔美不同,这个人属于很男人的长相,刀削般的五官很深刻、很凌厉、很锋芒,是让人无法忽视的一种长相。
到了县衙,若善才发觉在路上自己一直都忽略了贺捕头的存在,心里更内疚了。于是安排魏恺之在自己相邻的房间中住下以后,让贺明去告诉贺海魏少爷来了,自己就去敲了贺华光的门。
“进来。”贺华光让贺亮打了热水,正在帮自己的背热敷,待会儿好上药。他其实不太想让若善看见自己的伤势,因为若善一旦看到了势必会更内疚,这是他所不愿见到的。
若善进门时看到贺亮在帮贺华光敷背。贺华光的后背青紫一片,有些地方还有被硬物硌着的深色的痕迹。看到这些若善显然是被吓到了,站在门口变得很局促、不安。
“贺捕头,你的伤……”
贺亮听到若善这样的语气,不由地有些担心。少爷是心肠很软的人,容易把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让他看到贺捕头的伤,哎……
很明显贺华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自然是不想若善老是心存愧疚的。“都是些皮外伤,不算什么。”边说边把衣服往上拉。
“贺亮,你先下去吧,海叔帮我准备了金创药,我来帮贺捕头上药。”若善看着贺华光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说着。
“少爷,这上药需要用力把淤血都给揉散了,您恐怕没有那么大的手劲吧。”
若善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放弃。“贺亮,你也太看不起你家少爷了吧。没事,你下去吧,我可以的。”
“大人,没关系的,就这样就行了。”贺华光也不想麻烦若善。
可是若善却是很倔强、很坚持,好像不帮贺华光上药就会不安心似的。若善这个人,真是让人很难有拒绝的理由。
“少爷,那我在外边候着,您有事就叫我。”
“恩,去吧。”
若善走近贺华光的身边,轻轻地褪去刚才被贺华光拉上去的衣服,看着他结实的肩背和紧实的肌肤纹理,又想到自己的单薄,有些自卑。而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脸在慢慢地变红。
在这样的天气里,裸着背还是有些凉意的,贺华光迟迟不见若善有所动作,转过身看着还在发呆的若善。
“大人……”
若善这才赶忙拿出金创药抹在手指上,他修长、匀称、白皙的手指沾着青白色的药膏有种奇异而和谐的美感。
虽然记着刚才贺亮说的要用力将淤血都揉散,但是若善沾着金创药的手指在接触到贺华光微热的皮肤时,手指还是忍不住地发抖。手下的肌肤被碰触时在非常轻微地颤动,如果不是离得这么近,如果不是自己在帮他上药,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若善下意识地想要放轻手上的动作,觉得自己肯定会给贺华光造成又一次的伤害,犹犹豫豫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还是让贺亮来吧。”仿佛是知道了若善的难处,贺华光适时地开口。
若善自顾自地摇摇头,也不管贺华光是不是能看见,只说了句忍着点就又继续帮贺华光涂药。
事实证明若善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给贺华光上药的过程真是无比地艰辛。终于在若善的手臂酸软无力到极点时,上药的过程总算是结束了。此时若善的额头上也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贺华光也微微松了口气,“多谢大人了。”
“贺捕头不用客气。我让贺亮进来,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你尽管吩咐好了。对了,我已经吩咐过不许把我骑马的事告诉海叔,你也不要说哦,不然我肯定被骂。”
贺华光看着若善委委屈屈的样子,有些好笑。“知道了,大人,我可不想也被贺老伯骂。”
若善笑笑,走出了贺华光的房间。
贺华光只觉得,若善的样子,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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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当天晚上,若善又让厨房准备好饭菜招待魏恺之。看得出来,内府的人跟魏恺之是很熟悉的,谈笑间也没有太多的顾忌。在这样融洽的气氛中,贺华光始终觉得自己突兀。
他悄悄走了出去,独自在花园里坐着,赏月。
“贺捕头好雅兴啊。”是关井云,他拿着酒壶,还有两个杯子。
“师爷不也一样?”贺华光看着这个人,这个话不太多、但很厉害的师爷。跟若善一起办案,他经常会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对破案有很大帮助。
“我见贺捕头好像有些不快啊,可否说出来让在下听听。”关井云在贺华光的对面坐下,斟满了两杯酒,递给了贺华光一杯。
贺华光将酒一饮而尽,“哪会有什么不快。”
关井云笑了起来,“贺捕头不愿说那就罢了。不过你今日救了大人,我们都很感激你。”
贺华光苦笑,“谢什么,保护大人本来也就是我该做的,别让贺老伯知道就好。”
关井云也知道这其中厉害,便不再做声,和贺华光一杯杯地对饮了起来。
“不知在下能否和两位一起喝几杯?”一个声音打破了原来的静谧,是今晚的客人魏恺之。
“荣幸之至。”关井云的语气客气中带着恭敬,“魏公子不多与大人聚一聚吗?”
“若善累了,已经回房歇着了。”魏恺之在贺华光的身边坐下,又叫人去拿了一壶酒和一个杯子。
“贺捕头,我敬你一杯,多谢你今日救了若善。”
贺华光有些勉强地举起杯子,“不算什么,分内之事而已。”
魏恺之敬完酒,又开始讲起若善的事。
若善小时候在私塾念书就很厉害,是县里那么多小孩子里最受夫子喜欢的学生,也是夫子最看重、最得意的弟子。
若善以前也没有这么弱,只是后来为了上京赶考,时常看书到很晚,加上后来在路上舟车劳顿,考完后便大病了一场,从此身子更加弱了。
若善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说到断案他可是很厉害的。
若善这个人老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要怎么照顾自己,所以贺伯父要让那么多贺府的人都跟着他到这里来,这样二老才放心。
若善平时在这里就劳烦二位帮忙照顾了。
若善……
若善……
魏恺之一直很仔细地观察着贺华光,看他听到自己说的这些话时的表情,好像他也只是越听越失神而已。魏恺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仍旧说着自己的话。
只有关井云还时不时地迎合几句,让气氛不会太尴尬,贺华光就一直闷头喝酒。
他在想什么呢?贺华光在想,原来他们的关系这么好,难怪大人见到他时会这么高兴。听起来这个人好像把大人当成他的一样,什么“若善平时在这里就劳烦二位帮忙照顾了”,大人哪是时时刻刻都要人护着的?
怎么,你还真是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贺华光一肚子不满,却都没有在脸上变现出来,只是用喝酒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大人才不是你魏恺之的,他跟你只是关系比较好而已……
贺捕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在想到魏恺之把若善当作私有物品时心里真正的感受是什么,也没发现自己心里有多酸,想说的那些话里面嫉妒的成分有多重。
魏恺之是在试探贺华光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喜欢若善。他确实把若善当作是自己私有的,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便是这样。他就是喜欢若善,喜欢了很多年。他知道若善不仅迷糊,而且迟钝,但又吃软不吃硬,所以要让他慢慢感觉到自己的情,并且让他也喜欢上自己,可能需要的时间会很长,但是自己可以等。
魏恺之之所以放心让若善待在其他地方,一方面是因为知道若善有多想要为民做主;另一方面,他相信这么些年若善既使不能准确地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什么,也是有所察觉的,他总不会跟了别人。
看着贺华光的脸色,魏恺之觉得他可能也是喜欢若善的,只是自己不知道。不过他那样吃瘪的样子的确让自己很高兴。
贺华光确实很讨厌魏恺之这样的态度。他当然是不可能知道魏恺之其实是喜欢若善的,更不知道自己可能也喜欢若善,但是他无法忍受别人理所当然地把若善视为己有。
二人真是各自心怀鬼胎,这酒也喝得憋屈。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关井云看天色不早,两人又是暗中较着劲的样子,觉得没有必要再喝下去。
“也好,那我们改日再一起喝个痛快。”魏恺之率先站起身,走回了房间。
贺华光摇摇晃晃地让贺亮给扶了回去,关井云留下让人收拾了残局。
白天摔伤了背,晚上酒又喝得有些多。贺华光趴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就独自坐了起来,喝着贺亮给他准备的醒酒茶。只是,现在茶早已凉透了。
贺华光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会这么乱,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不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做这做那折腾了多久,还是完全没有睡意。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正巧从衙门口走过。
才二更天而已,夜还很长,而这时候,恰巧人的防备也该是最弱的。
门外突然响起很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众人的惊呼。
贺华光打开房门,抓住一个正在跑的人。“怎么回事?”
那个下人慌慌张张的,显然吓得不轻。“走水了,走水了!那边!”
贺华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在中院和西院相接的地方看到一片火光。“快去通知贺老伯,让人赶紧救火。”
贺华光放开那人,走出房门正要去叫醒若善,就见若善走进了魏恺之的房间。贺华光当时就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心里很闷,闷得快要透不过气了。
贺华光深深地吸了口气,使劲地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若善和魏恺之。飞快地跑到了走水的地方,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火势比想象中还要大,西院好几个房间的门完全烧了起来,如果里面还有人,那根本就出不来。贺海已经到了,他就站在离西院很近的地方,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下人们打水救火,又命春夏秋冬四个护卫带人拆掉火还没有烧到的地方。
西院一个房间里传来呼救的声音,在这样大的火海里那样微弱的声音显得很渺小、很绝望,但是贺华光却听到了,他听得很清楚。
他仿佛看到火光映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