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佳琪依旧不动。
“梅佳琪,你赶快醒醒!”
“啪啪啪”的声音,在静谧的小屋内,听起来是那样清晰。
“小梅儿,你睁开眼,不要和我开玩笑了,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玩,你是不是再气我在雪地里将你摔倒了?我那不是故意的,你起来,起来我任你打,任你骂,绝不还手,本少爷说道做到。小梅儿……”小屋内,响起马弈压抑的哭泣。
这么些年来,他背井离乡一个人去海外求学时,他没有哭过;在那里日以继夜,用功读书时,他没有哭过;不愿花家里的钱,给别人打工,吃苦受累时,他没有哭过;深夜,胃病犯了,他抱着身子,蜷缩在床上,连个送茶送水的人都没有,他也没有哭过。
可是,现在他哭了,无边的恐惧笼上心头,惶恐席卷而来,绞的他心疼,疼的无法呼吸。
大妈听见了动静,推开门,看到马弈正抱着梅佳琪,默默地流着眼泪,这一看,却是吓坏了,赶紧走过去。
“帅小伙?好好的,怎么哭了?”
马弈沉默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怀中的人,大妈也察觉出了,好像有什么不妥,伸出手,试探了一下梅佳琪的额头,这一试,却是吓得缩回了手。
“帅小伙,不要怕,虽然发高烧了,可是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吃些药应该就没事了。”
发烧?
马弈一愣,傻傻地笑了起来。
果然跟某个小妮子混久了,连他自己的智商都降了!
所谓关心则乱,马弈发现梅佳琪昏迷不醒,以为梅佳琪要死了,却是忘了,他们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冻了那么久,即使他小心的护着,可却抵不住身体温度的消散,发烧生了病,难免的事儿。
“阿姨,请问你这里有药吗?”
大妈笑了两声,出去了一会儿,却是愁眉不展的回来了,她憨憨笑了两声:“帅小伙,真是不好意思,前天俺家那口子生病,家里备着的那些药,已经吃完了。”
马弈蹙蹙眉,看看怀里烧的迷糊不清的梅佳琪,“那这里哪里有医院?”
“这里是山里,大医院没有,不过山下镇上倒是有个小诊所,那里有药卖。”
马弈点点头,将梅佳琪小心地放在炕上,盖上被,起身,看着大妈:“阿姨,我去山下买点药,您能帮我看着一下我——老婆吗?”
大妈憨憨笑了两声:“这你就放心吧,俺年纪大了,有些走不动雪路,不能帮你买药,俺老伴早时候就出去了,其他的事情做不了,看一下这姑娘,还是可以的,你就放心去吧,有俺在,不会有事的。”大妈说着,想到刚才的事情,又开口问道:“不过,帅小伙,你身体没事吗?”
“没事儿,大老爷们的,身子骨硬朗的很,不像俺家那口子。”马弈学着大妈说话,见大妈不信,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证明一下,看着倒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山里人。
大妈被马弈逗乐了:“行了,俺看出你是城里人,就不要学俺了。”大妈说着,又叮嘱了马弈两句,让他走雪路的时候注意,又说这两日山体不稳,让他经过南山那边的时候,小心些。
马弈点点头,记在心里,便按着大妈的指点,往山下走去。
马弈走后,大妈就一直守在炕上,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照看着梅佳琪,中午的时候,去简单的收拾了一点饭菜,草草的吃了,又守在了梅佳琪的身边,时不时帮着梅佳琪掩掩被,拿手试试她的额头的温度,面上有些担忧。
大约两三点钟的样子,房间内响起了一阵轻咳声,梅佳琪睁开了眼睛。与马弈一样,梅佳琪刚睁开眼睛,就去去询问马弈的情况。
大妈一听,便乐了:“你们这两口子,还真恩爱,放心,那帅小伙没事,他看你病了,就下山去给你买药去了。”
梅佳琪听了大妈的话,紧蹙的眉并没有舒展开来:“大妈,他去多久了?”
大妈想了想:“四五个钟头了。”
听大妈如此一说,梅佳琪心头一跳,隐隐生起了几分担忧。
“您们平时去山下来回需要多长时间?”
“五六个钟头的样子吧,算算时间,帅小伙也该回来了。”
梅佳琪一听,再坐不住了,起身,就要下炕。
大妈赶紧去阻拦:“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大妈,他去了这么久了,我有些不放心,想去看看。”
“你这姑娘,病的这么重,怎么去看他?下了大雪,下山的路难走,估计你还没走到山下,自己就累到了。”
梅佳琪苦笑,她身边从来没有人这样唠叨她,现在她心里急,也不想和大妈多说,自己起身,套上自己的小袄,不顾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朝着外面走去。
大妈拗不过梅佳琪的性子,又念着马弈的交代,只好扶着梅佳琪,出去迎迎。
两个人搀扶着,快走到了南山那边,正好看到从山下走来的马弈,手中领着不少东西。
梅佳琪心头一松。
“看到了吧,帅小伙回来,你也就不要这样担心了。”
梅佳琪回头一笑,转头,瞳孔瞬间放大,面目惊恐。
“马弈!快跑!”
……
☆、第七十一章 我爱你,求你,别死!
一直一直,梅佳琪都以为,马弈是这个世界上最聒噪的人,最狡诈的人,最难缠的人,所以,她以为,即便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弃他而去,马弈都不会!
然而,当那一声震天的轰鸣,在耳畔响起时,不远处,马弈那微微扯起的嘴角,还没有泛起妖孽般的笑容,转眼,他就消失在了梅佳琪的世界中,被那一大片的白雪覆盖!
在那一片雪,从山脊滑下,落在地上,碎裂的那一刻,梅佳琪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清晰,响亮,疼!
很疼,很疼,疼的要死过去了一样。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眼中的那一片白,突然被染上了血色,好像那西天落下的夕阳染红的云彩,鲜红鲜红的,红的刺目惊心。
眼睛里涩涩地,辣辣的,疼疼的,以至于,梅佳琪弄不明白,那究竟是心,还是眼睛。
她疯了一样往那里跑去,口中嘶喊着,至于究竟喊了什么,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时隔多年后,她终于再次为了一个男人哭泣,哭的撕心裂肺,哀到心碎。可是,这个男人,再不是当年那个将她狠狠踢出生命的男人。而是一个一直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以生命为偿的男人!
于是,心疼,胜过当年百倍千倍万倍,好像万虫噬咬。
雪深,路难行。
几百米的距离,梅佳琪跌倒了无数次,可每一次跌倒,她都立刻爬起,泪水模糊了视线,湿了面前的那一大片粉袄,在胸前晕染开来,色泽鲜红,不像是她流出的泪,更像是她,从心口滴出的血。
血泪,不是从眼里流出,而是从心里流出,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满目悲怆铄?
终于,梅佳琪来到了那一片白茫茫的白色之上,也分不清哪里,不知马弈究竟被埋在了什么地方,只是跪伏在了地上,用一双手,狠命地刨着雪。
“马弈,你回答我,你在哪里,马弈,马弈……”一声声的呼唤,回荡在山谷里,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回声,悠长悠长,一遍一遍,那样的坚持不懈,锲而不舍。
梅佳琪以为,这辈子自己没做过什么错事,可是现在,她发现,这辈子,她做了两件错事,一件是错爱李昊,另一件事是遗忘了马弈!
前一件事,让她心哀苦痛,后一件事,让她忘了自己。
梅佳琪觉得,现在她的生命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呼吸着空气,总觉得,当雪崩发生,马弈被埋之时,自己好像也被埋在了雪下。
她固执地刨着雪,一双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可仍是麻木地重复着刨雪的动作,好像一个机器一样,听不见世界的任何声音,没有任何的知觉。
一双膝盖跪伏在地上,捂化了的血,早已经湿了衣服。
“马弈,你在哪里,你出来啊,你不要玩了,马弈你出来好不好,马弈~”
泪水一滴一滴落下,落在粉袄上,现出一片鲜红,落在雪地上,晕出一朵小花,可那花,却好像也沾染了悲伤,慢慢扩大,哀了一片冬雪。
大妈早已经回去,匆忙唤来了村里的人,当他们靠近,看见那个悲伤的女子时,整颗心都痛了。
有好心的人,想要过去,将梅佳琪扶起,她这样迟早要冻出病来,然而,那人的手,刚刚碰到梅佳琪的手臂,就被梅佳琪甩开,这样试了两次,没能拦住,也只好随梅佳琪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帮着刨雪,世界静谧无声,只有人们喘息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刨雪的声音。
终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呼喊:“在这,我看到手了!”
那声呼喊响起的瞬间,众人只看见,一个粉色的身影,第一时间,冲向了那边,飞快地刨着雪,一双手已经冻得红肿。
多年后,梅佳琪的手落下了病根,每至冬天,就会冻伤一片,不管那年冬天是暖冬还是冷冬,不管那年冬天她是身在北方还是南方。因为雪地上跪伏的太久,自此后,她的膝盖落下了严重的风湿,每当阴雨天,疼痛难忍,针扎一般的难受。
可是,她始终不后悔,这年冬天她的固执。
如果这一切,能唤来马弈的生命,那么她什么都舍得,什么都舍得……
痛了,就会放下。
可是对于梅佳琪来说,她可以放下任何东西,却是放不下一个人,即便是痛了,即便是死了,都不愿意放下!
当马弈那双英俊的面容,出现在梅佳琪的眼前时,心如刀绞,如果他只是睡着了,如果他只是像平时一样,在和她开着玩笑,那么此刻,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拳,然后斥责他一句“神经病”!
可是,这些都不是,她亲眼看到雪崩发生,亲眼看到他被埋在大雪之下,那一刻,无助、彷徨、惊恐……百感交集,将她的意识淹没。
脑中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马弈不能死,她还有话没有和他说。
入手是一片冰冷,梅佳琪的心一颤,立刻脱去了身上的小袄,捂着马弈的头,希望能给他一些温暖,而她却冻得在风中直打哆嗦,牙齿打着冷颤,唇与脸颊已经冻得发紫。
“马弈,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是最喜欢嘲笑我吗?你起来啊?你说,我要是倒在雪中了,你一辈子都看不起我,那么你自己要倒下去了呢?”
“马弈,我求求你,你醒来吧,你雪地里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我说过帮你娶你心爱的女人,只要你醒来,我就嫁给你,马弈,我爱你,求你,别死,我求求你!”
是啊,那时,她听到了马弈的话,只是她习惯了像以前一样,装作不知,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她知道,那么她一定不会装睡,一定不会装作不知。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有的不过是已经发生过!
女子的哭喊声,在山林中回荡,众人都沉默着,小心翼翼地将男子身上的雪清楚掉。
马弈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与梅佳琪来到了一片山野里,他们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他告诉她,他爱了她十几年,她对着他娇羞一笑,转过头去,跑开,不再理他。
于是,他慌了,立刻追了上去,然而,就在他要追上她的时候,一大片的雪,滚落下来,他看到了她惊恐的目光,他想要跑过去,告诉她,不要害怕,我没事,可是,已经没了机会。
他已经被掩盖在雪下。
梦里,他感觉刺骨的冰冷,从四面八方而来,肆虐着他的身体。
梦里,有什么温暖,罩在了他的头上,渐渐驱散了面上的寒冷。
梦里,他听到了女子嘤嘤的哭泣,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更是滴落在了他的心里,绞的他心疼,抽搐地疼。
梦里,他听到女子说,“我说过帮你娶你心爱的女人,只要你醒来,我就嫁给你。”
于是,他努力地蹙蹙眉,动动手指,缓缓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原来,这一切一切都不是梦。
他看到了那个狠心的女人,为着他掉眼泪,可是他却不觉得心疼,只感到满心欢喜。
于是,他笑了!
而她,哭的更厉害了!
“哭什么哭,我还活着呢,想要哭丧,等我真的死了再说!”他以为他的声音很洪亮,能像以前一样,将眼前的女子镇住,可是出口,他才发现,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绵软沙哑无力。
他苦笑,这样的声音,哪里还有他平时的威严,怎么能镇住眼前这个女人?
果然,她哭的更厉害了,趴在他的胸前,哭的那样凶猛,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温热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