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啊。”
“洛河。”
“干嘛啊!”
他“唰”地偏头,赫然对上她傻傻地望着他的眼神,她的手指缓缓伸向他的眼睛,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睫毛,近乎喃喃,“你的睫毛真长真漂亮。”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鼻端,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暮春的夜色里,微风涌动,将那丝清香带入他的心脾。他捉住她还在轻触他睫毛的手,脸慢慢靠近她,他的唇带着微凉的风的温度,覆上她的。
明媚的心神在刹那间醒过来,她下意识地睁大眼睛,却只看得见他乌黑的头发与夜空中莹白的月亮。她又下意识地轻轻闭上眼睛,在阖眼的瞬间,她仿佛听到,有风贯穿她心脏的声音,咚咚咚咚,久久不能平静。
那是她生命中最美的夜色,最美的月色。
那也是他生命中最美的夜色,最美的月色。
可是,多年后再次相逢的他,却说,我不认识你。
'正文 界限(5)'
明媚走进奶茶吧时,章鱼已经在靠窗的位置等了一会了,见她到了,才招手让服务员送上事先点好的饮料。
“拜托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明媚喝一口柠檬蜂蜜水,全身终于慢慢暖和了一点。
“嗯。”章鱼点点头,“你猜得没错,洛河确实是岛大的,跟我一个专业,大三。在我们法律系还挺有名的,长得帅,人也挺和善的,成绩还特别好,连年拿系里的最高奖学金。他没有住宿舍,具体家庭地址我不是很清楚,我问过跟他一个班的师兄,他们都说虽然他挺和善,但也没有跟谁特别铁,所以没有人去过他家。至于许或,他们似乎经常在一起,但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女朋友。”他将一张便签条递给明媚,“这是他的手机号。”
“谢谢你,章小鱼。”
“客气啥。”章鱼喝一口奶茶,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对了,他一三五日的夜晚都在市中心酒吧街一个叫做“橘色”的酒吧做调酒师。”章鱼停了停,冲明媚挤眉弄眼,“你看上他了呀?”
明媚笑笑,没有回答。她与洛河之间的事情,只有艾米莉知情,也并不是特别详细。
“那我先走了啊。”明媚起身。
章鱼叫住她,“等等,艾米莉不是很喜欢喝这家的茉香奶绿,给她打包一杯吧。”
结果章鱼连夏春秋与林妙的份也一起打包了,回到宿舍大家正好都在,林妙喝着奶茶不无羡慕地开口:“艾米莉,你们家章鱼可真贴心啊!赶紧嫁了吧!”
艾米莉呸了一声:“警告你别乱说呀,谁家的啊!你喜欢你拿去!”
“好啊!”林妙一点也不害羞地接口:“我还蛮喜欢他的。”
“哟,敢情成了狗血的三角恋了。”夏春秋嘻嘻笑说,她最近在宿舍时无聊偶尔也瞄两眼林妙看的偶像剧,结果却发觉不是三角恋就是四角恋,引得她连连直叹:这个混乱的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唉!你们真是一点也不着急呀,下个礼拜就要考试了啊!”明媚有考试强迫症,考试期愈近,她就愈紧张,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
“明媚,你这么废寝忘食的,不拿奖学金那真是老天没长眼!”林妙说。
“同感。我们宿舍唯一有可能拿奖学金的还真只有明媚同学了!”夏春秋接口,“如果真拿了,别忘了请我们吃大餐呀!”
“吃海鲜大餐吧去臭章鱼他们家我可想死大闸蟹了!”艾米莉兴致勃勃地建议。
明媚没好气,“请你们先祈祷我不挂科好吗!吵死了,我去自习室。”
再怎么担忧,考试期依旧轰轰烈烈地来临了,总共也才几科,可都岔开考,每天只考一到两科,甚至休一天再继续,前前后后得一个星期的时间,真够漫长的。到最后两天,明媚的强迫症达到了顶点,复习也复习不进去了,她索性将书一丢,出去吹风。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走到了岛大的门口,大概也是因为紧张的考试期,美食街外没了以往的热闹,她沿路问了好几个人,才走到法律系所在的教学楼,刚刚入夜,整幢教学楼灯火通明,三五成群的学生抱着厚厚的复习书匆匆走进教室,明媚再次找人询问,然后向五楼洛河所在的班级走去。上楼的时候她掏出手机,翻到那个这些天她看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勇气拨通的号码,她怕他再次对她说,我不认识你。可此刻,她心中像是忽然积聚了无穷勇气,她手指轻轻摁下那个号码,响了五声后电话接通,明媚抢先开口:“我是明媚,现在方便见个面吗?”
那边沉默了片刻,洛河的声音才传过来,依旧是清清冷冷:“抱歉,我说过我并不认识你,我们似乎没有见面的必要。还有,现在是考试期,我得复习,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你在哪里?”明媚打断他。
“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我现在在你们班级的门口,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洛河诧异地偏头,透过玻璃窗看见走廊栏杆上倚着的那抹身影时,他唰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特别难看。他切断电话,走了出来。
“我只是来撞撞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明媚一半脸颊隐没在阴影中,令洛河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她似乎是笑着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会给我造成困扰?”洛河冷冷地开口。
“我知道呀。”
“既然知道……”
“可是你呢,你给我造成了四年的困扰,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你到底去了哪儿?你找到了你的爸爸没有?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呢?有按时吃饭吗?是不是还动不动就爱跟人单挑呢?有没有被人欺负?”明媚的声音很轻很轻,更像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但在寂静的夜色中,洛河却听得清清楚楚。“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呢?有没有……一点点想念我呢……”
明媚轻轻向前跨一步,靠近洛河,而后微微仰头望着他,“洛河,你说,你还是不认识我吗?”
她的脸终于全部覆盖在光影中,他看得清清楚楚,没有笑容,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神伤与黯然,漆黑大眼睛里波光潋滟,泛在眼眶里的雾气令他心里一窒,他记忆中的她,受过伤流过血缝过针,可却从未见她流过一滴泪,她说过,只有微笑,才能无敌坚强。而此刻,她却将她所有的坚强与保护壳敲碎,让最无助的泪水住进她的眼眶。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曾许诺永远都不让她流泪的他。
有那么一瞬间,洛河简直坚持不住,想要将所有的伪装都卸掉,将一切的一切都扔到九霄云外,将她拥进怀里,对她说,我从来不曾忘记过你。
可他不行,在死寂般的沉默过后,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依旧冰冷无情而残酷,“你确实很深情,但是小姐,比之在这里浪费时间听你的无聊倾诉,我更愿意去多看几条法令。”说完,他不再理她,转身进教室收拾好书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明媚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纷纷跌落在夜色中。
'正文 伤信(1)'
考试结束那天下午,明媚接到程家阳的电话,通知她后天晚上参加潜水组的聚会。
“千万别说你不去呀,潜水组今年第一次活动,人人必须出席!”明媚心想,程家阳要不要这么先知呀,还没等她那点拒绝的小萌芽发芽,就毫不留情地给掐断了。她其实还挺喜欢潜水组那几个师兄师姐的,她不太想去的重要原因,完全是因为傅子宸,聚会这种活动,经常与酒脱不了干系,她可猜不准以傅子宸的个性,会不会继续报复她打压她对她使个坏什么的。
明媚挂断电话,正好艾米莉推门走进来,她赶紧迎上去抱着艾米莉的手臂诱惑她:“有免费的歌唱免费的好酒喝,去不去?”
果然,麦霸加酒鬼立即兴致勃勃,“哪儿哪儿?你请客吗?”
“我穷人一枚哪请得起麦卡迪的晚场呀,是我们潜水组活动,组费虽没多少,但我们有个有钱的组长。去不去嘛?啊对了,你不是一直惦记着我们副组长嘛,这就是大好机会呀!”明媚心里对程家阳说了声对不起,把你老兄给出卖了。
艾米莉二话不说,立即答应了,一边摸出手机给章鱼打电话,拒绝了后天晚上他请的海鲜大餐。
“章鱼约了我们吃饭吗,我怎么不知道。”明媚惊讶。
“刚给我电话说的我这不是还来不及转达你嘛,哎呀不管他啦他的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的嘛!”艾米莉挥挥手。
明媚想想也是,便也没再纠结。
宿舍里四个人都考完了,夏春秋晚上的火车回家,而林妙比较幸福,她爸爸派了个司机开车过来接她,也是晚上走。
因为都忙着收拾行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明媚跟艾米莉只得去食堂点了几个小炒打包回宿舍,权且当做给夏春秋与林妙践行了。
吃完饭,明媚跟艾米莉去火车站送夏春秋,看着候车大厅里人流如织的大场面,艾米莉连连感叹,“只有这个时候,才感觉出在本市上大学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呀。”
“你不是一直唠叨着从小学到大学都在一个城市上很没意思嘛。”明媚笑她。
“此一时彼一时嘛。”
说着已经到了检票口,明媚嘱咐夏春秋一路上注意安全,艾米莉则拉着她悄悄地说:“来的时候别忘了带点你们家乡的米酒来呀,咱再醉一次呗!”
夏春秋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回去的公交车上,艾米莉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明媚:“宝贝儿今年你去我们家过年吧。”
“啊?不用了啦。”
“你又要一个人过!”艾米莉怪叫,“你还真享受孤独的除夕夜呀!”
“习惯了。”明媚笑了笑,从三年前父亲出事后,她就一直独自过年。
“去我家吧。”艾米莉握紧她的手,“你知道的呀,我爸妈一直都很喜欢你。”
这倒是真的,每次去艾米莉家玩,她父母都很热情,也经常让艾米莉带她回家吃饭。但过年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再怎么说,她一个外人,总归不太好。她也不习惯。
“真的不去,我一个人挺好的。”她反握了握艾米莉的手,眼神瞟向窗外时,问她:“今天星期几?”
“周日啊,你考傻了呀!”
“等下你先回家吧,我在前面一站下车,去市区买点东西。”明媚说。
“买什么呀?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不用。”正好车靠站,明媚说了声再见,便匆匆跳下了车。
她看了看时间,九点半,酒吧应该开始营业了。她伸手摸了摸大背包的最里层,那只铁盒子稳妥地搁在那里,从洛河的教室外面回宿舍的那天晚上,她便将铁盒子塞进了背包里,背着去考试,背着吃饭,她早就计划好了,背着去见他。
“橘色”酒吧很好找,在酒吧街算是比较大也比较有名的一家,“橘色”的对面是另一家很有名气的酒吧,叫“玛格丽特”。章鱼告诉明媚,许或就在“玛格丽特”做DJ。
明媚站在路便望了望“橘色”,又望了望“玛格丽特”,想起上次许或抱着洛河的腰从她面前消失时朝她投来的那记带着挑衅与胜利姿态的目光,她心里忍不住浮起一层苦涩。深深呼吸一口气,她推开了酒吧一楼的大门,爆炸般的电子音乐扑面而来,沿着楼梯一路往上,嘈杂声更甚,滚滚地砸得明媚震耳欲聋。她是第一次来这种嘈杂的酒吧,艾米莉虽然喜欢喝酒,但也不太爱来这种人贴人的场所。
明媚站在大厅里往里面张望,时间尚早,但因为刚刚放了寒假,多了许多狂欢的学生,大厅里人也不算少了,透过扭着腰肢的人群与烟雾缭绕,她终于看到洛河,他正微微倾身靠近坐在吧台边的一个女生,附耳过去听她说话。明媚没有再多想,将背包卸下来抓紧在手中,朝最右边角落里的一张空桌子走去。
过了片刻,有服务生过来点单。
“一瓶啤酒。”明媚说。
“小姐,今天是周日,大厅需最低消费两百块。”服务生提醒道,见明媚蹙眉,他又善意地建议:“吧台随意消费的。”
明媚望了眼吧台,不管哪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