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设想,设想欲奴如果是健康的人类,他会怎么看待我?我想了许久,任何美好的憧憬中都会层叠上东方凌鹫的绝情。真实的我就如此让人类恐惧、厌憎吗?这个问题似乎很久以前就思索过,这种疼以前似乎也发生过,但没有这次来的强烈,让我无法忽视,无发忘却。
难掩悲伤,我趴在长满杂草的台阶上哭泣。良久,一支手轻轻抚摸我的头。这份关怀与安慰我渴望已久,可我却推开他。冲他吼:“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吗!”
为什么来的是赝品,不是东方凌鹫?因为东方凌鹫不知道这个地方?要是他知道,大概只会向相反的方向跑。莫名的愤怒,让我不断的推拒赝品,对他吼了一大通不知所谓的话。不管我怎么凶他,撵他,他都不走。赝品把我死死的搂在怀里,这份执着让我的无名火越来越小,悲伤越扩越大,最后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对不起。这是赝品无数次对岳冬说的话,如今面对真正该说的人,他却不能说出口。“忘记吧,不值得。人类害怕比他们聪明、强大的生物,他们不会接受我们,将痛苦放下,放下就自在了。”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说的容易,谁能真正做到!呜呜……”赝品的废话让我更难过。
“可以的,只要你愿意,就从现在开始,就从此地开始,我会帮你卸下沉痛的担子。”
“从现在……从此地……”我喃喃咀嚼其意。我可以做到吗?我真的很痛苦,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它。赝品的话不断诱惑着我,让我有一丝丝心动,但我没有回答他,沉默被他当成默许。赝品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我们脚下的石阶开始崩溃,一发不可收拾。大地、树木、岩石、房屋一一在崩溃中沉入大海。这就是他所说的从此地开始放弃?
“不要……”我不要失去这些,我不能连最后的栖身地也没有。我想要抓住什么,赝品却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不断对我说:“让它们去吧。这些都不值得你留恋,它们只是你沉重的负担,痛苦的根源。相信我,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放开它们,你会看到不同的世界。”
与其说赝品是在说服我,不如说他是在哀求我,我有些迷茫。这里是我出生为人的地方,有我的梦,我的爱。我明明有力量推开赝品,明明有能力阻止崩溃,可赝品的话就像魔咒一样束缚着我。我什么都不敢看,什么也没有做。整座落魂岛在我的逃避中沉没。
当一切归于平静,耳畔只剩下风声。岛明明沉了,为何脚下还有踏在地面的感觉?我慢慢睁开眼,正如赝品承诺的,眼前是一片全新的,我从没有见过的绮丽景观。
一眼望去我仿佛站在茫茫云海上,但那不是云。云只有在远观时才有厚重感,当你置身其中它只是一堆雾气。这里不一样,它很厚实,能让你稳稳的踩在上面。半透明的它吸收了太阳光会闪着彩光。它既能坚硬如铁,也能柔软如棉。它可以任意塑造形态,变成宫殿,变成树木。这神奇而壮观的事物,仔细看原来是我抛弃的另一部分。
落魂岛垮了,但我曾经遗留下来的半身还在。赝品让它每一个细胞中都充满氢气,紧密相连,好似云海般漂浮在空中,姑且管它叫做:氢云。
氢云在天空中占了好大一片面积,上面耸立着城堡,花园、水池、树木等等,好似天空城。这些都是氢云拟态形成的,所以它们通体都是一种颜色模式。
赝品捧起一坨氢云。它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彩光,令人眼中一亮。赝品对我说:“看,真实的你,没有被世俗污物污染的你是多么美丽。”
我呆望着将它接过。这是我吗?我从未见过这种姿态的自己。以前的我,虽然也是透明的,可溶入海中也就瞧不出所以然。我将手中的云朵抛起,它忽悠忽悠的缓慢飘下来。氢气到达一定高度就无法在上升,所以它下沉,回归集体的怀抱。
此情此景,令我呆滞,让我忘却很多烦恼,可也勾起一些被遗忘的往事。
多么熟悉的场面,似乎在那里见过。一段曾经让我呕心沥血才忽略的记忆被眼前的场景唤醒。是的,这个场面我在梦中见到过。
梦里,我一无所有,受人欺凌;梦外,我只手遮天、呼风唤雨;
梦里,是东方凌鹫把我救出牢笼,带我远走高飞;梦外,是我将东方凌鹫救出牢笼,带他远走高飞;
梦里,我和东方凌鹫有缘无份,我失去他的人却得到他的心;梦外,我和东方凌鹫有份无缘,我得到他的人却失去他的心。
都说梦是反的,它还真是反的。
“我不要!”平静的心再次被刺痛,我抱着头,跪在云地上。赝品惊忧,也跟着跪下追问:“怎么了?”
我茫然的瞧着他,又和梦中的情节重叠。不同的是梦里的合欢是白发,眼前的赝品是黑发,除此之外真的是好像,我不自觉的问他:“合欢答应我,只要我属于他,他就会帮我救东方凌鹫。现在你又会怎样?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才肯救东方凌鹫?”
“爹爹您在说什么?东方凌鹫活的好好的。”
“他活的好好的?”我有些呆傻。“……对,他是活的好好地,他只是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呜……”心酸令我双手掩面,再度哀吊我失去的爱。
赝品的神情也跟着哀伤起来,他默默的注视着我。伸出的双手,将我再次拥在怀中。能被拥抱是多么温暖——不是身体的温度,而是心中的暖意,可这股暖流让我更觉酸楚。明明想要更多,我却一把推开他。“我要的不是你,不是你!”
“对不起。”赝品不在靠近我,但也没有离去。
我知道自己对他很过分,可我就是压抑不住那股冲动,所以我不懂,他为何要向我道歉。他难道不知道越是这样迁就我,我越会拒绝他。我觉得好烦,不在看他。氢云的领域很大,只要我不展开感应区,完全可以躲到看不见赝品的地方。他知道我在烦他,也就没跟来。
夜幕再度降临。我躺在城堡的顶上望空发呆,赝品站在城堡下仰望堡顶发呆。
在这个高度看星空,还真是清晰。东方凌鹫很喜欢登高观星,说那样看得更清楚。像这样的高度他从没达到过,若是他来,他双眼一定会露出比星星更璀璨的光亮——唉,我又想到东方凌鹫了。不管是在地面还是在天空,我都摆脱不了他的影子。赝品的苦心之作也只让我在片刻间没去想东方凌鹫。真的就无法挽回了吗?心好痛。这份痛已经散播全身,乃至灵魂深处。
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是代表某人去世?还是能达成某人心愿的许愿星?人类对它的解释其说不一。真矛盾,我该不该许愿?想想算了。它已经过去了,而且我见过流星的真面目,只是一块石头而已。我继续发呆颓废,可它们一颗接一颗的从我眼前划过。流星雨吗?真难得。也许我不该错过机会,许个愿或许真能实现?在我纠结是否该把希望寄托在星星上时,一颗流星离我越来越近,越放越大,犹如一团火向我直冲过来。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我从屋顶被砸进屋内,整个氢云层都往下沉了一下。
体积不大,冲击力还不小。这算老天给我的厚爱吗?我躺依旧仰躺,瞧着胸口直径一尺来大的陨石。它跟大气摩擦,烧的红彤彤的,尚未冷却。此后,我变成抱着它出神。它究竟是无意中砸到我,还是老天给我的福星?我抱着它相面,研究许久,希望从中得到启示。
——
赝品见‘主人’只是换了个位置,换了个东西继续发呆,也就没去打扰。他瞧瞧天上接近尾声的流星雨,景象还真是壮观而凄美。扫把星预示灾祸降临,也预示有重要的人将要或已经死去,这次下起如此壮观的流星雨,是否预示要死很多人?赝品又看看风向,这个季节一直在刮东南风。氢云随着气流已经从东南的海上飘到陆地上空,照这样持续下去,用不了几天就会飘至西北甘州附近。
甘州南接吐蕃,北邻突厥,是天朝被邻国相夹最狭窄的地方。也是西面的陇右道与国土相连的重要纽带。一旦甘州失守,等于是把陇右道与国土分隔开来。陇右道疆域广阔,占了天朝将近三分之一的领土,但它地貌多沙漠,因此地广人稀。一旦边关失守,被敌国入侵进来,没有内援陇右道各州很快就会瓦解。不仅如此突厥和吐蕃占领甘州还可成为两国通兵的渠道。突厥一定会派兵从甘州进入吐蕃境内,与他们会合兵力再从离西安最近的岷洲打起。他们的目标就是要直取京畿。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可这样一来他们也会损兵折将,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护身符,既能顺利拿下甘州又能确保自己不会耗损兵力。这个护身符想必莫黑白已经为他们送到。
一切都在赝品的掌握中,在他陪伴消沉的‘主人’时,太子丢了。
太子卫队眼看就要进入甘州,却在雨夜遇袭。卫队倒无太大伤亡,然而混乱中太子却被人掳去,这下急坏了柳青云。最可气的是,他当时就在太子身边。屋内灯火突然熄灭,他机警的从怀中拿出火折照亮房间,就这么点功夫太子就不见了。
严召可在屋中陷入黑暗的瞬间还刻意抓住李宏德的手,怎料他遭人偷袭被打昏。他记得黑灯前,离他和太子最近的人就是岳冬(冬影)。柳青云也看到了,亮灯后,岳冬(冬影)搂着昏倒的严召可。虽然岳冬(冬影)说他是感到有人倒向他,才下意识接住严召可,可谁又能保证不是他暗中动的手,这点距离对他而言轻而易举。还有,灯灭前屋内门窗紧闭,灯灭的一刹那,严召可被袭和破窗的声音也就前后脚的功夫。若是外人从窗户进入又从窗户出去,时间这么短,在黑暗中怎么确定太子的位置?而且,据柳青云回忆,严召可被袭是在窗破之前,而窗子也是由内向外打破,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就是岳冬(冬影)暗施手脚打灭烛火,在灯灭的一刹那,他打昏严召可和太子,将太子扔出窗外,丢给外面接应的人。而屋外的卫士已经被入侵者搅乱,无人顾及窗户的情况,又或者在窗外护驾的侍卫根本就是岳冬(冬影)安插的绑匪,也未可知。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可这只是他们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靠猜测是不指控岳冬就是绑架太子的人,柳青云自认愧对皇帝的嘱托,万死难辞其咎。
太子不在了,岳冬(冬影)的地位最高,柳青云不得不听他的命令,做一些无用的搜查工作。那晚风大雨大,留在地面的痕迹都被大雨冲刷干净,根本无从追查。明知主谋就是眼前人,他却不能手刃,心气难平,可他还得忍,冒然行事只会害了太子。在柳青云和严召可焦头烂额毫无头绪时,莫黑白私下找他们密谈。他认为绑架太子是利用太子的性命要挟朝廷,所以在一定时期内太子的性命不会有问题。这道理柳青云和严召可都懂,但他们不能坐以待毙。莫黑白告诉他们,他暗中安排保护太子的人已经跟上那些绑匪,一有确切消息就会回来通报,所以他们还要继续做一些表面文章给岳冬看,稳住岳冬。无计可施的情况先,柳青云、严召可只能认同莫黑白的提议,按捺隐忍。但他们对岳冬(冬影)的态度很不爽。虽说他们都知道岳冬(冬影)是主谋,但毕竟没有证据,没有撕破脸,在这前提下岳冬(冬影)总该虚伪的表现一下太子丢了的震惊和焦急,可他还是一贯的沉默,似乎没发生这件事。
这现象莫黑白也注意到,在无外人时,他提醒冬影戏演得不够真。冬影也懒得理他。他要为太子着急也应该是五天前的事。在从凉州出发时,莫黑白已经找人替换了太子,雨夜失踪的人乃是莫黑白的人,为的是搞混其他人的判断。柳青云等人不知道太子被换,所以谁也想不到灯灭后是假太子打昏严召可,而后自己破窗而出。他们怀疑的对象只会落在他身上,莫黑白也算一箭双雕。即成功的掩人耳目把太子送往突厥,而他由于被柳青云等人怀疑,行动遭到他们暗中监视,相反莫黑白却有恃无恐的继续暗箱操作。他无力改变什么,他只是问莫黑白:“你真的把太子活着送到突厥了?”
“死人对他们没用。”
冬影当然知道死掉的人质没用,可李宏德是岳冬的儿子,莫黑白那样仇视岳冬,他怎放心莫黑白不会借机报复。莫黑白能找人冒充太子骗柳青云他们,也可以用假太子骗突厥人。冬影在发现太子被莫黑白掉包后就派自己的追眼跟着,可追眼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太子本人。莫黑白之所以在太子被掉包五天后动手,也是防止他把太子行走的路线暗中告诉柳青云他们。太子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就收到绑匪绑走太子的撤退路线,等于是破坏赝品的计划,所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