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边的监狱森森的有点骇人。
一个个火盆里的木条亮黄了一片灰色的石墙。
询问了几遍狱卒,得到的都是‘朝廷重要嫌犯,不得探视’的回复。
我站在一个高处去观察监狱上的狱卒,一个个呼吸有力,都不是普通的兵,想偷偷潜进去根本没有可能。守卫森严太不同寻常。
背后有轻微的响动;我还未来得及警惕后颈已经一阵剧痛。
闭眼之前,唯一的影像是那如雪一样的宽带衣袖,皓白修长的手指。
“叶……”
软禁
亮白的天花,轻紫的床纱飘摇,熏香一丝一丝钻进鼻子里。
我坐起来,扭了扭脖子,酸痛感一点都没有了。
高贵的紫色,淡雅的熏香,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地方。
他坐在床边不远的软塌上,正对着床的方向。轻薄的绸缎包裹下的身体即使在这么安静的时候也透出一股极致的优雅和美感。
前面的龙井烟雾袅袅,杯沿上的手指每一个敲打的动作都美妙的像跃动的音符。
他安静的坐着。
我安静的看他。
短暂的宁静。
静若处子。脑子闪过这个词的时候我抽了自己一锅贴。
穿了鞋,我直接坐到他对面。我暗地里吸了口气,酝酿难听的话,一把刀子悬在脖子边要砍不砍的总得给个痛快。
“捉我来干什么?”
“只是想跟你说,不要再查现在的事。”
还真是说话的好方式,把人打晕了,然后捉回来,再来个命令,我真的不明白叶月楼这个人的思考行动方式。
“给我个理由?这话你不会当场说?我不是隐岄宫的弟子,没必要做什么都得听从你月大宫主的指示。”
“没有理由。”
“我不会听你的,而且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他突然站起来,脸色像比刚才白了几分,还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结果他只是往门口的方向走。
我莫名其妙,叫道,“如果你说完了我可以离开了吧?”
……
略显急促的脚步停在了门口。熏香氤氲,紫帘拂动。
我警惕的看着他。
时间像无限延长。修长的背影在地上拉开静默的弧线。
“你说赢了还是输了?”
我一愣,脱口而出,“什么……”
他回头,望过来的视线幽深难懂,轻声道,“你说这棋究竟是输了还是赢了?”
我低头去看,刚才就顾着看他没有注意他面前的东西,象棋。蓝棋的主帅陷入绝境,红棋仅仅剩下一車一卒。
败的凄惨,胜的同样可怜。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反正我没有说什么气话,我的确不打算听他的。不管我和段云川闹成怎样,段家这两个词于我,绝对不是一个冰冷的名词如此简单。
拿剑就准备走人,门口竖着的两个女弟子也没有拦,跟了我一个内院,又过了一个中庭。
我忍不住快步往门口走。后面两个弟子上前拦在了门前。
“干什么?!”
“宫主有命,穆公子不能离开这里。”
“让我出去!”
“恕难从命。穆公子请回。”
“那就别怪我。”
“与其为难他们,穆公子不如回去好好休息,虽然月色正好,但天气还是不宜四处走动。”
“跟叶月楼说我要出去!他凭什么限制我的行动?!”
秦歌抱着剑靠着门边,道,“请回。你知道我在的话你出不去的。”
我愤愤回房间,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但这并不代表我放弃,要跑出去总能找到机会跑出去,总比现在被他们绑回来没了机会强。
那些紫色的帘子弄得我心烦。
我跳上床去把它们都撕下来,看着那些铺了一地的紫纱,顺手把那些熏香都掐灭掉。
这是他的房间,在床左边点熏香安神凝气是他的习惯。
等了半天没有见到他回来,门外打斗声传了进来。
将近黎明,天色黑的过分。薄雾轻寒。
四个穿了绿色衣服的姑娘和隐岄宫的人打了起来。刚才跟着我的两姑娘也不在原地了。天助我也。我贴近墙边准备偷偷摸出去。
“彩薇!”
我定在了原地。
这把声音太过熟悉了!我连忙回头去看,身材娇小的那个女子一脚踩在了池边的假石飞过去支援那个被一脚踢在地上的人。
实力差那么远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我跃过去格开了那个大弟子的剑,和她一剑相碰后我把那个绿衣姑娘往院口的方向大力一推,她不死心的想回去拉地上的女子,“快走!”
她缓冲了下停在院门的方向立即转了过来,面纱下的眼圆圆的,像极了猫的眼睛。
现在水盈盈的,在夜色下亮晶晶的闪着。
我一边应付一边去看她,见她还不动我只好吼道,“快点走!”
她一闭眼撇开了头,终于往外面跳了出去。
傻丫头,活着就别来送死。
“都停手。”
大势已去的三名女子把脖子一横,香消玉焚。我移开眼睛不想去看。叶月楼站在秦歌身后,说了一句便没有了后话。
秦歌还是那幅抱剑的样子,不怒也不笑,静静的吩咐道,“送穆公子回房。”
两只手像钳子一样扣住了我的肩,一左一右两个男人把我架进了房间。
我挣道,“放开我!你们放手!”
……
房门砰的一声在后面关上。
我拍着门,对着门外吼,“叶月楼!你凭什么关着我,让我出去!”
“不行。”他平静的说,“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
我怒道,“我不会听你的!你关不了我一辈子。”
门外连声响都没有了。
我把房间的东西都摔了个遍,一口气卡着喉咙,憋屈的难受。
软禁
门外有脚步声的时候我从椅子上跳下来想去拍门,雪柳的声音在早晨的宁静里格外清脆。
“白大哥!瑶姐姐为什么要那样做!
“青瑶的想法是对的,你知道这里是那里吧?穆家!当年是怎么对穆家的宫主现在就应该怎样对付段家;不过现在这样也好,连出手都不用。今早的一条死刑下来我们不用耗费一兵一卒。”
手停在了门木边,死刑?!死刑是什么,我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对段云川,还是段家所有人?
“宫主虽然一开始留了穆子涯的命去接近他是为了找账簿,但是现在宫主……”
“雪柳!宫主是怎样的人你不会比我了解的少,当年的欧阳康和现在的穆子涯都一样。”
铁锁的声音一阵清响后,门打了开,我维持那个想拍门的姿态正对上白隐的脸,机械一样张嘴,“……你刚才说什么?”
雪柳一脸吃惊,“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穆子涯。”白隐走进来淡淡的答道。
“你知道他在这里……”雪柳的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白大哥你居然……”
老头说过,人对伤害总是比关心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见到白隐的时候,就是那种感觉,脸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好像又慢慢爬出来,一点点的,带着仇恨和压制不住的惧怕。
我讨厌这种感觉,更厌恶害怕。现在这样,还有欺骗。
他的嘴角挂着笑。
他的笑意不同秦歌,慵懒,但更多的是锐利和寒冷。“真的是你。”
“什么是我?”
“命真大,居然还没有死。”
“你们死我还不会死!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瞪着他。
“不是那……”
白隐插道,“如你所听。我们要的东西已经在我们手里,而现在你的存在对宫主还是我们隐岄宫都是个绊脚石。”
“既然这样就让你们宫主把我放回去!”
白隐侧开身,门在他后边开着。雪柳被他挡在了后面。
我警惕的看着他走出去,门外面没有人,后面一瞬即逝的杀气却让我后背的毛管都竖了起来,我闪身躲了开去。
“就知道你们隐岄宫的人没有那么好的心!”
“你比以前聪明了,但是还是很蠢,碍眼的东西当然是彻底处理掉才没有后患。”
“白隐!”
“宫主,他没死……”
雪柳跑到叶月楼身边,叶月楼止住了她,“退下去。还有你,白隐。”
“穆子涯应该是个死人。”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不要让我重复。”
白隐拱了手退了下去,雪柳回头看了眼,消失在院门后面。
我向叶月楼的方向走过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走过去,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或者我只是想站近点,再站近点,让我再看清一点他的脸。这张任何人用任何刁钻的方式都找不到缺陷的脸!
秦歌把剑横在了叶月楼面前,挡住了我。“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这话应该是由我来问的吧,捉我来是为什么,关着我又为了什么?”
“宫主只是不想你查下去。”
我向前再走了两步,面前的剑压紧了我的胸口,“为什么不让我查?你让他告诉我,或者是你也行!说啊!”
“穆公子,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对,我知道的太多对你们来说的确不是好事!而且我碍你们的事了吧!”
“小穆。”
“不要叫我!”我把剑拔了出来直接砍过去,剑风的气流在他面前划过,几缕黑色的头发扬了开来像流云。什么剑法我都使不出来。
秦歌一脚把我踢回了房间。
“秦歌你下去。”
眼角看见他的靴子,我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
重紫的软塌上,鸦翅黑的头发洒了一地。黑紫交缠,最浓重的痛苦的颜色。
我撑在地上看了他好久,或者只有一瞬。
“你接近我有目的的,对不对?不要骗我。”
我冷静的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同寻常。
他没有回答,沉默就是默认。靠过来的嘴唇温温凉凉的,轻轻碰了下,像蜻蜓点水,他一直望着我,而我没有拒绝他,他像得到指令一样把嘴唇完全贴了上来,带着热烈的火焰。
我看着他的脸,黑色的眸子,黑色的羽睫,那缠绵成一片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样的亲近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
我推开了他。
“好了,够了。”
“不要这样。我喜欢你,真的,小穆。我没有骗你!”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真的,事实是怎样,你是怎么样,都可以。但是我已经跟你划清了界线了,为什么还要我再了解一次你叶月楼是怎样的人!”
“……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受伤?!真是好笑。”我爬起来,扯掉那个面具,捉起柜子上的铜镜,“是谁要杀我?!是害我变成这样!你看啊!”
我把他扯起来,把那块镜子塞到他手上,那张脸,伤疤从额头一直到下巴,血疤交缠,非人非鬼。
他的手抚摸上了我的脸,冰凉的,有点湿冷。“和我在一起,我不介意……”
“我介意!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可不可以那么自大!你代替不了任何人!”
我没有那么大度,我不能忘记他要杀我这个事实,我不能原谅他对我做的事情!
“现在不是你要给我选择,是我,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立即让我走。”
“你走吧。”
剪水双瞳,幽幽流光。他连想都没有想。我看着他,他低了头,放在柜子边手捏住了边沿。
深陷的痕迹。
我跑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到底费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要杀了我的冲动。
秦歌在外面拦住我,我往房门的方向看去,房门悠悠晃着。
“让他走。”
一锤定音。
外面居然是叹息湖。南楼。
这座当初看见的弃房……或者是我真正的家。
都是一场笑话。人也好,事也好,相遇也好,爱情也好。
我以为是缘分,原来不是,只是算计。我想笑,但笑不出来。
他的温柔是酒,我已经醉了很久,久到不愿醒过来,但他逼着我醒,带着可能永远都不会治好的宿醉的头痛。
爱他已经爱到我绝望,可惜他一直不知道。
天尊
深夏之夜,汴梁的天空低低的,墨似的云层沉沉的压下来,整个汴梁无端多了份惨淡和萧粟。
打更的声音从街道传到街道尾。
朝廷表面上是说已查明真相,明日午时问斩段家的人,但这才几天?
段家代表的就是归云谷,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像武林的心脏上压了块巨石。隐晦的挑衅。
嫁祸段家的手段如此明显,又偏偏找不到线头,没有人会从这场嫁祸中得到明显的好处。若是朝廷的阴谋,那也没有必要牺牲一个高官的性命,官大都贪生怕死之辈,那陈林更不像愿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谁杀的人。
当晚唯一一个让我怀疑的人就是舞倾城。她和段云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