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来得及提抗议,那女人就叫了起来:“老公,我们在这里,这两个大男人欺负我们!你快点,打死他们!”
一个男人的粗声粗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他妈的活腻味了?敢动我老婆孩子!”
詹远帆气呼呼地说:“你老婆孩子是吧?你怎么管老婆孩子的?你屋里崽撞了我的朋友,不道歉就溜走,你老婆,不管崽,反而打我,还说我欺负他们,到底谁活腻了?”
我拿着手杖的手一把搂住詹远帆的腰:“算了,我反正经常撞到东西的,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哼哼。”那个男人冷笑道:“你们两个,别演戏,搂搂抱抱的,恶不恶心?玻璃吧,你们两个玻璃吧?养不出崽,所以在这里嫉妒别人有崽,是不是?”
我悚然一惊,才发现詹远帆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而我,搂住了他的腰。靠,那个男人,是不是玻璃见多了,所以这么敏感?我松开手,准备从詹远帆的手中抽出我的手,却没有得逞。詹远帆把我的手握得紧紧地。
我掉过头刚准备跟詹远帆说话,就听到他尖刻地说:“是又怎么样?养不出崽,哼,养不出这样的崽,那才是好事。我警告你,你说话放尊重些。小孩子不懂事,都是大人没有教好。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朋友被撞成这样,”詹远帆又撩我的衣服,“我的脸都被你老婆抓坏了,你说说看,你们到底有没有道理?”
那男人声音更大:“撞了又怎么样?小孩子撞一下,有什么关系?你朋友不是小孩子吧,他不会让开吗?”
“我朋友是个瞎子!”詹远帆大声地说,把我的墨镜取了下来:“看不到吗?他是个瞎子!”又指着我手上的手杖,“他看不见!所以根本就没有办法躲!残疾人,我们不应该照顾他们吗?你的小孩是个瞎子吗?他不是。这是大卖场,人那么多,你不会教你崽注意一点吗?还好我朋友身体好,如果是个老太太老头子,会出人命的,你就没有担心过吗?再说了……”
“瞎子怎么样?瞎子就老实呆在家里,干嘛出来到处乱晃?”那个男人愈发不讲道理。
“我操,干不死你!”詹远帆松开我的手,往那男人扑过去。
我反手一把拉住了他,低声吼道:“够了!别说了!人家的崽,人家不担心,你操什么空心?”我汗都出来了。很不喜欢这样被人围观,也不喜欢被称为残疾人,虽然我的确是,虽然我的确需要别人的帮助,可是他这样说出来,很伤我的自尊心,让我无地自容。“走不走?不走,我就先走了。”
保安也过来了,劝架,围观的人,七七八八,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詹远帆大惊小怪的,也有说那一家人没有公德的,还有的,就是说我是个瞎子好可怜的。“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可惜了。”“可不是,要是能够看见,准能当明星。”“哇,这个帅哥,生气的样子也很帅呢。开始看他戴墨镜,我还以为是耍酷,谁知道看不见,真是太可怜了。”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把甩开詹远帆,摸索着就往外走,没走几步,手又被抓住:“急什么,东西还没有买,洗衣机在那边,你去哪里?”
我没好气地说:“不买了。我不喜欢被人围观。还有,我知道我是瞎子,可是拜托你别老是提这个好不好?如果我老是说你尖嘴猴腮一副刻薄样,你喜不喜欢?”
詹远帆的手松了一下,又握紧。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子。还有,不要再说我是瞎子了。盲人,说我是盲人好不好?其实,你这个人,心是好的,嘴巴却臭得要死,那么讨人厌!”
詹远帆放开了我的手,我却顺着抓住了他的:“比方说刚才,小孩子你别凶他,跟他说,小朋友,小心点,别撞了人,自己也会痛的,是不是?那小孩子还会骂脏话吗?”
詹远帆开始走。我想,可能边上还有人,这样说他,他脸面上下不来的。所以,我也跟着他走,想着,该怎么跟他把我的意思说清楚。
拐了个弯,詹远帆停下来脚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对小孩子太凶了,是不是?可是那个小王八蛋,撞了你,还跑,你有没有看到你自己脸上那痛苦的表情?哦,我忘了,你是个盲人,盲人,不是瞎子。”
我哭笑不得。这家伙,不高兴了。我便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不过,好好说不行吗?采取策略,小孩子也会好教一些啊!”
“又不是我的崽,我教个屁啊。”
“不是这个说法。呐,你到我们那里那么多次,我有没有说你那什么,瘦得像猴?没有吧。我只会说,啊,詹先生,您比较消瘦,如果锻炼一下肌肉,就能成为型男,是不是?讲话好听一点,别人也好接受啊……哦,对了,你好像也是做生意的吧。如果跟人家说,你爱卖就卖,不想卖就算了,那样,你岂不是早就饿死了?”
“做生意是不一样的!”詹远帆强词夺理:“如果平时对谁都那么点头哈腰,老子岂不是会累死?活着,不就是图个快活自在吗?跟那种人客套,有什么好处?好多人都是不领情的,很贱的,你凶一点,人家反而怕了你。阿劲,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脾气。”
“不是这样。”我有些不耐烦了。干吗要跟他说这些,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是否讨人厌,关我屁事!
第 29 章
29.
詹远帆吭哧吭哧了半天没有说话,我正不耐烦准备走的时候,他又拖住了我的手,开走。不一会儿停了下来,问:“你是要买滚筒的还是一般的,呃,那个洗衣机?要买多大的?什么牌子的?”
我有点儿讪讪,咕噜着:“我也弄不清楚。你觉得呢?”
“滚筒的贵一些,据说是不伤衣服。不过,你也没有什么好衣服要放里面洗,用不着。就算是毛衣什么的,就算是有好衣服,一件一件地洗,也不会坏。主要是衣服缠在一起,像羊毛衫什么的,缠在一起容易变形。而且滚筒的洗衣服时间需要比较多,还很响。不如就用一般的吧,稍微大一些,被子床单也可以丢里面洗,就彻底不用麻烦别人了。”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洗衣机上移动着:“喏,这些键其实很容易记的,一般都是这样,按一两次就不用操心了。衣服丢里面,差不多估计一下放多少洗衣粉,按这里,电源,再按启动,就什么都不用管了。最后洗完了,机子会叫,打开盖子,就可以晾晒……嗯,衣服不要弄湿,机子知道放多少水,很方便吧?”
詹远帆的手比较大,跟我的差不多,只是很瘦的他,手比较没肉,手指细长,手上有茧,还不少,一摸就知道干过不少体力活,不像我的,比较平滑。我的手在他的牵引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机子上的键,他呢,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先按什么,后按什么。声音低沉,没有多少精神。
他被我打击到了。
我突然觉得我有些不知好歹。这么耐烦地带我买东西,给我做介绍,带我摸这个摸那个,我居然还不爽,还教训他,还爱理不理,是不是有些过分?其实除了我老娘和新民哥之外,再也没有别人对我这么耐心了。对他们,我懂事之后都非常感恩客气。可是对詹远帆,我却挺霸道挺,呃,怎么说呢?颇有些刁蛮任性。好像,挺对不起他的。只是突然一下子,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能够打圆场。
我们很快就决定好买哪台洗衣机,售货员给我们开了票,去付款,我从钥匙包中拿出存折,递给了詹远帆。那家伙愣了一下,大声地叹气:“你怎么从来没有买过东西似的?存折,我怎么去付款?没有银行卡吗?借记卡?信用卡?”
我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那就只好先去银行取钱了。用现金……身份证带了没?老天,去看看能不能办一个借记卡,那样在自动取款机上就能够取钱,方便一些。”
我摇摇头:“不行,听说现在自动取款机有很多麻烦,骗子会用什么,呃,堵住出口什么的来骗钱……”
詹远帆一边拖着我往外走,一边哼哼:“你完全用不着担心,骗不倒你的。你只要把密码挡住就好了。人家骗子会在机子旁边贴个通知,要你转账什么的,反正你也看不到,鬼都被骗遍了,也骗不到你。”
我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跟他到了银行,取钱。借记卡不能办,需要身份证。“那只好下次带你来弄了……取多少钱?”
“嗯,要多少钱就取多少呗。我身上只有几百。”
“密码是多少?”
我哑口。不知道。存折一向由老娘掌管。
詹远帆很夸张地嘲笑我:“还真是妈妈的乖宝宝。你去问问,你这么大的人,还有谁没有自己的存折没有自己的卡不知道自己的密码?丢不丢人你。怎么办?打电话问你妈?”
我手足无措,慌乱地转着头:“电话机在哪里?有公共电话吗?”
詹远帆很粗鲁地把手机塞到我的手上:“用我的!人家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都有手机。”
我扭了扭,一半不高兴,一半害臊:“不会用。”
詹远帆又把手机夺了过去,说:“号码是多少?”靠,他的语气,多少带了点得意。德性。我撇撇嘴,告诉了他。拨通后,他把电话递给了我。我问老娘密码,又解释是朋友带我去银行取钱到商店买东西,放肆讲了半天,老娘还是不放心,最后我的语气凝重了一些,老娘才半信半疑地告诉我存折的密码,末了,还要我等等,她马上赶过来,以防我被骗。
我哭笑不得,再三向她保证,我这朋友,诚实可靠,耐心细致,不比新民哥差,要她千万放心,而且,千万不要来,否则,我的脸都要丢光了。不,老娘,不是您丢我的脸,是我自己丢自己的脸。还说能够自立呢,连这个事情都做不好。
我坐在椅子上等着,心情特别不好。让詹远帆看笑话了。而且那家伙看笑话,是明目张胆地看。我就算看不到他幸灾乐祸的脸,他也一定要发出幸灾乐祸的笑。
他果然一直都在笑。取钱,去商店,提货,上车,一直到我们坐在饭店里,他都在嘿嘿地傻笑。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他的笑声,真是让我不爽。
点完菜,他终于不笑了。也许我的棺材脸终于有了效果,也许,是他已经笑累了。我很严肃地对他说:“其实吧,我觉得,你这个人呢,真的很不错,可是就是,太那个了。首先那个小孩子,没必要对他那么凶啊?何必呢?还有跟别人讲话,没必要那么刻薄。看到人家倒霉,也不用笑得像个白痴吧?”我的话,其实就很刻薄。可是他刚才笑了我那么久,怎么着,我也要出出气。
他摆弄着筷子,闷闷地说:“我好讨厌小孩子。又蠢又势利……我跟你说过我读书的时候吧,小学,中学。他们嫌弃我,说我家又穷又破又脏又臭,说我是多余的,因为超生,是不该生下来的……我知道我心思重,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愤世嫉俗,常常惹得别人不痛快。我改不了,也不想改。当年那种被贬斥被排挤的情形,历历在目,我再怎么努力,再点头哈腰都没有用,总是没有真正的朋友……其实我如果一直住在乡下,或者住在棚户区,跟和我一样境遇的人住在一起就好了,反正都差不多,不会有那种反差。后来收废品,拍马屁,谄媚的笑,总能给我带来收益,钱,几分几毛几块,那都是真的,实实在在能够握在手中的。后来生意做大了,开店子,说好听的话,请客吃饭,那个,都能带来利润。所以,委屈一下自己,没有关系啊。但是一般的人呢?那种感情,友谊,都是假的,经不起考验。”
“这个话,说得有点儿,偏激了吧。你跟欧鹏,不是一直是好朋友吗?”
詹远帆点燃了烟,把一根塞在我的手上,我便也吸了起来。
上菜了。他告诉我,这个,是鲍鱼崽,拿着壳,里面的东西都能吃。我试了试,味道普普通通,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倒是里面的蒜茸,太多了一点。还有,似乎是粉丝,那个很不错。
“欧鹏哪,我跟你说过,是超级会做人的那种。不喜欢,他也不会表现出来。我跟他,只不过因为认识太久了,不是朋友,也成了朋友了……不过,对他,我好像说不出那种……咳,总而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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