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贺灵则只觉血液涌动,眼前一黑,竟倏然昏死过去。
诸位长老匆匆忙忙挤了进来,有的摸贺灵则的手腕,有的摸他的脚踝,还有的摸着他的脖子,吵吵闹闹,半天才纷纷道:“情况不妙啊。”
大长老凝眉道:“夫人,教主为何突然情况恶化至此?”
谭藻也不知他竟反应如此之大,恍惚道:“我……”
大长老看他样子,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即便是大长老,也错估了这两人之间的情况,不想他们一言不合,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
另一个老头道:“倘若不快些找来圣物,教主可能心智全失……”
也就是,疯傻到全然无法处事。
大长老道:“虽然有夫人在,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谭藻木然坐在一旁。
他的手指按在怀中的锦囊之上,只觉沉重无比。
他的心像被刀割着一般,想骂贺灵则,怎么能这么傻,可这都是他给予贺灵则的。
五年前他们各自身死时,都不在对方眼前。多日前他给了贺灵则一剑时,脑中一片空白。现在,他用言语将贺灵则折磨成这样时,却心如刀绞。
这样的折磨,比什么样的刑罚都要过分。
他们就这样彼此折磨,好像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谭藻心乱如麻,大长老却道:“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龟甲的……”
谭藻抬头看他。
“教主可能便是这样过一生了,”大长老道:“我会为令师兄解毒,放你出去,师兄弟相聚。”
谭藻一震,“为何?”
大长老敛目道:“这是教主的决定,他早有吩咐,出现各种情况该如何做。其实令师兄就在外面等候,你随时可以离开,至于雌蛊,我们也无能为力了,所幸它对你有益无害。”
谭藻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半晌后,他道:“那我走了。”
除却大长老,其他人都难以避免的露出了厌恶之情,他们虽能理解,却难以接受谭藻如此无情,要知道教主情况恶化,一看就知道分明是因为他。
大长老轻声道:“何时走?”
谭藻道:“立刻。”
大长老目露失望,“恕我现在走不开,我会命人送你出去。”
“嗯。”谭藻直到走出石室,再也没有看贺灵则一眼。
石室内陷入了沉寂。
他们静默无声地守着贺灵则,观察他的情况,每个人都在心底想着,圣教的未来该是如何……
就在此时,一位长老忽然道:“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看去,门边似乎是有人遗落了一个锦囊。
☆、第三十八章
谭藻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中行走,远远就看见了白山亭抱着剑倚树而坐。
白山亭缓缓睁开眼,侧头看过来,随即极快地起身,“小师弟。”
“师兄……”谭藻加快速度,跑了过去,看到白山亭身边生着火堆,有药罐和一包包药,显是以此抵御体内毒性。
他就是这样抱剑守了几日夜,抱着一定要找到谭藻的决心。
白山亭看他身上无伤,脸色尚好,舒了口气,“阮凤章在送你的东西上下了追踪之药,我循着踪迹而来,却断在了此处,每日探查,却毫无影踪,我险些都要以为自己找错了。”
“你何必自己上山来……”谭藻从怀中摸出大长老命人给他的丹药,递给白山亭,“服下这个,毒性可完全解去。”
白山亭毫不犹豫地接过吃了。
他问道:“你又是如何出来的,魔教怎肯放了你?”他见谭藻步履没有丝毫慌乱,神情也不见焦急,怎会猜不到谭藻是被放出来,而非自己逃出来的。
谭藻回头看了一眼,“我们边走边说吧……”
地宫。
大长老心中一动,走过去将锦囊捡了起来,“这应该是谭藻的……”
“是他的就是他的吧,难道我还要送出去给他吗?”有人懒懒道。
大长老一捏锦囊,只觉里面装着个坚硬的块状物,他飞快地将锦囊打开,只见里面竟装着他们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圣物!
其他人也看见了,俱是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这难道一直都在他的身上?”
“教主有救啦!”
“那我说,要不要去把他抓回来?”
“要的吧……既然教主会恢复了。”
“等等,谁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是他听说我们要圣物,故意造了假,那教主服下,恐怕还有性命危险了!”
大长老一抬手,“先不要去将他找回来,老三说得没错,先鉴别此物真假。”但大长老的心里,几乎已然确定,这是真的了。
下山路上。
“师兄……我该怎么办?”谭藻将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了白山亭,从事情发生的第一天开始,到他在魔教中如何行为,又怎样还魂,包括方才他刻意留下龟甲之事,“我是不是做错了,倘若贺灵则恢复,江湖将不复太平……”
白山亭服完药不久,说话仍有些中气不足,他微微一笑,“师父昔年常喟叹,他的入室弟子貌似绝艳,天赋却令人叹息,是个平庸之才。”
谭藻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也忍不住赧然承认,“师父说得没错。”一直以来,他就只会用笨办法,钻研不了高深武学。
白山亭摸了摸他的头,“你怎么不想想,这江湖之事,又哪由你这平庸之辈来担忧!”
谭藻愕然。
正邪之争,于白山亭看来,难以消弭,却也没有那样重要,谭藻该做的其实早就做完了。如若真像谭藻所说那样,他只剩下五年不到的寿命,为何不远离是非?那样,也不会再为魔教之事烦心了,最好再也不要探听此事,自由他去。
逝者已矣,现下在白山亭心中,谭藻才是最重要的。
白山亭负手道:“五年前的事,师兄心中已然明白,你若想洗清冤屈,我可为你踏遍各大门派。也或者,你愿意放下过去的所有,和师兄一起去北境,到了那里,没有人能束缚你。”
谭藻心中涌起热流,他虽没有白山亭这么豁达,却极为愿意跟随师兄,至少学着做师兄那样的人,他坚定地道:“名声我早已看开,我愿意与师兄同行。”
“好。”白山亭温柔一笑。
谭藻只觉心中所有的纠结,都被这一笑抚平。
师兄说得对,过去的种种,早该打止,今日抛下,也为时不晚。
出山之处,便有正气阁弟子与峄山弟子在守着。
一开始,祝红霞镇守原处,阮凤章便回了峄山——针灸圣手唐朝华此时便在峄山上为他师父治病,一来是请他为白山亭配药——谭藻给的方子总要根据白山亭的情况度量的,二来,也向师父求证当年发生的事。
宗主在唐老的针灸之下,虽还不能动弹,却已经能说话。
他听闻事情经过,忍不住叹息,“我正道中人亏欠谭藻良多,我本以为此事会永远不为人知,没想到世上竟有还魂之事。奈何我竟中风,无法让你也知晓真相,最后竟还发展到这一步……”
“其实当年的事,祝盟主做得并不对,他自己也一力隐瞒,没有告诉任何人事情的真相,直到临终前,才告知于我。他的死,除却靳微作祟,不得不说,也有心病之因啊。你若是已然确定那就是谭藻,自当竭力襄助。你携我令牌去,凡谭藻所求,无有不应。”
阮凤章:“是。”
而殷汝霖在了解完当年的事后,也是心情复杂。
谭藻斩过他一只手,还有言语上的羞辱,原本他心中是带着怨气,但得知全部真相后,他忍不住道:“我当年只知意气,实不如谭藻。我师父说得没错……这条手臂正该断去。”
他也是那句话,无有不应。
是以阮凤章点了一众峄山弟子,返回妙鸟州,他也调齐了正气阁弟子,一道往妙鸟群山去。
白山亭本该住在峄山养伤,但他坚决要去小鸾山,而且到了地方后,阮凤章与殷汝霖的意思是先包围住下山的路,思考计策。白山亭却悄无声息,自己先进了山。
所有人都在想着,魔教余孽的蛊术有多可怕,那些魔教人有多残暴,该有万全之策才能上去,否则是自取灭亡……白山亭却思及自己师弟还在他们手中,就算什么也做不了,他也得去守着,若有机会谭藻知悉了,心中至少存了希望。
白山亭带着药,在地宫外守着几日夜,便真等到了谭藻,
师兄弟二人与阮、殷二人会和,阮凤章立刻请他们去正气阁休养。
白山亭拒绝道:“我们还是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嗯?”阮凤章自然愕然,他们才会和不久呢。
白山亭望了一眼身后群山,“只是有些事,要告知各位……”
大长老证实龟甲为真,当即派出一位长老,带领数人追出山去,他自己及其余人,还得守着贺灵则,尽快将龟甲炮制成药,喂贺灵则服下。
而那位长老追下山后所面对的……是诸多正气阁与峄山剑宗的弟子。
他们似乎早有所料会有追兵出现,一个个横剑于胸,手中拿着火把——倘若出现蛊虫,也只能如此应对了。蛊虫消失太久,现今江湖上,没有人有对付它们的经验。
白山亭本意,是告知他们贺灵则极有可能会在恢复后开始动作,而且等会儿也有可能有人追下山,让他们尽快避走,最好大家兵分多路。
阮凤章与殷汝霖当时应下了,待白山亭与谭藻走后,却守在了出山的必经之路,等待着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然后,血战到底。
至于大长老处。
他们喂贺灵则服下药后,便围坐着,等待。
靳微不无怨气地道:“有药竟不早些拿出来……”
大长老看了她一眼。
靳微冷笑道:“看什么看,我说得难道不对吗?大长老难道要因为他最终还是拿出来了,就满心感激?须知教主变成这样,不也都是因为他!”
“你闭嘴!”大长老呵斥道,“他还魂不久,龟甲分明是从正道处得来,你在正道潜伏了那么久,可做出了什么事?”
靳微不甘地道:“我杀了姓祝的……”
大长老冷冷道:“他本就伤重,心情郁郁。”
靳微“哼”了一声,“真不知道,大长老为何如此维护谭藻,我与他到底谁才是自己人啊!教主危急,他可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也不想想,万一这药不管用呢?”
她正说着,忽见贺灵则眼睫一颤。
“教主醒了……”
众人忙站起来,围过去,摸着他各处脉门。
“好,好了!”
大长老扶起贺灵则,“教主。”
贺灵则睁开眼,眼瞳漆黑而茫然,“这是哪里?”
☆、第三十九章
谭藻随白山亭一路向北行,抵达北境的罗那城,白山亭在这一带生活多年,是作为军中客卿,时常参与抵御外敌之战,无论在军中还是民间,都声誉极高。
谭藻化名为白荇,以白山亭堂弟的身份留在了这里。因白山亭的关系,自有人为他登记人户。
罗那城的通用语言是揭摩语,这城中本也是揭摩人居多,久而久之,便是外族人,也只说揭摩语了。
谭藻以白山亭堂弟的身份出现,自然引来许多人的关注,都上门来探望白山亭,顺便看看他的堂弟。倒没有人发现这兄弟俩长得一点也不像,年纪差距也很大,揭摩人分不清这个。
但是大家都是带着善意的,他们是认为白山亭这样的人,弟弟一定也是好人。
谭藻语言不通,初时只能尴尬地听人说话。
同时,他也发现隔壁有个姑娘经常来——谭藻同样分不大清揭摩人长相的区别,是以花了一段时间才记住那个姑娘的脸,然后发现不是有很多姑娘来,而是来的都是同一个姑娘。
虽然这样想可能过于自恋,但刚开始他的确以为这姑娘对自己有意思的,因为姑娘的确表现得比较暧昧。他处之泰然,并不以为意。
直到他的揭摩语有了一定进步时,白山亭一次刻意留他二人单独相处,才爆发出争端。
那个叫花罗的姑娘扒着门幽怨地说:“他为什么走……”
谭藻又尴尬又觉得莫名其妙,“你送了我衣服……”
“这和我送你衣服有什么关系?”花罗好奇地问。
谭藻本来也想含蓄,但是他知道自己揭摩语并不算好,花罗也不会汉话,而且揭摩人性情都比较直爽,于是道:“他看出来你送我衣服是对我有意思,所以留地方给我们二人单独相处。”
花罗一跺脚,“胡说八道!我哪里对你有意思了!”
谭藻一摊手,“看起来就像是——难道不是?”
花罗嘤嘤道:“我对你大哥有意思!”
谭藻:“……”
谭藻:“那你为什么送我衣服……”
花罗幽幽道:“不是你们汉人说吗,长嫂如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