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停下刚刚迈起的脚步,回头向我宣了个佛号道:“施主有何话说?”
我怔了一下,急中生智赶紧道:“敢问大师法号?”
和尚浓眉一蹙,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贫僧法号久已不用,早就忘却了。”
抛下这一句话,和尚的身影如大鸟般一纵而起,一闪便消失在被撞开的罗汉殿墙上窟窿之外
和尚刚走,花荣跟史文恭的身影终于在大殿外出现,两人皆手持兵刃,一大群武僧在两人身后纠缠不休,似乎两人是凭着武力杀进了大相国寺
看到殿内的惨状,史文恭和花荣自然是惊悚不已,便是尾随而至的武僧住持亦是目瞪口呆、惊恐不已。
大相国寺遇刺一案,顿时传遍了整个京城。
赵佶极是震怒,在戒备森严的皇家寺院之内,堂堂皇家公主还有当朝一品丞相的夫人以及驸马爷居然遇刺,既是驸马又是朝庭安乐王的西门庆更是身受重伤,让赵佶颜面丢尽,急火攻心。
左丞相蔡京首先奏了一本,请赵佶查清真相,严惩刺客及幕后指使之人!
为了摆脱嫌疑,司马光跟高求也义正词严地表示了对刺客的愤怒,左右两派破天荒地站到了同一立场!既便是向来不出头的李纲也罕见地表示了对我的关心,恳请赵佶下旨严查真相,揪出凶手
朝中君臣的意见得到了罕见的统一,赵佶当殿召见开封府知府应伯爵,责令他严查此案,限期七天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应伯爵则趁机提出两个请求。
其一便是让赵佶赐他尚方宝剑,遇急事有先斩后奏之权!其二便是刺客武艺高强,开封府捕快难以胜任缉捕之职,请大内急调高手二十名,于开封府听候调谴,并需严格服从开封府的命令。
赵佶当殿答应应伯爵的请求,并赐与佩剑,给予开封府先斩后奏之权限。
刺杀案后第四天,我所受的重伤便已经完好如初了!
这还得感谢李纲不辞辛苦替我弄来的烈阳果,嘿,若是李纲知道会有今天只怕他断不会将烈阳果给我的吧?
破案所需,应伯爵还是主动来驸马府见我。
“老大身体好些了吗?”伯爵淡淡地望着我,语气极其平淡,但我仍是能够感到他语气里透出的那分真诚的情谊,终究是兄弟,一点点小误会是无法抹去以前的情谊的。
“还好。”我没好气地瞪了伯爵一眼,冷然道,“还死不了。”
伯爵淡淡一笑,言归正题道:“老大可否将当日的情形仔细地与我讲一讲,越详细越好,最好是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我哼了一声,将那天发生刺杀情况的前后如实相告,连最后的黄衣和尚出现也没有漏掉。
伯爵很仔细地听完我的叙述,凝思片刻道:“从老大所说的来判断,刺客潜伏得如此巧妙,且时机的掌握如此恰到好处,足见这次行刺属于蓄谋已久,并非临时起意的!”
我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而且刺客明显是针对我而来,根本就无意伤害蔡夫人及赵玲!”
伯爵沉声道:“如果老大没有听错,刺客之一便是大内侍卫的统领卢俊义!但令小弟不解的是,卢俊义与老大有何怨仇?他为何要刺杀老大?如果是赵佶指使,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皇帝想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必让卢俊义充刺客在大相国寺行刺?”
我摇了摇头,心里也不敢十分确定。
“这个,我也是不敢过于肯定,只能说那那厮与卢俊义十分相似!”我语气一转,接着说道,“但若说有谁想取我性命,除了高求怕是便只有卢俊义了!以这两人的嫌疑最大,对了,被我一掌击毙的那个刺客查得怎样了?”
伯爵有些怔怔地望着我,忽然叹息道:“老大,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正因为你击杀了刺客中的其中一个,才将这个刺杀案引入了迷途,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毫无例外地指向了同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枢密院都指挥使——高求!”
“真的是高求!?”我霍然起身,凛然地望着伯爵,“这厮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么?”
伯爵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高求,并没有肯定地说高求便是这次刺杀行动的幕后指使!其实,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次刺杀行动绝非出自高求之手。真正欲取老大性命的另有其人”
“那就是卢俊义!”我霍然望着伯爵,凝声道,“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
“也不可能是卢俊义。”伯爵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卢俊义与赵妍通奸,固然对老大恨之入骨,但绝不会蠢到刺杀老大,杀了老大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正他也不可能霸占赵妍。以我看来,要么,是另有他人欲老大性命,要么这纯粹就是一场策划得极其逼真的大戏,目的不过是为了嫁祸高求。”
“嫁祸高求!?”我有些吃惊地望着伯爵,“你是说有人利用刺杀我的机会嫁祸高求?”
~第八章山雨欲来~
我深深地盯着伯爵,凝声道:“说说看,你都掌握了些什么证据?”
伯爵叹息道:“首先被击毙的刺客经过多方查证,不是别人正是高求府内的侍卫高手之一,这一点连高求自己都无法否认。另外,高求与老大有杀子之仇,杀人动机成立!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高求无法替自己洗脱嫌疑,所以说,只要将这顶谋杀帽子扣在高求头上,这厮便必死疑。”
“废话!”我冷声道,“这算什么证据?很明显,这次刺杀行动是经过精心策划的,高求他凭什么掌握我并不确定的行踪?而事先在大相国寺设下如此歹毒的陷阱?一名侍卫更不可能确定是高手幕后指使,这样的证据赵佶也会相信?”
“会信!”伯爵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因为高求没办法替自己开脱,他太有杀人的动机了,为什么独独武艺高强的老大身受重伤,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跟蔡夫人却毫发无伤呢?很明显,幕后指使之人与老大有着深仇大恨!而放眼整个汴梁城,只有高求符合这条件,你说,面对这样的现实,赵佶会怎样想?百官群臣又会怎样想?”
“高求属于司马光的右相一派,想来司马光会质疑的。”
“笑话!”伯爵冷冷一笑道,“面对难以辩解的事实,司马光撇清干系尚且来不及,又如何敢惹火烧身?比起自家的顶上乌纱,牺牲一个高求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我有些凛然地望着伯爵,凝声道:“若照你这么说,高求分明是替人做了替死鬼!而真正对我不利的家伙却仍然隐于暗中,毫发无损!或者正在准备另一场针对我的刺杀行动?”
“正是如此。”伯爵点点头道,“这幕后指使之人十分高明,所设计的嫁祸之计简直天衣无缝,让人无从入手!现在摆在老大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其一,便是让高求替死,结了此案,然后暗中侦察幕后真正的指使之人;其二,放过高求让真正凶手的嫁祸之计不得成功,不过小弟我将因为办案不力很可能落个身首异处”
我没好气地瞪了伯爵一眼,说道:“废话,这还用得着选择吗?”
伯爵微微一笑道:“高求虽然与老大有杀子之仇,但此人向来信奉利益至上的处世原则,这真正的指使之人嫁祸用心如此明显,想来高求不可能善罢干休,甚或可能引起左右丞相两派的门阀之争亦未可知,如此一来,岂非正合了老大心意?”
我心下一凛,凝声道:“我有什么心意,伯爵你莫要胡言乱语。”
伯爵嘿嘿一笑,说道:“不过老大既然选择让高求死,那我们就接着分析这真正的幕后指使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有些失神地望着伯爵,在清河时这厮便表现出了超乎想象的智谋,但后来我才知道有大哥跟宋江在幕后指点于他!但现在的伯爵靠的却完全是他自己的能力,头脑灵活、思维缜密,隐隐间已经颇有宋江的风采了。
伯爵负手在书房来回踱步了一会,忽然停下身形道:“老大,你陪蔡夫人上大相国寺进香是临时起意呢?还是事先安排好了行程的?”
经伯爵一提醒,我心下勃然一跳。
是啊,刺客如此清晰地掌握了我的行踪,事先在大相国寺罗汉殿设下如此埋伏,肯定是对我的行踪事先有了掌握!幕后指使之人很可能从蔡京那儿事先获得了我将陪伴蔡夫人上大相国寺进香的消息。
我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伯爵,伯爵便陷入了沉思。
我心中亦在仔细地分析各种可能性,在我看来,最大的嫌疑无疑便是李纲!比起高求,李纲更有杀我的理由。
首先,他比谁都清楚我的野心,要阻止我豪取天下的最好办法无疑就是将我刺杀!还有,既便刺杀不成,也可以挑起左右丞相的派阀之争,到时候李纲左右缝源越发得势,并最终完成的揽权大计,届时大宋朝将在他的铁腕控制之下,再兴不起任何波澜
但让我奇怪的是,如果指使之人是李纲,他为何不直接命令刺客杀了蔡夫人跟赵玲呢?如果赵玲跟蔡夫人身死,蔡京自然是急怒攻心,赵佶也会龙颜大怒,极大地增强这场风暴的威力,朝政的局势也会变得更加混乱,这样才更符合李纲的利益!
这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莫非幕后指使之人亦非李纲?
但除了李纲,我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欲对我不利!
这时候,伯爵叹息了一声道:“老大,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了,指使之人很可能是事先从蔡京或者蔡夫人口中获悉了四天前大相国寺之行,并且届时会有老大随行,所以才从容布下刺杀陷阱。蔡京是当朝一品左相,又是老大的义父,从二老身上追查就只能由老大自己出马了!不过,纵观整次刺杀计划,仍有一个很大的疑点。”
我望着伯爵,伯爵亦望着我,我们几乎同时猜到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伯爵嘿嘿一笑,说道:“原来老大也早已心有疑虑了啊!不错,这点疑问对整个案子的侦破十分重要,那就是——如果没有隐藏于罗汉殿内静修三年之久的神秘僧人出手相救,这伙刺客是否会真的痛下辣手,取了老大性命呢?”
我仔细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那伙刺客每一招每一式皆隐含杀机,简直就是招招夺命,绝无半点手下留情之意!分明是欲取我性命而后快。
便点头道:“会的,这伙刺客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取我性命。”
伯爵嘶了一声,浓眉蹙有些惑然地说道:“这便有些复杂了,如果这伙刺客无意取老大性命,只是象征性地惊吓一下,那便可以解释为纯粹的嫁祸高求!若是招招夺命,真俗取了老大性命,则刺杀的真正目的显然是既想取了老大性命,又想嫁祸高求!”
我掠了伯爵一眼,冷声问道:“我身亡以及高求的倒下,将对指使之人将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呢?”
“这是个疑问!”伯爵摇了摇头道,“老大前来汴梁时日尚短,且极注意结交京中高官,从未与任何人结怨!除了高求,还真想不出什么人欲取老大性命,但如果是高求指使,他又怎会蠢到嫁祸自己?”
“罢了。”我呼了口气,说道,“既然想不出什么眉目,还是暂且搁下罢!好歹现在证据确凿,先办了高求再说亦不迟,至于真正的幕后指使之人,只要他亡我之心不死,总还会有伸手的一天的,哼!”
“也好。”伯爵眸子里掠过一丝冷色,“那小弟这就告辞了。”
目送伯爵从门外消失,我吸了口气坐回檀木太师椅里,揉着有些发痛的眉心穴。
会是谁呢?会是谁想取我性命呢?
只能是李纲!虽然我没有将心中的怀疑跟伯爵说,但我深信李纲定有杀我之心!
但李纲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赵玲跟蔡夫人呢?真是奇怪啊
次日,我前往左相府探视蔡京,问及大相国寺进香一事,结果蔡京也是当天才从蔡夫人口中得知,再问蔡夫人,获得的消息却十分令人沮丧,原来蔡夫人竟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上大相国寺进香拜佛的。
再问她是否向别人提及这次进香将由我和赵玲陪同前往,蔡夫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了。
至此,蔡夫人这条线索算是彻底地断了,因为稍有接触的人都可以掌握到蔡夫人每年的大相国寺行踪,结合目前我跟蔡家的关系,亦不难判断出随同前往的可能性!所以想从消息传出的源头找出幕后之人,显然已经是不现实了。
转眼间,赵佶限定的七日之限已经到期。
赵佶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早早地将大臣聚集在金鸾殿上,等候应伯爵的结果。
在文武百官的灼灼注视下,应伯爵不慌不忙地登上了金鸾殿,跪伏丹犀之下三呼万岁。
“爱卿平身。”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