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岩把烧鸡放到小桌上,说:“老马家的烧鸡,刚出锅的,还热乎呢。”
夏母歉仄道:“又让你花钱,海生他爸净吃你买的烧鸡了……海生就不如你,从来也不买只鸡给他爸吃。”
郑岩问:“夏叔叔在吗?”
“在屋里呢。你们最近很忙吗?海生好一阵子没回来了。”
“啊……最近确实有点忙,回头我跟他说一声。”
夏家一共两间房,一大一小,夏开林住大屋,夏母住小屋兼作厨房。
郑岩走进大屋,满眼都是杂乱无章的古玩藏品。房间不能算小,但被藏品占满,所以显得拥挤不堪,进屋根本看不到人。在夏开林这儿不能叫做多宝格,只能叫货架,除了一张小小的行军床,满屋全是堆满藏品的货架,夏开林的收藏丰富多彩,种类齐全。
屋里看起来像是没人,郑岩叫了声夏叔叔,夏开林从一个货架后站起身,郑岩这才看到他。
夏开林连忙招呼郑岩,“来,快进来!”
郑岩小心的绕过货架来到夏开林面前,见他正在擦一件瓷器。
“是不是又淘到好东西了?快给我看看。”夏开林问。
“夏叔叔,每次我来您这儿,总会想起那句老话——识古不穷,迷古必穷。瞧您这儿,连个伸脚的地方都没了。”郑岩说。
夏开林叹口气,“唉,道理都明白,可做起来难呀,我这毛病恐怕是没治了!别扯远了,快把东西拿出来瞧瞧吧。”
“瞧你急的!”郑岩从兜里掏出一个鼻烟壶,内画是墨竹的图案。
夏开林双眼一亮,说:“呵!还是叫你给找到了!”急忙去旁边货架上找到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另外三个鼻烟壶,梅兰菊,就差一个竹。放在一起,四君子就凑齐了。
夏开林眉开眼笑道:“齐了齐了……多少钱?”
“二百。”
夏开林不好意思地说:“这东西两千出手也不难,又叫我吃仙丹了!”说着掏出一个手帕,里面有几十块钱,夏开林点出二十,说:“老规矩,分期付款,十个月还清。”
郑岩推辞:“东西你先收着,钱以后再说!”
“不行,拿着!”夏开林硬要塞给郑岩,郑岩只好接着。
“不能都给你,要不这个月的菜钱就没了……”夏开林嘴里说着,眼睛却完全被吸引到四君子鼻烟壶上了。
“要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郑岩说了一声。
“哦……”夏开林只顾欣赏玩意儿,头也没抬。郑岩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在意,走出房间。
郑岩走后没多久,海生回家了。他见到院子的小桌上摆着一盘面饼,夏母恰好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烧豆角,一盘拍黄瓜。
“儿子回来了。”夏母看到海生,顿时露出十分高兴地神情。
这时夏开林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儿子,夏开林愣了一下,脸一拉,也不理他,在小马扎上坐下,抓起一角大饼吃起来。海生也不吱声,闷头坐下。
“海生,你先吃着,还有菜呢。”夏母招呼海生吃饭。
海生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夏母有点不信,夏开林插了句:“你就吃你的吧,人家在外面吃香喝辣,瞧不上咱家的饭菜!”
海生被抢白,心头感觉窝火,负气道:“妈,等我赚了钱,买了大房子,咱们就搬走!我一定让您住上大房子!再也不能住这种兼着厨房的小破屋了,乌烟瘴气的,哪是人住的地方!”
夏开林皱眉,夏母担心爷俩吵架,忙打圆场:“好多年了,住惯了……现在房子那么贵,怎么买啊,你也别累着自己!”
“房子说贵也贵,说不贵也不贵!那屋的东西能买二十套房子都不止呢!不过咱们也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了!”海生语气中带着讽刺。
夏开林脸色一黑,重重地拍下筷子。
夏母赶紧道:“别说了,海生,还有事吗?没事就走吧。”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妈,您这辈子太苦了,咱们娘俩都够苦的,我从小就睡在瓶瓶罐罐堆里,自上了学,家里就再也没有我的床位了!”海生自顾自地说着。
夏开林瞪起眼住,道:“你就成心找碴来了,是不是?”
海生不以为意,他的目的就是要激怒父亲。夏母赶紧打岔,海生不理,继续道:“妈,你相信我,一年之内,我一定买到大房子,咱们就离开这伤心地!再也不回来了!”
“砰——”夏开林重重在桌子上一擂,盘子碗蹦到地上,爆发道:“你现在就滚,滚开这伤心地!小兔崽子,白白地把你拉扯大!翅膀硬了就来作践你老子,你个白眼狼,给我滚出去!”
“老头子你别生气呀,海生你快到屋里去!”夏母很紧张,边劝边推海生。
“把我拉扯大我也不领这情!小时候我跟着你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我妈跟了你一辈子落下什么了?落了个住厨房、吃低保!手里攥着金山银山还去申请低保,你真能干得出来?!你不怕丢脸,总得替我想想吧?”海生高声道。
夏开林气得直哆嗦,叫道:“滚,我没你这个儿子!”
“您说对了,在外面我还真不敢说我是您儿子,我丢不起这个人!”海生不依不饶,一旁的夏母急哭了,泪流满面道:“别吵了,别吵了!想吃顿安生饭都吃不成!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摊上你们这两块活宝!呜……一天安生日子也没有啊!呜……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老天叫这俩瘟神冤家来报应我啊!呜……”
她的哭泣震慑了父子二人,他们都收了声,老实下来。
海生歉仄的说了句:“对不起,妈……”夏母一把将海生推到自己屋里。
海生越想越气,看着母亲的卧房简陋寒酸,只有简单的卧具,灶台旁堆满了锅碗瓢盆,到处是油灰,心头觉得很不是滋味。
“你先坐一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跟老子怄气!”夏母收住眼泪,责怪地看了海生一眼。
“这能怪我吗?要不是他找茬儿,能吵得起来吗?”
“不怪你,不怪你。”夏母从灶台上端过一盘烧鸡。“郑岩刚才来了,带了烧鸡给你爸,你吃吧。”
“我不吃!”海生将头扭过一边。
夏母把烧鸡放到一旁,坐在床上又开始抹眼泪,海生急忙安慰母亲。
夏母轻轻的抽咽,海生从窗户里看到父亲进了屋,悄声问道:“妈,东西拿到了吗?”
“是这个吗?”夏母擦了擦眼泪,从床下摸出一个裹着报纸的青花梅瓶。
海生大喜:“没错,就是它。”
“就这一回!下次可不敢了,叫你老子知道,那可不得了!”夏母道。
“知道了,知道了……”海生把瓶子包好塞进包里,“我走了。”
夏母有些舍不得,说:“你刚来就走?多待一会儿不行吗?”
海生说:“我改天再过来。”
夏母伤心的叹了口气。
海生走出小屋,瞅瞅大屋的门紧闭着,快步离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6)
海生回到公司,见一位老太太正坐在接待室。她穿着朴素,干净利索,保养得很好,举手投足间矜持得体,透着大家风范。
老太太自称姓徐,说有一两件书画想请他去看看。海生和她约好时间,回到办公室,黄忆江正在上网。
“下午我们跑趟虎仙桥,有个老太太要卖两张画儿,非要让我们上门去看。”
“那就去吧,几点?”黄亿江无可无不可。
“我跟她约的是两点钟。中午我出去办点事,你等我回来。”
到了下午,黄忆江看看表,已经一点半了,海生还有过来。黄忆江心里嘀咕,打电话给海生,“海生,你还没回来?都一点半了。”
“我们直接虎仙桥见吧,我再赶回去就更来不及了。”海生在电话里说道。
“好吧。”黄亿江开车去了虎仙桥,见到正在等她的海生,二人赶往徐老太太家。
徐家是一座小四合院。他们刚到门口,看到徐老太太正要锁门外出。
海生急忙说:“老太太,我们来了。”
徐老太太看了海生一眼,说:“你们来晚了。”
“不好意思,有点事给耽搁了。”海生表示歉意。
“我跟别人约了谈事情,时间快到了。要不,你们过几天再来。”徐老太太要走,海生说:“一两张画儿,几分钟就看完了,耽误不了您的时间。”
“只花几分钟,能看出什么来?”徐老太太狐疑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先看一下是谁的画,值不值得上拍,要是还可以,我们就改天再来签合同。要是不值得拍,就不用再麻烦了。”海生解释道。
“你要这么说,看都不用看了,请回吧。”徐老太太露出不高兴的神色,锁上门,径自走了。
海生碰了钉子,非常不快,冲着徐老太太的背影说了句:“有什么了不起的?摆这么大谱儿。”
黄忆江说:“是我们迟到在先,你说话又不大客气。”
“我挺客气的嘛,也没说错什么。”
“瞧这老太太的架势,不是一般出身,她不光听你的话,还听你的音。”
“我就不喜欢摆架子的,就算她让看,我还不伺候呢。我们还有更重要的货要看,不跟她耽误工夫。”
黄忆江惊讶道:“还有什么货?”
海生神秘一笑:“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海生带黄忆江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杂院里,里面住了好几户人家。
“老张!”海生叫了声,一个老头应声而出。一见海生,很热情地招呼二人进屋。
海生介绍:“这是老张,古玩街摆地摊的,路子很野,没有他搞不到的东西。”
老张连连逊谢,又冲黄亿江点点头,说:“海生,货我给你备齐了,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到的。”老张招呼海生进里屋看货。
海生和黄忆江跟随老张进了里屋,屋内的一张圆桌上摆着十几件造型各异的石刻,黄忆江顿时愣住。
海生说:“我知道你收藏石刻,就请老张帮着淘换了一批。”
黄忆江恍然:“呵,原来要看的是私货?”
海生说:“这些东西在地摊上绝对找不到。”
“老张的路子真是够野的,一下子搞到这么多,眼都看花了。”黄忆江看起来很高兴,海生心里也觉得很舒坦。
黄忆江一件件地看过去,刚开始的兴奋之情也随之慢慢冷却。海生察觉不妙,心中忐忑,问:“怎么样?”
“这些都不对,你看,都是同一个作坊里出来的。雕工还凑合,但没有神韵。土锈也是后做的,你闻一下,烧碱味还呛鼻子呢。”黄亿江拿起一件石雕,送到海生鼻子下。
海生丢了面子,脸色顿时尴尬无比。
黄忆江道:“这一大堆也比不上郑岩那个头。”
海生听到这句话,心里更加窝火,看老张在旁边呆呆的样子,不禁发火道:“老张,你怎么回事?弄一批假货来糊弄我?”
“我真不知道是假的。石刻这东西是冷门,说老实话,能找来一批假货,都很不易了。”老张赶紧解释。
黄忆江说:“你也不用埋怨张老板。再大的本事,也一下子弄不出十几个来。偶尔能淘到个把残品,运气就很好了。”
海生歉然道:“我对石刻不是很在行,没想到这么难找。”
黄忆江问:“张大哥,这些东西一共多少钱。”
海生疑惑道:“你要干吗?”
“张大哥费了不少功夫,总不能让他亏了本,我都买了。”
海生拦住黄亿江:“用不着你管,这是我跟老张的事。老张,回头我来跟你算帐。”
老张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这时黄忆江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看了看,是郑岩发的一条短信,约她晚上吃饭。
二人从老张家出来,海生再次表达歉意:“没想到会这样,真是没面子。”
“你别往心里去嘛,你的情我领了。”黄亿江不以为意。
海生说:“晚上我请吃饭,表达一下歉意。”
“要请也应该是我请你。”黄亿江显得十分开心,“不过得改天才行,我今晚跟别人约了。”
海生顿感失落,心头茫然。
晚上,黄忆江赶去赴约。走进餐厅后,看到郑岩正坐在一个角落里向她招手,黄忆江走过来坐到郑岩对面。
“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吃饭?”
“谁说我请你?是你请我。”郑岩笑道。
“为什么?”黄亿江有些意外。
郑岩取出那个石刻头像递给黄忆江,“给你了。”
黄忆江愣住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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