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拾好自己东西,离开了学友公司。李维思没料到会出现这个结局,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望着白浪的背影,脸绷得很紧,半晌没说出话来。
倒是夏荷机灵,来到他身边,轻轻拉着他的手,劝慰道:“要走就让他走呗,人各有志,何必相强。”
李维思回过头,看着她那脉脉含情的眼睛,脸上的肌肉才又松驰下来。
23
北京城已经绿意盎然,街头的树全都长出了新叶,鲜嫩欲滴,充满生机。同福建老家相比,北京四季分明,每个季节都有鲜明特点。北京的春天虽然短暂,但它最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活力。白浪骑着自行车在林荫道上穿行。要是在往常,他总会边骑边欣赏绿叶,此时他却没心思多看树叶一眼。
回到东四北大街的胡同里,他发现四合院外的公共信箱里有几封信,抽出来一看,有两封是他的,一封落款是部机关房管处,另一封是林婉寄来的。
回到小平房,他先拆开机关房管处的信,一看,原来是清理房屋的通知,要求他20天内搬出此房,否则将强行令他搬走。自从听苏小娅说机关里要清理房屋,已经过了几个月,一直没有人来找。白浪以为能侥幸躲过这个麻烦,想不到还是清理到他头上来了。以前他常觉得小平房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此刻,打量着这间将不再属于他的陋室,竟然觉得小屋是如此温馨、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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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再次辞职(8)
他又拆开林婉的信,林婉在信中说:
阿浪:
好久没收到你的信了,我每天都在期盼中度过,但总以失望告终。在美国,学习很紧张,我无法每天给你写信,但我多么希望时常能读到你的信。我经常把你以前写的信翻出来看,每读一遍,都有新的感觉,都有一份温馨。
记得离开北京时,我对你说过,希望你今年一月份就参加TOEFL考试。 以前你在信中也一直跟我说,你在认真复习备考,还告诉我你已经报名。我完全相信你的话,并为你高兴。尽管相距遥远,我不能为你做饭,不能照顾你的生活,为你复习备考创造更好的条件,但我深深祝愿你考出个好成绩。虽然你写信越来越少,我也并不埋怨你。我理解你,知道你备考紧张,无暇写信。
如今,考试已过去好几个月,你一直没有告诉我,考得怎么样。我提醒过你几次,成绩一出来马上告诉我。我等呀等呀,总也等不到结果。昨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打电话到考试中心查询。令人吃惊的是,那里根本没有你报考记录,更查不到你的考试成绩。你根本没参加考试!
后来,我又打电话到你单位,结果更让人吃惊,宣传处的人说,你早就辞职了。在我再三追问下,他们才告诉我,你去了中关村。阿浪,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我实在伤心透了,昨天晚上一夜未眠。直到现在,情绪才稍稍稳定些,才能提笔给你写信。
我希望你跟我解释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做完流产后,我感觉恢复得不好。上次去医院检查,说我宫颈糜烂。医生要我赶紧治疗。我没有去,一则不好意思,二则美国的医疗费太贵了,我承受不起。
阿浪,我非常想念你。在美国什么都好,但我很孤独。我盼望着早日在美国团聚,我在美国等你!
吻你!
婉
1989年4月27日
读罢信,白浪心里一阵难过,忙从抽屉里拿出信纸,想给林婉写封回信。刚写了“婉婉”两个字,又停住了,犹豫一下,搁下钢笔,带了点钱匆匆出门,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来到建国门国际邮局。
北京的电信还是很不方便,胡同里的公用电话根本不能打国际长途,附近也邮电局也打不了,惟有国际邮局有此业务。走进国际邮局大厅,来到“国际长途”柜台,白浪对那里的服务小姐说,要打美国长途,小姐让他填了单子,交了押金,等候通知。几分钟后,服务小姐让他到一个电话间里。
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一声“喂”,是个女人的声音,有些含混,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白浪立刻听出了,正是林婉。林婉住的留学生宿舍,每个房间都有电话。她早就把电话号码告诉白浪了,但叮嘱他不要打。林婉离开北京后,白浪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婉婉!”他叫了声。
林婉一瞬间清醒了,惊喜地应道:“阿浪!”继而又说:“干吗打长途,国际长途多贵呀。”
白浪说:“写信要10多天才能收到,太慢了,我想早点跟解释清楚,免得让你心里惦记,影响学习。婉婉,我确实是辞职了,我放不下软件。如果要我放弃,即使到了美国,我也呆不踏实的。我的软件已经编出来了,用户反映不错……”
林婉的欣喜之情渐渐消失了,疑惑地说:“这么说,你从没打算出国?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我一直劝你放弃出国,把孩子生下来。但你执意要走,我只能理解你。你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事业,我应该支持你,不能拦着你。但是,我也有自己的事业,我的事业在中关村。婉婉,我也希望你理解我。我不是和你赌气,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怕影响你的情绪,影响你的学习。”
林婉沉默半晌,带着几分无奈:“我理解你,但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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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再次辞职(9)
白浪说:“再过几个月你出国就到期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创业!”
林婉又问;“你在哪家公司?干得怎么样?”
“前一段我跟李维思在一起,现在……辞了,刚刚辞。”
“这么说,现在你什么职业也没有?”
“是这样。”稍顿,白浪补充一句,“这只是暂时的。”
“赚多少钱了?”
“也有几万块了,要不哪敢打国际长途!”
“还住那间平房吗?”
“是的。”白浪不敢把房管处要他腾房的消息告诉她。
林婉突然激动起来,气恼地说:“这个样子就叫我回去?阿浪,你真是没有见过世面,只知道一个中关村。你知道硅谷的程序员一年挣多少钱?几十万美元!公司还给股份!干上几年,聪明一点的就能成为百万富翁,甚至千万富翁!几万块人民币算什么呀,看你还挺得意!我回北京的话,不可能再去住那个小平房,夏天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冬天也没有暖气,上个厕所都得跑到胡同里去,没有一点隐私。北京房价那么贵,像点样的一平米得六七千。几万块能买多少平米?这些你想过吗?”
白浪无言以对。
林婉又说:“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公派进修完后,我准备去攻读MBA 。前一段我已去申请,目前有两所大学同意录取我。读完MBA, 我准备应聘到某个计算机公司,短期内是不可能回国了。我说过我们只能在美国团聚,但你不理解。本来预计今年秋天我们能够团聚,现在也聚不成了!事到如今,我不想过多责怪你,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责怪也没用。但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放弃其它所有念头,一心一意转入TOEFL复习,争取今年10份参加考试,明年春天到美国来。 你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不能再耽误了!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白浪感到浑身发软。
“阿浪,我一直认为我们是般配的一对,结婚以来我们生活一直是幸福的。以前这么认为,现在仍是这么认为。我没有更高要求,只希望除了软件,你能想一想我们的事,想一想我们的将来……”说到这里,林婉抽泣起来,说不下去了。
白浪连忙相劝:“别哭了,婉婉。电话里我不想多解释,但你记住一句话,我爱你,真的!”
林婉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白浪握着话筒,感到很难堪,只得耐心劝慰。片刻,林婉止住了哭,哽咽道:“就这样吧,以后少打电话,不要觉得有几万块,就是有钱了,乱花一气。”
白浪说了声“婉婉,你多保重”,犹豫一下,最终一狠心挂下了电话。咔哒一声,他感到脑际里刹时一片空白。在电话间呆立片刻,感到眼睛涩涩的,一抹,竟抹下一手的泪水。他调节一下情绪,这才出来到服务台结账。服务小姐按了按计费器,说:“760块。”刚才白浪交了1000元押金,服务小姐找给他240元,递给他一份收费账单。
走出邮电局,白浪猛然想起,电话里忘了叮嘱林婉去医院看病。本来,这是他最想说的内容之一,偏偏忘记了。他立住脚迟疑了一会儿,想回邮局再打,看了看账单,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24
一连几天,白浪心里很烦乱。离开了中关村,生意上的纷繁烦事全被抛在了一边,他觉得清静了许多,但又有些失落,心里空荡荡的。他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腾房子,另找一个住处。所以这几天便骑着自行车,在北京城里转悠,四处打探租房信息。察看了几个地方,都不大满意。楼房太贵,租不起。平房条件又太差,生活很不方便。有些房子条件不错,地点又不理想。奔忙了几天,始终定不下来。这使白浪心情很坏,想到来北京奋斗了五年,最终落了个无家可归,不由得悲从心起。
这天上午,白浪骑着自行车,正在北三环一带寻找房子,突然BP机响了,一看是高望远的号码,忙找了个公用电话,给他回电话。刚一拨通,高望远听出是他,就厉声质问:“白浪,你们怎么搞的,把一堆破玩艺卖给我们?”
第六章 再次辞职(10)
白浪一惊,立即醒悟过来,问:“电脑出什么问题了?”
高望远很生气:“刚用几天就瘫了!”
“哪台出了毛病?”
“全都有毛病,全趴在那儿了!”
白浪暗暗震惊,“是不是安装有问题?或者操作不当?原装机不应该有问题呀。”
“安装倒是正确的,电脑安装很简单。也不是操作不当。我不懂电脑,难道我们信息中心没有懂电脑的吗?我从北科买的10台都没有问题,用得好好的,怎么偏偏你们那几台有问题?白浪,我诚心帮助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坑我?刚买的电脑就有问题,部领导知道了会怎么看?影响多恶劣?”
白浪耐着性子让高望远发完火,然后问:“您跟李维思联系过吗?”
高望远似乎有些厌烦:“我找他干吗?我就找你!要不是你来说情,要不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哪会买你们的电脑!”
白浪说:“高主任,我已经离开学友公司了,不再管公司的事务,有关电脑维修方面的事,还得麻烦您找李维思。”
高望远十分惊讶:“你不是在胡闹吧?”
白浪一转念,又补充一句:“这样吧,我去找找他,您也给他打个电话。别着急,我想这事会妥善处理好的。”
高望远说:“你们要快点,信息中心刚成立,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等着用电脑!”说罢扣下了电话。白浪也挂下电话,交了电话费,骑上自行车就往中关村去。
好几天没来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又有了些新气象。486电脑已经上市了, 一些大公司纷纷推出486机型,以示自己与国际潮流同步。 不少公司在门口贴着报价单,都以醒目的大字标明486隆重登场。从报价单上看,386的价格更低了。北科公司的大楼依然那么沉寂,一些小公司倒是显得活跃。
来到学友公司,李维思、夏荷等人都在公司里,看到他,都微微吃惊,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白浪也顾不得问候,对李维思说:“高主任那批电脑出毛病了,你快去看吧。”
李维思满不在乎的样子:“刚才他也给我打电话了,我正准备去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坏了就修呗,修电脑是我的老本行。”
说着,他拎上一个工具包就往门口去。白浪觉得,高望远是自己的老上司,当初推销电脑又是他同李维思一起去的,电脑出了问题,如果他不闻不问,对不起高望远,便同李维思一起去。中关村离东四很远,李维思打了一辆出租车,白浪便把自行车放在出租车后备箱里,俩人一起来到部机关。
来到九楼,走进大厅,只见那里整整齐齐排列着20张电脑桌,桌上全都摆放着电脑,有10台屏幕显示正常,另有10台屏幕一片漆黑。高望远和几个工作人员正望着那些坏电脑,脸上充满烦躁。看到李维思和白浪匆匆赶来,高望远不再责怪什么,但神色仍很冷淡,说:“坏电脑都在这里,你们好好检修。”
李维思哈着腰嘿嘿一笑:“高主任您别担心,电脑出点问题是正常的,我很快就能修好。”
高望远很忙,没心思看他修理,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李维思利索地走到一台坏电脑前,前后左右仔细看看外观,开始进行检测。电脑外观没有异常,看上去完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