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迈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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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迈考特-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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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腿也不疼了,就在这屋里找找。他说现在可以靠我了,我可以每星期去给他借书,但是不要把黄色书刊往家里带。我问他黄色书刊是什么,可他不告诉我,我只好自己搞明白。 
  妈妈说,她也想去图书馆借书,可是路太远了,有两英里呢,她问我介不介意每星期给她借几本书,像夏洛特。布拉姆或是别的名作家写的传奇小说。她可不想看什么“英国军官寻找鲑鱼”的书,也不想看人们你打我杀的书。不用看这些书,这个世界上的麻烦就够多的啦。 
  我们在罗登巷的房子里捅了娄子的那天晚上,外婆着了凉,结果转成肺炎,被送到城市之家医院,现在,她已经死了。 
  她最小的一个儿子———我的汤姆舅舅,虽然跟利默里克巷子的其他男人一样,也去了英国工作,但肺病越来越严重,结果回到利默里克,现在也死了。 
  他的妻子,戈尔韦的简,也随他而去。他们六个孩子中,有四个只好被送进孤儿院。最大的那个男孩杰瑞跑了,参加了爱尔兰军,又开了小差,叛逃到英军那里去了。最大的那个女孩佩吉,投奔阿吉姨妈,过着凄惨的日子。 
  爱尔兰部队正在物色有音乐天分、愿意去音乐军校学习的男孩子,他们看上了我弟弟小马拉奇,于是他去了都柏林参军,成了一名小号手。 
  现在,我还有两个弟弟在家,妈妈说,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家人从面前消失了。 
                    阁楼
  周末,我们这个班的学生要骑自行车去基拉洛旅行,他们让我借辆自行车,另外只要带条毯子、一点茶、一点白糖和几块垫肚子的面包就行了。我可以每天晚上趁拉曼。格里芬上床睡觉时,用他的自行车学习骑车,他也一定同意把车借给我,让我去基拉洛玩两天。 
  求他办事,最好的时机是星期五晚上,那个时候,他酒足饭饱,心情很好。回家时,他的大衣口袋里总装着那种晚餐:一大块还在滴血的牛排、四个土豆、一个洋葱、一瓶烈酒。 
  妈妈烧了土豆,炸了牛排,放上洋葱片。他穿着大衣,就坐在桌旁用手抓着牛排吃,油和血从下巴流下来滴到大衣上,他也不管,还在大衣上擦手。他喝着烈酒,大笑着说,什么都比不上星期五晚上这一大块血淋淋的牛排,就算这是他犯下的最严重的罪过,他的肉体和灵魂也会升上天堂,哈哈哈。 
  当然啦,你可以用我的自行车,他说,男孩子应该出去走走,见识见识乡村。当然啦,不过你得付出代价,你不能不劳而获,对不对? 
  对。 
  我有个活儿给你,你不介意干点活儿,是吗? 
  我不介意。 
  那你愿意帮帮你母亲吗? 
  我愿意。 
  好吧,那么,就是那个便盆,今天早上就满了。我想让你爬上去,把它拿到厕所倒掉,再到屋外的水龙头下冲冲,然后放回原处。 
  我不想倒他的便盆,可又盼望着能骑上自行车去几英里外的基拉洛,看看那里的田野和天空,畅游一下香农河,在谷仓过上一夜。我把桌子和椅子拖到墙边,爬上去,床下有个带着棕色和黄色条纹的白便盆,屎尿都快漫出来了。我轻轻地把它放到阁楼边上,免得洒出来;然后下到椅子上,伸手去够便盆,脸歪向一边,把它拿下来;到了桌子上,我把它放在椅子上;到了地上,我把便盆端到厕所倒掉。从厕所里出来,我直想吐,直到渐渐习惯了这个活儿才好些。 
  拉曼说我是个好孩子,只要能倒干净便盆,在跟前为他跑腿,去商店买烟,去图书馆借书,事事听从他的调遣,我就可以随时用自行车。他说:你倒便盆很有一手,说完大笑起来,而妈妈在一旁瞪着壁炉里的死灰发呆。 
  一天,雨下得正大,图书管理员奥瑞丹小姐说:不要这么出去,不然会把你拿的书淋湿。坐到那里,别乱动,等雨停的工夫,你可以读读圣徒们的故事。 
  有四本大书,是巴特勒主教写的《圣徒生平》。我可不想把一生都花在读圣徒的生平上,但是,翻开这些书时,我希望雨永远不要停。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看到圣徒们的画像,无论男女,他们总是仰望着天空,那里有朵朵白云,到处是胖乎乎的小天使,他们或者手持鲜花,或者用竖琴弹奏着赞歌。帕。基廷姨父经常说,圣徒都怪里怪气的,他可不想坐下来和他们喝一杯。这些书里的圣徒却不大一样,那些贞女、殉道者、殉道贞女的故事比利瑞克电影院的恐怖电影还要恐怖。 
  我只好查词典,搞明白贞女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圣母是贞女玛利亚,人们这样叫她,是因为她没有一个真正的丈夫,只有一个可怜的老圣约瑟。《圣徒生平》里的贞女老是遇到麻烦,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词典里写道:贞女,即未被侵犯的,仍然贞洁的女性(通常是指年轻的女性)。 
  那么,我又得查一下“未被侵犯”和“贞洁”是什么意思,我能查到的就是:“未被侵犯”指“未遭强暴、亵渎”;而“贞洁”指“纯洁,未进行非法的性交”。那么,我还得查一下“性交”,而接着又得查“插入”,插入又引出“雄性动物的交媾器官”,交媾再引出“为传宗接代的性器结合”。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这本重重的词典里查来查去,搞得我疲惫不堪,从一个词到另一个词,我简直像在追赶一只野鹅,这都是因为编词典的人不想让像我这样的人知道太多。 
  我想知道的不过是我从哪儿来的,但不论去问谁,他们都会叫你去问别人,或者是打发你在词典里查来查去。 
  罗马法官逼迫这些殉道贞女放弃她们的信仰,接受罗马的诸神。但是她们说:不!法官便把她们折磨至死。我最喜爱的一个人是“惊人的圣克里斯蒂娜”,她吃了几年的苦头才死去。法官说:割掉她的一个乳房。他们把她的乳房割下来,她把它扔向法官,结果,他变得又聋又哑又瞎。另一位法官前来审理这个案子,他说:把另一个乳房也割下来。结果,发生了跟上次相同的事情。他们想用弓箭杀死她,但箭全从她身上反弹回来,把那些射她的士兵扎死了。他们又想用油炸她,但她却在油锅里翻腾着小睡了一会儿。法官们不耐烦了,砍下她的头,草草了事。“惊人的圣克里斯蒂娜”的祭日是七月二十四日,我要把它和十月四日的“阿西西的圣弗兰西斯日”一起记住。 
  图书管理员说:你现在得回家了,雨停了。我正要出门,她又把我叫回去,想写一张便条给我的母亲,要是我要看的话,她也不介意。便条上写道:亲爱的迈考特太太,当您以为爱尔兰正在走向毁灭的时候,您会发现有一个男孩坐在图书馆里,正聚精会神地阅读《圣徒生平》,他竟然连雨停了都没发现,你只好把他从刚才所说的那本“生平”里硬拉出来。我想,迈考特太太,或许一个未来的牧师就在您的身边,我将点燃一支蜡烛,希望此事成真。您永远忠实的,凯瑟琳。奥瑞丹,助理图书管理员。 
  “单腿跳”奥哈洛伦是利米国立学校惟一坐着上课的老师,这是由于他是校长,或是由于走路时那条短腿扭得难受,只好休息一下。其他的老师总是在教室前面走来走去,或在过道中间来来回回。要是你答错问题或字写得马虎,就会挨上一棍子或一鞭子。要是“单腿跳”想教训你,他会把你叫到教室前面,当着各年级同学的面惩罚你。 
  也有好日子,他坐在课桌旁大谈美国。他说:我的孩子们,从北达科他州冰冻的荒原到 
  佛罗里达芬芳的橙林,美国拥有各种类型的气候。他谈论着美国的历史,说要是美国的农民都能用燧发枪和毛瑟枪从英国人的手里抢回一块陆地,我们这些战士当然也能收复我们的岛屿。 
  要是不想被他的代数或爱尔兰语法折磨,我们就只管问他有关美国的问题,那会使他兴奋起来,一整天讲个没完。 
  他坐在他那张课桌旁,背诵着他所喜爱的那些部落的名字:阿拉帕霍、夏安、齐佩瓦、苏族、阿帕契、易洛魁。充满诗意,我的孩子们,充满诗意。再听听酋长们的名字:蹦蹦熊、脸上雨、骑牛、疯马,还有天才杰罗尼莫。 
  他发给七年级同学一本小书,是一首有好多页的诗,名叫《荒村》,作者是奥里弗。哥尔德斯密斯。他说这首诗看似写的是英国,但实际上是诗人对故土、对我们自己的故土爱尔兰的哀伤。我们要牢记这首诗,一晚上背二十行,每天早晨再背一遍。有六个男孩被叫到教室前面去背,要是漏了一行,每只手就要挨上两下。他叫我们把书放到课桌里,全班一起背诵村庄教师那一段: 
  远处路旁那散乱的篱笆边, 
  盛开的山豆花不知为谁艳, 
  就在那一片喧闹的宅邸里, 
  村庄教师将小学校管得严。 
  一看就知此人严厉又无情, 
  我了解,逃课的孩子也个个吊着胆。 
  心惊胆战地努力把预兆看, 
  一天的灾难就取决于早晨他那张脸。 
  他们个个假装笑得真开心, 
  他的笑话一个又一个地讲不完。 
  每当他把眉头稍稍皱, 
  周围就有耳语忙着把惊慌的消息传。 
  当我们背到这一段的最后几行,他总是闭上眼睛,面带微笑: 
  要是说他过于严厉,其实他心地善良, 
  他的短处是把钻研学问爱得发狂。 
  村民全都声称他知道得真多, 
  能写会算他当然样样在行。 
  既能丈量土地,又能预知变迁, 
  甚至是传言他也能算出来自何方。 
  说起雄辩,牧师也甘拜他的下风, 
  就算理亏,他仍能巧舌如簧, 
  词语晦涩却又声如雷鸣, 
  让四周的乡人惊讶得两眼放光。 
  他们两眼仍在放光,疑团仍在增长: 
  一个小脑袋怎么能装下那么多思想? 
  我们知道,他喜欢这几行,是因为这些写的是一个校长,写的是他。他是对的,我们也奇怪,他那个小脑袋怎么能装下那么多思想,我们将会通过这几行诗记住他。他说:啊,男孩们,男孩们,要立志,但是先要充实你的大脑。你们听见我说的了吗?要充实你们的大脑,这样你们就能光彩夺目地走在这个世界上。克拉克,给“光彩夺目”下个定义。 
  我想是发光的意思,先生。 
  太简单了些,不过意思也够了。迈考特,用“简单”给我们造个句。 
  克拉克太简单了些,不过意思也够了,先生。 
  真会取巧,迈考特,你具有牧师和政客的头脑,我的孩子。考虑考虑吧。 
  我会考虑的,先生。 
  叫你母亲来见我。 
  我会叫的,先生。 
  妈妈说:不行,我不能去见奥哈洛伦先生,我连件体面的裙子和像样的外套都没有。他为什么要见我呢? 
  我也不知道。 
  好,那就问问他。 
  我不能问,他会打死我的。要是他说把你母亲带来,那你就得把母亲带来,不然就出去吃棍子。 
  她去见了他,在过道同他谈话。他说,她的儿子弗兰克必须继续上学,不能去当电报童,这不会有什么出路的。带他去公教学校,跟他们说是我让你去的,跟他们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上中学,以后再上大学。 
  他对她说,他当利米国立学校的校长,可不是为了主持一所电报童学校。 
  妈妈说:谢谢你,奥哈洛伦先生。 
  我希望奥哈洛伦先生少管闲事,我可不想去公教学校。我想永远离开学校,找份活儿干,每个星期五拿到薪水,星期六和别人一样去看场电影。 
  几天后,妈妈叫我好好洗洗脸和手,我们要去公教学校。我说我不想去,我想工作,我想做一个大老爷们。她叫我不要闹了,我要去上中学,我们会全力以赴。就算她得擦地板,我也要去上学,她要在我的脸上先练习练习。 
  她敲开公教学校的门,说想见见负责人默里修士。他来到门前,看着母亲和我,问:有什么事? 
  妈妈说:这是我儿子弗兰克,利米国立学校的奥哈洛伦先生说他很聪明,看能不能让他到这儿来上中学? 
  我们没地方收他,默里修士说,随即当着我们的面摔上门。 
  妈妈转身离去,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沉默着。她脱去外套,烧了茶,在炉子边坐下。听我说,她说,你在听吗? 
  我在听。 
  教堂当着你的面把门摔上,已经是第二次了。 
  是吗?我不记得了。 
  斯蒂芬。凯里曾经对你和你父亲说,你不能当辅祭,然后就当着你们的面摔上门。你还记得这事吗? 
  我记起来了。 
  现在默里修士又当着你的面摔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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