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阿富汗政府依然虚弱无能。阿富汗总统反思自己的实际权限时,得到了一个讽刺性头衔——“喀布尔市长”。同时,塔利班依然非常顽固,具有很大的韧性。虽然正式名称没有变化,但“持久自由行动”已经悄悄地变成了“持久义务行动”。对华盛顿来说,从阿富汗传来的主要“好消息”是:在这里,美国至少不是孤军奋战。与以往一样,北约分担了支撑新秩序的责任。但是,甚至在最乐观的情况下,即使不是数十年,西方部队也要在阿富汗再待上数年。
虽然全球反恐战争的铁杆支持者有不同看法,但伊拉克和阿富汗的事态已经表明,继续依靠高压手段不会让美国实现目标。不管实际目的是让*世界*化,还是“制服”*世界,军事“选择”肯定不是问题的最佳选项。
在这个方面,从这两场战争得到的教训是美国曾经依靠直觉就能认识到的。正如第二次世界大战老兵、小说家诺曼?梅勒(Norman Mailer)所言,“靠打仗解决问题,就好像是去妓院根除性病一样”。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战争还有许多人们没有想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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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采取行动是通往安全的唯一道路吗?
“布什主义”本身为第三个教训提供了基础。几个世纪以来,西方的道德传统一直坚决拒绝“预防性战争”这一概念。“9?11”事件让一些人确信这一传统已经不再适用。安全关切高于一切,让采取行动成为更高的道德义务。陈旧的限制必须让路。可是,美国对预防性战争的实际体会表明,即使将道德考虑搁置一旁,今天发动战争去消除未来可能的威胁也是愚蠢至极,不会收到效果。
布什政府接受了一种不同的观点。根据“百分之一理论”,为了防止“9?11”再次发生,只要有一点遭到袭击的可能,就要迅速预先采取行动。
在2002年西点军校开学典礼讲话中,布什总统解释了其中的缘由。他说,“9?11”事件彻底颠覆了冷战时期的“遏制”和“威慑”理论。因此,美国需要在威胁变成现实之前将其消除。“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这位总统的结论是,“通往安全的唯一道路就是采取行动”。布什誓言采取行动。简言之,美国擅自授予自己首先打击的无限特权。
在这里,莱因霍尔德?尼布尔的忠告依然值得认真考虑。
冷战初期曾经有过一个“百分之一理论”版本。苏联1949年打破美国的核垄断之后,好像美国人面临“要么赤化、要么消亡”的选择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如果美国立即运用来之不易的战略优势,就能避免这种选择。这就是对苏联进行首先打击的理由:在苏联建成庞大核武库之前进攻苏联,美国依靠突然袭击就能消灭对手,实现永久和平与安全。
尼布尔认为这种推理极其可怕。他写道,“预防性战争的想法”,会诱使冒进的人“挑选最有利的时刻发动他们认为不可避免的敌对行动”。但他接着写道,“我们必须运用所有道德资源抵制这种想法”。根据尼布尔的判断,“预防性战争”概念无论从法律上还是实际上都是失败的。它不仅在道德上是错误的,也是丧心病狂的。“历史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他认为,“包括最为可能的事情。只要战争还没有发生,我们就依然有可能避免战争。那些认为冷战和热战没有区别的人,要么是流氓,要么是傻瓜。”
在20世纪下半叶,历届美国总统都持有这种谨慎的看法,从而避免了核灾难。2002~2003年,这种理论也没能大获全胜。但在伊拉克,“流氓”和“傻瓜”却打起了他们自己的战争。
可是,旨在展示“预防性战争”功效的军事行动的成效正好相反。使入侵伊拉克成为迫切需要的表面威胁(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结果根本不存在。战争的预期结果遥遥无期。战争成本比布什政府中任何人预想的都大得多。
历史一再表明了预防性战争的非理性。如果世界需要再次证明这一点,那么布什总统做到了。伊拉克战争告诉我们为什么“布什主义”是个糟糕的主义,为什么必须要废除这一理论。在寻求决定何时适合使用武力的原则指导时,美国应当遵循“正义战争”传统,不仅因为这个传统符合美国的道德价值观,也因为它为健康的治国之道提供了有益的指引。
制定战略—一项逝去的艺术
最后是第四个教训,与战略的制定有关。美国的伊拉克和阿富汗政策效果表明,在政府高层官员和高级军官中间,这已经成为一项逝去的艺术。
冷战结束以来,文职官员倾向于将战略与意识形态混为一谈,布什总统就是一个突出的典型。总统的自由议程本应为如何开展全球反恐战争提供一个蓝图,但他只有堂皇的抱负,没有严肃的评估实现目标的手段。
越战结束之后,军官倾向于将战略与行动混为一谈。没有人比汤米?弗兰克斯更生动地阐释了这种倾向,这多半是他那本透露内幕的*的功劳。
为了满足公众的口味,弗兰克斯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过分谦虚的乡村男孩,一个惊叹于自己成就的、来自得克萨斯西部的孩子。但实际上,弗兰克斯认为自己是一名精通本专业的学者和独树一帜的思想家。在军阶不断提高的过程中,他“博览过许多有关战争与和平的著作,从孙子、克劳塞维茨、罗素和甘地那里积累了智慧”。
虽然弗兰克斯用古代中国和德国思想家的名言来扮靓自己的故事,但他自己的思想从来就没有摆脱过平庸。例如,在第一次受命策划入侵伊拉克时,弗兰克斯坐下来,手里拿着记事本,勾勒出其决胜“模式”。《美国士兵》非常自豪地再现了其手写表格原件,即一个矩阵,由七条横线组成,列举了美国的各种能力,与之交叉的是九条纵线,代表萨达姆权力的源泉。在特定的交叉点(共36个)上,弗兰克斯画上一个“放射星”。据弗兰克斯称,这个矩阵提供了一个设计巧妙的范例,可以叫做“基本大战略”。
对弗兰克斯矩阵的因果分析表明,这远远算不上什么战略。对门外汉来说,他的矩阵也缺乏政治背景。它视野狭窄,毫不关心未来战斗的后果。它孤立地看待伊拉克问题,忽视了其他地区大国关系,没有指出战争会如何改变这些关系,不管它们是好还是坏。它基本不考虑历史,不顾及文化、宗教和民族认同。它也没有道德层面,甚至没有说清楚目的是什么。
自从苏联不再是一个常规的对手之后,美国一直未能有效地解决这个根本困境,“9?11”事件更加强化了这种困境。现在是美国直面这个困境的时候了。那些应该负起主要责任、制定大战略的政治精英们一直心存幻想,要么试图实现永久全球霸权,要么试图按照美国的形象改造世界。同时,那些能够戳穿这些幻想、帮助美国政策回归现实主义的军事精英们,则迷恋于战役和战斗,指挥者的主要工作成了组织协调军品物资。
汤米?弗兰克斯等自诩的斗士们决意排除道格拉斯?费斯等文职官员的干涉,将战场当成职业军人的专属领域,故意轻视其政治目的和潜在政治意义。弗兰克斯及其同代士兵从来没有因为越南战争而原谅国防部长罗伯特?麦克纳马拉,本能地认为文职官员是麻烦制造者,一直游荡在他们自己合法的势力范围内。阻止这种不受欢迎的蚕食行为成为一项绝对责任。
重申对战争行为的职业垄断权,需要在政治和战争中间画出最鲜明的分界线,从而防止将军事和非军事考虑纠缠在一起。因此,在环境舒适的总部中同步经历战争的高级指挥官(如弗兰克斯)仍然坚持把自己标榜为“参战者”。他这么做不只是出于象征性原因,拥有这种身份使他可以保有军官们现在顽固争夺的特权。
好像出于疏忽,攻克巴格达(或喀布尔)成了战争的首要(几乎唯一)目的。结果是一场在极其天真的战略氛围中进行的战争,弗兰克斯等斗士和费斯等文职人员都认为,只需几次速战速决的行动,其他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打仗当然是战争不可缺少的内容。但真正扣动扳机、投掷炸弹的人可能不欣赏或者赞同打仗的方式,因为从本质上讲,战争也是而且总是具有政治性的。其实,如果战争要有合理的原因和结果,它就必须服从于政治。实现这种服从正是战略的核心。
许多因素造成了美国今天所处的军事危机:贪婪、嫉妒、误算、意识形态障碍、国际体系的性质、前人罪恶招致的报应、文职军人的傲慢。所有这些都值得一提。但在《美国士兵》中,我们看到另外一个因素被生动展现出来:指挥不利,扭曲了战争的目的。
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的四个教训归结为:事态表明,美国精通战争只是一种虚幻的自命不凡。即便今天,战争依然受制于潮汐或天气,很难说顺从于人类的控制。表现更为努力、投入更大资金、使用更先进的技术、设计新颖战术,甚至提高指挥水平,都不可能让美国逃避这个现实。
更进一步说,冷战后美国占据军事优势的说法也是似是而非的。使用军事力量不可能让美国摆脱由经济文化危机带来的困境。坚持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就是自找麻烦,必将导致不可避免的过度扩张、破产和毁灭。
从结果方面看,美国在冷战后尤其是“9?11”以来的军事表现,一直不令人信服。这种平庸的“成功”记录让一些观察家,尤其是新保守主义者,认为美国需要规模更大的军队或者不同以往的军队,实际上是想再次大幅度提高国防支出。
但是问题不在于美国的军队——他们很好,每个公民都希望维持现在的水平——而在于国家强加给士兵的一些要求。国家与其扩充或改革军队,还不如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这意味着保护他们,不再让他们承担2001年以来滥用军力的后果。
美国不需要更大的军队。它需要一个更小(也就是更谦虚)的外交政策,给予士兵符合他们能力的任务。谦虚意味着放弃冷战后和“9?11”催生的狂妄自大,也意味着约束帝国总统,不要指望依靠军队实现这些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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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 实力的极限:一个不愿意承认的现实(1)
在银装素裹的艾奥瓦州,大获全胜的总统候选人在一片欢呼中宣称:“变革的时代来到了。”他誓言将削弱游说者的势力,为所有人提供负担得起的医疗保障,削减中产阶级税务负担,终结伊拉克战争和对外国石油的依赖,“团结美国和世界应对21世纪的共同威胁”。在最初的年代,渴望得到这片土地上最高职位的人大胆地承诺让家家有肉吃。当今时代,奥巴马则放眼应对“恐怖主义和核武器、气候变化和贫穷、种族灭绝和疾病”。
这个议程令人赞赏。但是,如果说某个人走进椭圆形办公室就能在所有这些方面采取决定性行动,这简直就是在屈服于世界上最大的幻想。不管候选人放言什么和普通选民相信什么,四年一次的总统竞选不是推动变革的运动。真正的目标是确保连续性,保持当今华盛顿所有机构和安排的完整。受雇担任竞选顾问的前政府官员,对遏制总统过度膨胀的权力没有兴趣,他们只是想分享并使用这些权力;站在候选人背后的退役将军们,也不想拆解这个强调国家安全的国家,他们只是想维持并扩展这种状态。那些谴责金钱对政治的影响的候选人,非常善于向有钱人献殷勤,以聚敛数百万竞选捐款。
毫无疑问,总统竞选很重要,但是其重要性并不像媒体极力渲染的那样。2009年1月20日不管谁入主白宫,美国面临的根本问题,即美国人的期望与愿意或能够做到的事情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将依然顽固棘手。总统任何有关旨在消除挥霍浪费、改革政治体制、设计更现实军事政策的倡议,可能顶多只能产生有限的效果。
自相矛盾的是,认为合适的人承担起总统和总司令之职就能万事大吉的想法,对维持现状是有好处的。依靠新总统解决所有问题让人期望有简单、无成本的解决办法,允许普通公民免除自己对当前国家困境的责任。那些宣称鄙视华盛顿所代表的一切的人,按照自己的政党归属,期望又一位约翰?F?肯尼迪或罗纳德?里根再次让事情回到正轨。他们坚守一种幻想,认为一位得到明确授权的首席行政官员会“改变”华盛顿运行的方式,让美国恢复健康。可是,根据过去半个世纪历届总统的表现来判断,那些依靠白宫实现超度的公民肯定会失望。这也包括肯尼迪和里根,因为他们留下的遗产也是毁誉参半,远不像他们的支持者宣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