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屋子前面那片水池能不能给我?”
“水池?”帝俊垂下眼帘:“你要来作甚?”
“种莲子嘛。”
帝俊稍一偏头,光滑的黑发如绢般滑落一旁。
“好吧。”
我跳下来便往外跑:“那些浮萍我就拔了啊!不然莲花长不出来!”
不等帝俊“呃”完,我除了外袍便动手杀草。
干得差不多的时候,夕晖正巧往这边路过。
“殿下,陛下在书房等您。”
咦?我明明是跟帝俊一起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帝俊在等夕晖?
我将纸条贴在门上,换了干爽的衣物拿着一块鲛帕正拧头发,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是夕晖。
脚步声到门口忽然戛然而止,我趴在门后头,听到脚步声在门外转来转去,接着传来一阵细细的声音,好似什么东西在外面挠墙。
哈哈哈!我在心中颇豪气的仰天长笑三声,一开门外面一道黑影便咦骨碌滚进来。
夕晖正要朝我扑来,忽然收手,原地呆住了。
我不明白他为何呆住,遂也呆了一呆。
等我明白过来以后,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夕晖进来之前我本在拧干头发,后来因为听到他在门口挠墙,我便把帕子一甩,贴到门口去看他的窘态;结果那门甚紧甚称职,我连他一根狐狸毛都未看到,却让滴着水的湿发落在身上。
不幸的是,我穿着白衣裳。
夕晖握拳,抵住下巴咳了两声,我反应过来,飞扑到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裹成条米虫,只露出两只眼睛,半日才开得了口问:“帝俊找你何事?”
夕晖发着呆脸红了一阵,方答道:“伏羲派颛臾下了战书,帝俊决定迎战。”
……吓——?吓吓吓吓?
“伏羲已派神族三千,人族五万,现在正在结界外面,布阵。”夕晖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说的是“伏羲派了一个代表团参加烤肉宴,现在正等着我们做好准备工作去迎接。”
我缩在被子里头,拼命的眨巴眼睛示意我在听。
“绿珠和朱厌一族的族长舞鹤已经出去查探过了,神族那边的主帅是钦锫。”
“……那我们这边……”
夕晖撇撇嘴举重若轻:“先锋山鬼族长绿珠,举父族长无觞;主帅是……”
忽然涌起不大好的预感,我狐疑的盯着夕晖平静得甚至开始微笑的脸,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果然,夕晖露出一口白牙咧嘴一笑:“我。”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今天晚了……小刺快被ADSEE弄死了!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听话的工具呢?!可恶!
匆匆更新,大家将就一下~有空再来补完捉虫~
XY69
白长这么大,我对所谓战争基本上都是从闲书里得来的。
呃,所谓女人和女人的战争啊,为了一个女人引起的战争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战争啊……
但是真正的战争,不是那么回事。
相隔万年不到,我竟又同一干女眷坐在一起,焦灼的盯着不远的天边,厮杀阵阵,电闪雷鸣。
蓝姬同我坐在帝俊宽大的书房,现在她也不用避讳什么,同我一起伸长耳朵徒劳的搜索着根本看不见的战场。
绿珠出战,蓝姬原想跟去,却被帝俊留了下来。
其实留下蓝姬是绿珠的意思,妖魔一族人人都骁勇善战,无论男女,到了战场上都一样;绿珠是帝俊的左右手,本事了得;蓝姬是绿珠的独生女,放雾的本事尽得其母真传;这次出战,绿珠却死活不让蓝姬同去。蓝姬嘴上挂了两三个油瓶,跺着脚扭来扭去。
绿珠一句话堵得蓝姬开不了口:“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看看红莲多乖!”
我怀里抱着一个莲蓬剥得正起劲,闻言噗噗噗莲子如同连珠炮发,全喷到帝俊袍子上。
帝俊皱眉,抬头对我抚慰一笑:“乖,看把你苦得!等你种下的莲子熟了,就有好吃了!”
我捂着嘴缩到蓝姬背后,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让夕晖踩两脚,踩扎实点再也不用上来。
有道是说人人到,唤鬼鬼来。这边绿珠正在说想上战场的女儿不是好女儿,那边一个穷其带来了战场上的消息。
夕晖不愧为有史以来最有才华的破坏狂,还未上战场便已有遮不住的煞气在四周狂飙。黑色的劲装掩盖不了嗜血的本质,夕晖一进门,整个空间杀气顿生。
帝俊回转过身,优雅的一笑:“你此去尽管光明正大的露脸,能把他们灭了更好,不行至少也要给个教训。”
“尽量露脸么……”夕晖别有深意的笑起来。
我往蓝姬那边一缩再缩,此刻忍不住向外瞄了一眼。
正对上夕晖射来的视线,外加倾城一笑。
非常碍眼。
“此去我做主帅,万一伏羲混进神族,便会知道我才是烛龙,而你不是;若伏羲不在,我去,获胜的机会也会比较大。”还在房间时,夕晖拍着裹着厚被子的我大言不惭,唇边还挂着大刺刺的笑容。
非常碍眼。
“放心,你遭到伏羲追杀,本就是因我之故。我断不能叫你受我拖累。”我拼命的往被子里缩,夕晖一把扯住我的脸,将我“哎呀哎呀”的拖出来。
我索性放开被子气鼓鼓的看他:“既然知道自己拖累了我,还对我这么凶!”
夕晖手一顿,接着捏的更起劲,我的脸一下被他扯开七八寸长。
“晃……晃叟……叟……”我被他扯得龇牙咧嘴,跳起来就用脚去踩他。
“哈哈哈!”夕晖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放开手叉腰笑得摇曳生姿,我气狠狠的揉着自己的脸,实在是觉得……那个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下巴,非常刺眼……
好刺眼……
“唔!”
夕晖愣住,我也愣住。半天讪讪的松开牙,跑到一边去,漱口。
然后头发被人一把扯住。
啊啊啊那个牛鬼蛇神啊……
夕晖指着下巴上小小一排牙印,笑得异常灿烂:“不给你点精彩的,我真觉着对不住你那临门一口!”
说着动手把我掐得比彩虹还彩虹。
原本一点小小的不舍,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被他掐得灰飞烟灭。
“行了,我要去做准备,没时间跟你鬼扯!”这厮典型的吃干抹净不付帐型的;他自己颠颠跑来,挂着不拖累我的旗号把我往死里掐了一通,现在反倒说我鬼扯?
若我真的鬼扯,我应该泣涕涟涟抓着他的一脚恳求他:“求求你再掐我吧,掐吧掐吧掐吧!”
呕!我被自己恶心到了!
于是我甚正经的一把扯住他的前襟,不容敷衍的看进他鬼里鬼气的紫眼,一字一顿道:“你最好给我死回来!不然被你拖累了这么久,你死哪里我就找到哪里,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挫你的骨,养你的灰!”然后也学他那样叉腰,仰头,极有气势的哈哈哈朝天大笑三声。
笑完发现不大对劲,这厮被我往死里诅咒一次,脸上怎么反倒像狗熊偷到蜂蜜一样的表情?
我心虚的缩缩脖子,说话底气不足:“夕晖,你,你不是被我刺激傻了罢?”
夕晖笑容僵在脸上,忽然伸手重重拍在我的肩上:“红莲,你很讨厌我掐你?”
“当然!”我点头不迭,这还用问!
“讨厌到想我死都要死回来?”
“呃……”我觉着这说法有些奇怪,但回头想想,刚才自己确实也就是这个意思,遂有些疑惑的点点头。
夕晖的嘴笑成上钩的月牙,伸手轻轻扯住我的脸晃了晃:“那你再讨厌一些。讨厌到……死了都要记得我。明否?”
我一脚将他踹出门:“你以为自己是天界写闲书的呢?告诉你,这段话早就被《伏羲帝俊:孽缘》的作者写得烂透纸背了!想用这招唬我?下辈子吧你!”心口像被人捅了根棍子进去不停搅动般痛得糊里糊涂,我继续嘴不停的,以此来缓解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情:“你敢死我马上忘记你!立刻!马上!”眼圈开始潮湿,可是这次并没有雨落下来。
天空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红通通的一片,低低的压在钟山上方。
“不想被遗忘就给我活着回来……不然鬼才记得你,不对,鬼都不记得你……”我扯着他的前襟,声音渐渐不受自己控制:“懂了吧,一定要回来……”
唔,这句话也是被《伏羲帝俊:孽缘》写烂了的,可是此时此刻,我却想不出比这更有分量更贴切的话来。
书到用时方很少啊!
夕晖轻轻的拍拍我的背,远处可听见沉闷的雷声轰鸣,我松开手,夕晖转身轻快的一跃而出。
再没一句多话。
有时我很恨自己,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不该说的整天哇哩哇啦。
我蹲在门槛闷头哭了一阵,待得胸口那阵闷痛过去以后,站起来理理头发,抱了个莲蓬跑到帝俊那里。
正碰上蓝姬嘴上挂着油瓶恨恨的跺着脚,我抽了个空钻到帝俊平日坐的榻上,缩头缩脑的向门外窥视。
不一会儿,夕晖混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我要杀人”的信号飘了进来。
帝俊让夕晖领头走出去,来到前殿大坪。
那里黑压压的聚集了一众妖魔,天空中盘旋着蛊雕,下面穷其、窥窳、朱厌连同其余一些生性凶悍的妖兽早已仰头刨地,戾气冲天。兽群中站着的几个人便十分突出。
我眼角扫过,全是熟人。
山鬼一族的绿珠;举父族的无觞是帝俊身边的猛将;也是堕天时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老辈妖魔之一;长蛇的首领百足,明明化成原型后光溜溜的一条腿都没有,却非要以“百足”自呼……是个有意思的妖魔,嗯,很有意思……山魈的首领无风……名字同长蛇首领的“百足”有异曲同工之妙;然后……
我的目光扫过一众熟人,最后落在一张令人惊艳的脸上。
银发艳唇,媚眼如丝。这样的人往女人堆里一站,谁拢她的边谁自己找刺激。
我捅捅蓝姬的腰悄悄问:“那个银发的女人是谁啊?”
蓝姬意兴阑珊的瞥了一眼,无精打采回道:“哦,她啊,她是朱厌一族的族长,叫舞鹤。”
舞鹤身后一群的朱厌情绪已经十分激动,有两只比手画脚的对着她说个不停。舞鹤抱着胳膊,时而轻轻点头,时而少一摇头,浓密的银发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在阳光下亮的让人心痛。
夕晖走上前去,下面顿时安静。
这就是男色的力量啊!此刻若是我走上去,下边肯定该干嘛干嘛,根本发现不了我。
帝俊清清嗓门,与夕晖并肩而立,环视一圈朗声开口道:“伏羲女娲身为天神,上不能禀雷帝之志佑我同胞;下不能公正治世平衡三界;现下更是以莫须有之罪,借子虚乌有之名,妄图夺我土地,杀我生灵。天地不仁,我等无须再忍!今日兵戎相见,只可进,不可退!须知退者,不啻于自己弑父杀女!”
帝俊一番话极有煽动性,话音刚落,下面的将士扬爪的扬爪,拔剑的拔剑。
“我等以王之名,誓死捍卫这最后栖息之地!”
“绝不退缩,绝不放弃,誓要坚持到底!”
夕晖抽出腰中利剑临空劈下,空气中划过锋利的银光。
“赶走那帮混账东西,重回天界!”
底下的将士像喝了鸡血一样,开始是兴奋,现在是亢奋。
不得不说,夕晖的话虽然短,但是更加煽情。
飞扬的尘土伴着遮天蔽日的杀气卷起,边境的结界拉开,外面等待他们的是人类同神族银光闪闪的铁骑。
夕晖调转跨下驺吾的方向,绿珠、无觞、百足、无风和舞鹤各骑一匹旄马,左右各二,空中的蛊雕扬首长啸,振翅而飞。
钟山将要化为修罗场,滔天的业火将要席卷天地。
原来真正的战争是这样的……部队开出去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人捏紧了狠狠的抛到空中再掉下来。从今以后将有数不清的鲜血流淌在这块土地上,染红这里的每一条河流,浸透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我们以无力后退,只有向前,再向前。
哪怕前方是残酷的屠杀,哪怕前方是惨烈的战场。
我们回不了头,无人能够回头。
很久以后,夕晖站在高崖边对着尸山挥剑而下的声音还清晰的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战士们!你们已经无处可退!
后面就是你们的妻儿,你们的父兄,你们最后的栖息之地!
无论面临何种艰辛,何种苦难;你们都要记住。
我们早已没有退路,要活着只有向前!”
先是士兵,再是男子……当我同蓝姬一起踏上战场的时候,钟山已不再是曾经的灵泽福地。
那是血流成河,业火滔天的地狱。
士兵开拔以后,我回到帝俊的书房,左思右想,最后终于开口:“帝俊,你那么长的一段话是自己想出来的?”
帝俊坐下,挑起眉头,淡淡的问:“怎么?”
“没……”我回想着士兵们像喝了鸡血一样的表情,抖了两抖:“觉得……有点扯……”
“哦,其实不全是,我是根据伏羲那边的话引申了一下编的。”帝俊说得一脸的理所当然。
“伏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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