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毛笔悬空一炷香的时间,我啪的把笔扔了。
灏景是我紫苏什么人?管那个断袖去死!
我拍拍手,庆幸自己没有磨墨。
鉴于我从南天门爬墙往返的次数之甚,现下我很认真的考虑着是否要在这墙上挖个洞。
说来我读过的凡间那些闲书里头也有不少里头提到过南天门,据那里头形容,南天门,它是一道无以名状又金光闪闪看似无门实又有门的很玄乎的存在。其实吧这南天门说好听点是天门,说难听点,其实就是用来隔开天界与人界一道墙而已。
世人都以为神仙远在九重天便是远在天边的天边的天边,殊不知天有九重,九重天就在人世边,只不过因着天门,这天界对于人世而言就如同镜花水月,两边其实是一样的,不过是因着镜子和水面,显得里头那个飘渺瑰丽些。
话又说回来,若南天门日日开着,怕那卖闲书的作坊早就在天宫遍地开花了。是以为了众神仙清修千年的道行不因为一本闲书毁于一旦;为了冷冷清清的九重天还有人愿意进来,这天门还是关了好。
过了南天门,向西行一小段,便能看见钟山雨雾缭绕的峰顶了。平日走到这里,便能隐隐看见黎渊朱红的灵气混着云雾在山间飘摇了。
然而今天不知怎的,我却一丝灵气都未感受到,反倒是被冲天的杂气冲的七荤八素的。我心下一紧,脚步加快了些。待到气喘吁吁从后面爬上山头,本夫人,彻底傻眼了。
只见山坡上是人潮汹涌,破茅屋前更是香火缭绕,求仙拜佛之声不绝于耳;一群女子在浊水溪边嘻笑着放花灯。
我呆愣愣傻站着,看着破茅屋上“花仙祠”三个大字目瞪口呆。
桃林边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红线大声吆喝着:“来哟来哟!开过光的红线!来上一根,保你婚姻美满,桃花满天!”声音未落,一群姑娘喊着“我要我要!”瞬时将男子围得水泄不通。外边挤不进去的急得也不顾女儿矜持,跺着脚大骂:“里面的还不出来!一个姑娘家要几朵桃花呢!”边叫边往里面钻。
身边忽地涌来一大群人,我一不留神便被人撞到门里去。
但见里头乌压压跪了一地大姑大婶小姑娘老奶奶,很是虔诚的拜着神龛里供着的一个塑像。那塑像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神似那夜生生被赶出家门的本夫人我。
“啊!”耳边忽然一声尖叫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一个小姑娘拿着手里的签雀跃的尖叫:“我抽到上上签了!上上签啊!”旁边一脸菜色的解签人笑得一脸春色道:“抽了这支签,桃花仙子保你郎君俊得似神仙!姑娘,四文钱!”
我眼角微抽,这群人敢情是不知道我的桃花凋零到何种程度。
我若真保佑,怕会保佑得她们桃花凋零似水仙。
喧杂吵闹到如此地步,黎渊和玉锦的灵气是一点都无迹可寻。
“诶!你!那边没有付钱不能进去!”我刚想走进桃林,还未落脚便有人拦住,大手一伸:“给钱。”
眼角再抽,在我面前装大爷,你以为你是灏景么?
我陪笑道:“这位爷,你怕是搞错了,这里……是我家……”
“你家?”那位“爷”翻起眼睛将我一顿打量,最后脖子一扬,滑天下之大稽一般重复:“你家?你以为你是桃花仙子哪!少说废话!想进桃花源,先掏买花钱!”
唔,原来那里头供着的其实不是我么。
我撇撇嘴,懒得啰嗦,刚想使个术法进去,背后忽然有人扯了我的手往后一带,淡淡道:“不好意思,小姑娘家不懂事,莫要见怪!”
那人哼了一声凉凉道:“小姑娘也要懂事理,不给桃花仙子香火钱,当心桃花凋零找不到婆家!”
我听到这声音心头一热,猛一回头,甚高兴的脱口就喊:“老乌龟!”
原本远远围着眉目含情瞧瞧瞥他的姑娘大婶们顿时愣住。
老乌龟的脸唰的黑了,拖着我一溜烟跑到后山。又将我从上到下一阵打量,笑道:“丫头最近过得不错罢?胖了一圈呀!”
我白他一眼:“算了罢,我在那里长得胖就奇了怪了!”
“哦?”老乌龟调侃道:“怎么,灏景待你不好?”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烦躁的说:“黎渊和玉锦的魂魄供在桃林里,现在这里浊气冲天,我得把他俩弄出来!”
“等你来,他俩的魂早被熏臭了!”老乌龟抽出折扇拍我一下,“放心罢,我早将他俩转移安全的地方,便是你那博伊三叔,也不能轻易找到。”
“什么三叔不三叔,博伊是灏景的三叔,可不是我三叔。”我没好气道,“对了,正好跟你借个东西。”
老乌龟挑起眉毛撇我一眼,怪腔怪调道:“怎么?吵架了?”
“吵架?”我嗤笑一声,“和那个脾气死臭人品臭死的小孩?你也忒小瞧本夫人的气性。唔,不说这个,你即来了,借你的戎华一用。”
他一听立刻提高警惕,好像我说的是“借你的命来一用”。
“你要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救人啊!唔,你还记得当年跟黎渊那个小婢女,叫清音的那个么?”提到这个我心静了些,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将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
老乌龟皱着眉头听我说完,一拍折扇大喝:“这种卑鄙无耻,没心没肺之徒,真该一道天雷劈死!”
“是啊是啊!”我附和着:“但你若不拿出戎华,那个薄命的孩子会先死!”我煽风点火,“拿出来吧拿出来吧!”
老乌龟不愧是血性男儿,听我如此一说,道一个行字,掏出一件物事放在我手上。
“这是……戎华?”我皱着眉头,确认着手里的东西。
“便是。”老乌龟斩钉截铁。
我脸颊抽搐得义无反顾:“这便是戎华?”
“当然,为何这样问?”
我再也控制不住,上下挥舞着手里黑黑的东西叫道:“这不是你的龟壳么!”
“是啊!”老乌龟平静的说:“戎华便是玄武君的龟壳,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我拿着手里散发着紫苏味的龟壳,只觉得浑身无力。
“唔,说起来你与灏景到底怎么了?”老乌龟的座右铭是生命不息,八卦不止;现下他又凑上来,露出与长舌妇无异的表情。
“没怎么,”我无精打采的说,“不过是做戏而已么,能有什么。”
“唔,”老乌龟用扇子敲着额角,忽然说:“丫头,你对他挺上心啊!”
“呵呵……”我干巴巴的笑两声,“彼此彼此,你们对我也挺上心的么,辛辛苦苦的封着我的记忆,还要编胡话对我瞒来瞒去,也挺辛苦的。”
“这……”老乌龟搓着手,尴尬的说:“这是为了你好么!”
我白了他一眼。
“说实在的,丫头,别看灏景平时吊儿郎当一副败家子的样儿,他对你真的挺上心的,你别误会他。他就是这样,有什么话不肯说,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别看他老是笑嘻嘻的,其实也有他的苦楚……”
老乌龟哇啦哇啦的说得唾沫横飞,我凉凉的看他一眼,道:“这么说来你倒是挺了解挺心疼他么,要不过两天我回去替你跟他表明一下心迹没准你俩倒是一对好姻缘呢!”
“我是没意见啊!他不愿意!”老乌龟笑呵呵的搓着手笑得极为刺眼。
……我看着香火缭绕的钟山,惆怅道:“这回我真个成了孤魂野鬼了。”眼睛一闭,“干脆凑合一下,从了那只山鬼吧!”
“你从了那只山鬼,灏景怕会放火烧山。”老乌龟在边上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算了,与我来罢!”
“去哪里?”
老乌龟鬼鬼一笑:“去钟山,你不想知道黎渊和玉锦的魂在哪里么?”
“说实在的我更想知道你脑子是否有问题……”话未说完,我又吃了一扇子。
……
老乌龟带我一路爬上山顶,山顶小小一个水池子,老乌龟叫我往里看。
我想着不过是倒影,有甚好看,但还是把头凑过去,谁知老乌龟在后面忽然推我一把,我一个不稳,掉进池子。
然后,像是穿过一片雾气般,我从另一面钻了出来。
池子的另一面,竟然是,钟山。
我对着眼前冲天灵气,沃沃桃林,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何?”老乌龟指着屹立在桃林边的茅屋呵呵一笑。
“这是……”
“灏景早想着可能有这么一天,”老乌龟抚着桃树,有些感慨道:“这些桃树,便是他亲手种的。”
这……我一直想不通天界又不像人间,公文再多也有限,何以他日日都忙得日落西山了才回来,果然,他其实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偷偷溜出来种树玩了。
第二十九章
一万年前我在仙塾里附学时,每年冬季都要回钟山给老乌龟阴下一年的紫苏。
记不清楚具体是哪一年了,我照例准备回钟山,走到半路的时候,我遇到了那只山鬼。
她穿着短短的不合礼制的裙子翘着脚坐在一棵高高的栗树上,我从树下走过,她拿着几个栗子扔我。
彼时我还沉浸在和十九师弟八卦来的消息里头,是以没怎么注意砸着我的是栗子还是石头还是鸟蛋;她在树上响亮的哼了一声,山谷里腾起一股迷雾,顿时不辨东西。
不过当时我真的完全沉浸在十九师弟的八卦里,再说回钟山的路实在是太熟了,看得见看不见都无所谓;是以那个山鬼又哼一声,从树上跳下来,窈窈窕窕的勾起我的下巴,一张嘴,一口雾气喷在我脸上。
她说:“这位小哥,深更半夜一人走山路多无趣,不如我们来玩吧?”
……其实她刚从雾里出现坐在树上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只是我想着既是山鬼,勾搭的应该是雄性,怎么的也跟我扯不上关系。等她这么句我刚在十五师弟那抢来的闲书里头看到过的经典女鬼戏书生的对白出口以后,我才猛省过来现在我是男儿装扮。
我以前从没见过雌性勾搭雄性,虽然我是个假冒的,见她媚眼如丝,气氛正好,也就很配合的一动不动任她上下其手。
反正都是女人,我也不算甚吃亏。
她见我没动傻呆呆的看着,便把头凑过来,她的头发多很软,使得那颗乌兰的头看起来毛茸茸的,触感甚好。
她蹭蹭蹭的靠过来,正要弯下腰以便靠上未比她高的我的胸前,忽然一扬身子,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你是神族?”她捂着鼻子,厌恶的说。
那时候老乌龟对我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不清不楚,是以我只有挠挠头,比她还迷惑的看着自己的袖子:“呃……大概吧……”
她立刻厌恶的后退几大步,露出□的光光的手臂掩着鼻子,皱着眉头道:“难怪……臭死了!”
一万年前的我还以血性女儿自居,是以当即两手叉腰两眼一翻道:“臭死了还是你先来勾引我的!我都没嫌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一个女山鬼调戏了,你还有甚不满?”声音一高,难免露出了女儿腔,配着我的男儿装,十足的不伦不类。
那山鬼听了我这半雄不雌的声音,神色复杂的看我几眼,又看我几眼,后退看我几眼,最后撇撇嘴:“你是个女儿家?”
“便是,你待怎样?”
她歪着头上下打量一番,忽又贴上来软软的说:“如此,你便从了我吧!”
我当时那个冷汗流的哟!
她眯起眼睛狡黠的笑了起来,样子妩媚里又透着可爱:“你的反应真有趣,真的是神族么?”说着她又凑过头来上上下下的嗅着,最后狐疑的说:“你真的是神族?”
其实我也不大确定,但是以我在仙塾混了那么久没被赶出去没被师兄弟们整死,怎么的也不像是人族,因此我点点头,心里其实也没底。
“你的身上有一股气,”山鬼的手指在空中一画,最后停留在我的胸前:“你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气……妖族的气。”
我擦擦额上的汗,抖抖索索的说:“……不……不会罢?虽然师傅平日里确实常说我是为害仙塾的妖孽,但他从未真的要收过我……这……说不大通罢?”
那山鬼勾勾手指头,一片浓雾自她身边腾起。
她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
“哪天你想开了,就从了我吧!”
细细算来,那大约算得上是我第一次被雌性勾搭罢。
我绕着茅屋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啪!”老乌龟一扇子敲在我头上,鼻子朝天道:“怎么丫头,还不回去?还等着八抬大轿抬哪?”
我盘腿卡在门槛上任老乌龟死拖活拖,我自岿然不动。
老乌龟露出家门不幸痛心疾首的表情捶胸顿足:“我辛辛苦苦一辈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丫头!造孽哟!”
我扒着门框回头道:“我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要做小乌龟!哎哟!”
老乌龟突然松手,我一下使差了劲,咕咚滚进门去了。
“你还真是……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姿势都很奔放呢……”
我一咕噜弹起来,灏景站在屋子里,一脸坏笑十分刺眼。
呃……他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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