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么……我心底暗叹一口气。
清音断断续续的说,我听着听着,先是阵阵发冷,过后却渐渐心头火起。
前些日子灏景在贤英殿放话要翻黎渊的旧账,竟不是吓唬博伊,第二天灏景就参了博伊一大本。原来九千年前黎渊那事情虽是博伊与白虎君合谋,除掉黎渊的却是博伊,博伊只道黎渊本该灰飞烟灭,纵使我半途救下,终究不在记上,没人注意。现下的朱雀君是博伊的人,实权却掌握在黎渊的副将手中,谁知那人道黎渊灵气未散不肯交权,非要等黎渊回来重新即位。黎渊死后,魂魄经我供在桃林吸收木灵之气投入轮回,博伊便使人找到追忆处,在他体内种了罡气,侵蚀他体内黎渊的灵气不说,还生生短了他几十年寿命。
这就是为何追忆忽然得病,未到不惑,便一命呜呼的真正原因。
谁知博伊自以为做的神鬼不知,算盘打得天响,却给灏景抓住抖了出来。在人体内种罡气是禁忌,何况这凡人体内还养着一个神族的魂魄;所幸黎渊还算幸运,未伤着魂魄;博伊罪不至死,却难逃罪责。天君便散了他半数灵气,罚他去凡间也历五世劫。
谁料博伊竟搬出天规,说天君虽为帝,即位前却与他同辈,而且还是弟弟,是以历劫之事轮不到天君罚他,只能令个儿子代父顶罪。
这儿子,博伊便选上了清音新产下的儿子峻黎。
“峻黎魂都未全,若是现在就让他下去历五世劫,怕是一世都不到便会魂飞魄散。”清音拱肩缩背,眼泪汪汪的抽泣:“求夫人央央灏景帝君,救救我的孩子……”
我只觉得体内波涛汹涌的,憋了半天,最先说的却是:“既是如此,当初何必嫁与博伊!”
清音抽抽搭搭的泣道:“初时我不知道公子的死与他有关,后来新君即位,原要谢他,才将我送与他做婢,后来……”说到这里泪痕犹在,脸却也一红。
看她此样,我只有叹气的份。
我心下思量一回,这事情找灏景是不行的,他与博伊不对,两人本来就势如水火;我若现下去找灏景给博伊的儿子求情,今后他便更难做人;再者,说到底这博伊竟真下得了这个狠,峻黎是自己的亲儿子他都肯牺牲的,纵使灏景愿意放他这次,我却断不能叫灏景犯这个险,谁知博伊会不会一个回马枪,最后反而害了灏景。
事情至此,断不能任性而为,九千年前,黎渊就是被我的天真任性,害到今日这个地步。
念及此,我起身对清音说:“清音,今日有话我要先与你说明白,这事情,灏景的脑筋你是动不得的,你若动他脑筋,我这里你先就过不去。”
清音浑身哆嗦了一下,猛的抬头怔怔的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脸白若纸,毫无血色。
我暗自叹气,一边尽快整理着思绪:“但今日你既不是来找灏景而是来找我,我亏欠黎渊很多,你以前又是跟他的,这个忙,我少不得要帮你。”
一丝红色爬上面颊,清音小心翼翼的说:“夫人意思是……”
我摇摇团扇苦笑一声:“哪有什么意思,我又没甚本事,不过只能拼着尽力,保你儿子魂魄不散,历劫以后能恢复仙身罢了,我只能做这么多,再多的,我也做不了。”
清音眼底划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血色,敛衽拜道:“夫人若能帮小儿完度此劫,便是清音母子的救命菩萨!”
我想想,还是问道:“那么,博伊那出,你还打算回么?”
“……我……我也不知道……”清音咬着嘴唇迟疑着,脸上一片茫然颓丧。
我叹气叹成抽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这句话是真是假,我至今还未有机会证实;但现下我却证实了另一句话:一场情爱里头,付出得比较多的那个,注定吃亏。
第二十七章
着人打发清音回去以后,我翻身上床安然阖目而卧。
这是多年的习惯,遇着事情的时候爬上床躺平了才能思索对策,不然不出半个时辰我定会保持或站或坐的姿势睡得昏天黑地。
初时我见清音担心焦虑着甚是恍惚,本想留她下来休息,忽的想起清音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博伊身边的人,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悄悄送她回去。
博伊不愧是天规的典范,倾轧都倾轧得中规中矩,清音今日到这里来说不定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就看我们怎么表现,如果我心头一热姐妹情深真跑去求灏景,他若答应,便是自搬石头砸自脚;若不答应,博伊怕是指着我这个不识大体脾气执拧的山野小民给他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他后院起火。
唔,想到这么个主意,博伊三叔家的后院肯定经常起火。
想着想着睡意微微起来了,我插着双手按在被子上,忽然想起一个人。
北方玄武族有密宝戎华,能将极弱极碎的魂魄收集将养起来,传说是远古众神时期遗留下来的宝物。
我一个激灵跳下床,北方玄武神君萧墨夜手里没有这东西,我的名字便不叫紫苏……还是灏景的名字便不叫灏景吧。
想到这里,我激动得在房里转来转去。
萧墨夜行踪飘忽,凭我想找到他那是不可能,但这件事又不能让灏景参合进来,最好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解决,是以我也只有碰运气。这戎华听闻是个类似于器皿的东西,只要在峻黎魂魄打下凡间之际将之装进去便可,就只不知这峻黎什么时候去历劫?
我巴巴的掏出白素与我的那根虎须,傻眼了。
白素只说我拿着能知她在哪,但我不知道怎么用!莫非这胡须也似那仙道教的追踪符,烧掉后术方成立……那么我要烧么?
不敢冒这个险。
我举着那根毛上下打量左右端详,研究半天也没看出个啥名堂。正在颓丧之际,忽听见白素的声音就在耳边甜丝丝媚酥酥甚是销魂。
“你在做什么?”
回头,白素果然风情万种的坐在窗棂上。我心下大喜,巴巴的请她上座奉茶,狗腿得很。待到估摸着她喘过气了才开口。
白素蹙起眉头问:“这与你何干?”
我打着哈哈道:“博伊虽可恶,然而那孩子却是无辜;假若他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清音也甚可怜了些,是以……”
“是以你便豪情万丈,要替她出这个头?”白素摸着下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如此热心的人!这事灏景帝君知道么?”
“这事第一个要瞒过的就是他!”我正色道。
白素低头想了一会说:“峻黎历劫定在下月初五;若有什么事我能帮忙,尽管开口便是。”
我掐指一算,下月初五,正好是人间冬季,老乌龟每年都回钟山过冬;赶早不如赶巧,看来这峻黎也是命不该绝。我即在月末下去,时间也还充足的很。
心头一宽,我方想起要问白素的事情。
我拿着老虎胡子,问她使用的窍门。
她微瞥一眼,道只要我拿出让它见光,她便能找到我。
我沉默半晌,方道:“……我以为这是让我找你的……”
“没错啊!我找到你你不也便找到我了么?”白素认真的说。
我擦擦额上冷汗,决定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从刚才我便觉着白素身上有股什么味道,淡淡的,但是很熟悉。
“白素,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白素抬起衣袖抽鼻子嗅嗅,脸忽然垮下来。
“这个是龙涎香。”
我脸颊微抽:“龙涎香?那玩意儿不就是……”
“上次那小龙女彪悍异常;她哥哥比我还惨,现下还躲在龙宫里不敢出来,大约是天天在洗澡罢!”
我记得当时还特意封了她的嘴来着……看样子还是小看了龙女无敌的程度。
我后悔着自己掉以轻心,忽然想到一件事。
“白素。”
“恩?”
“小白龙王是不是叫嫣红啊?”
“他叫即墨,不叫嫣红。”白素露出惋惜的神情。
“即墨……萧墨夜……”我翻着白眼,这水族的大小头儿起名字的品味还真像。
白素跳下窗道:“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就走?”好不容易来个八卦的对象,结果还没说两句就要走,颇令我不舍,遂拼死挣扎道:“你最近好像很忙?”
“嗯。”
“还是因为……”我小心的问:“令尊?”
谁知她爽朗的点点头道:“差不多吧!今天也是也不是。”
“做什么那么神秘呀!”我把头凑过去,“说与我听听?”
她看我一眼,比划着:“就是上回那株珊瑚树。”
“哦?”我微微有些诧异:“怎么它还健在么?”
“当然没有。待我赶回去时,那树早已七零八落了。”白素语带恨意,两眼冒火,“所以我后来又与龙王打了个赌,赌他殿里那棵两人高三人粗的。结果我赢了,今日他应该送来了才对。“
“……你跟他赌什么逢赌必赢的?”说出来不定到时候我也能稳赢灏景个什么东西。
“前一回赌灏景帝君定会娶你,这一回赌的是博伊定会找他小儿子顶罪。”
我撇撇眼角,半天才挤出来个:“这……你还真是……会打赌啊……”
晚膳时分灏景相当大方的踹门进来,我看着他,心底有点感叹。
其实他也蛮难做人的。
“你做什么盯着我瞧?不是看上本帝君我了罢?”
我收回目光,讪讪道:“没,我只是觉着吧你也颇不容易。”
他闻言放下筷子,目光古怪的盯着我:“你没生病吧?哪不舒服?”说着又伸过手来往我额头上贴。
我叹口气道:“其实你也不用瞒我,想来这九重天上甚不好呆,我如今没名没份,却安安稳稳在此呆了这么长的日子,你想必也费了不少心思。”
“……你真不要紧?还是请药君替你看看罢?”灏景脸色竟真个有些紧张。
好容易贤惠一番竟被怀疑有病,我摸着破碎的小心肝觉得甚悲凉。
其实我只是想到清音已是博伊侧妃,尚且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我在这里任意妄为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惜福?
灏景目光转了几转,忽然认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顿了一顿,“你不必不好意思,这权当……是我欠你的。”语气竟微微有些苦涩。
我心底一凉,身上微微有些发抖。
我不记得自己与他那些什么前尘往事,恩恩怨怨;我只一直奇怪他为何坚持要娶我又不提解我的封印;今儿他说出这话,我却忽然想起一个可能,他不愿解我封印,恐怕是因为害怕解了封印,我便与他玩完了。
他说权当欠我的,他到底欠我什么至于宁愿日夜对着一个不再记得他的人也不愿让她想起过往?
心底某个角落微微有些疼痛,有些事情仿佛绕在心口,说不清,又化不开。
他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很深,但看不出什么感情。
他说:“紫苏,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我心中一动,脑海深处好像闪过一句话。
低低的,哀婉的,不敢相信似的。
“为何你也要如此对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不知道该怎么说……摊手,算过渡章吧……
第二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妄想冲个榜的说,所以各位表霸王啊~~桌上齐齐摆着三根焦松松,焉巴巴枯萎的紫苏。
坐在桌边的我,几乎是一样焦松松,焉巴巴。大约是昨晚灏景抽风的摆出闲书里心怀愧疚的男角儿的经典姿势说出闲书里面不专情的男角儿面对苦情女角儿搪塞的经典接口,结果昨儿夜里做了一夜的梦,害得我掉下床后爬上来又滚下去,爬上来又滚下去。
其实灏景能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呢,我左看右看他都不像桃花到处开的人,上次龙女都被他拒绝得那么彻底便是个例子。是以剩下来的可能性便无他了。
灏景,果然是个断袖!
一抽气,腰酸酸的疼起来。不知道清音现在怎么样了?大约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峻黎吧。当年黎渊同我说过清音的事情,语气里都是宽容与宠溺,那么个迷迷瞪瞪柔弱要人疼的人,嫁上博伊,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好久没去钟山,也不知道黎渊的灵气恢复了多少。
想到清音上次说的,博伊竟连黎渊的魂魄都不放过,如今我不在钟山,放他俩的魂魄在那里不一定安全。
一念至此,我决定去钟山将他两个的魂魄带回来,养在这莲池里。这种了火莲的池子初时不见奇特,前两日起却忽地隐隐感到有灵气的波动。不同于木灵之气的平和清逸,反倒有些像生灵的气,激烈,甚至有些乖戾。不过气是上等的气,黎渊和玉锦一个是朱雀一个是白虎,养了这么久这种程度的戾气应该构不成什么威胁。
至少,比呆在钟山时刻可能被博伊再弄个什么事情除掉要安全。
我拍拍屁股,决定立刻出发。临出门时忽地想到最近风声忒紧,要不要给灏景贴张纸条什么的,省的他以为我又被博伊三叔叫去喝茶再去荼毒贤英殿。
手拿毛笔悬空一炷香的时间,我啪的把笔扔了。
灏景是我紫苏什么人?管那个断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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