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罪恶感充斥全身,我被“痴缠幼童的变态花痴”压倒在地死都挣扎不起。再这样下去,只怕以后更荒唐的事都有。
于是我战战兢兢开口:“……灏景,你可知玉池在哪?”
“玉池?”他疑惑的重复:“这就是你在烦的?”
呃……差不多……吧。
“知道啊!”他接过宫娥进来的茶,悠然道。
“真的?在哪?”我的眼前顿时燃起一片希望之光,越来越亮。
“浴室里啊。”
“……我一点也不觉着好笑。”
他不甘示弱:“谁与你玩笑。”
我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用团扇直指他:“开什么玩笑,我便不信你身为下任天君会不知道玉池观之能知过去这回事;还是说你没事的时候都是去浴池观过去?”
他依然捧茶:“你要知什么过去?”
我瞪他一眼,没好气答:“你说一个人要知道自己的过去做什么?”
“你的过去问我不就结了?”
我撇嘴:“我信不过你的人品。”
他竟还捂嘴轻笑:“你倒也不是笨得到家的。”
“……你究竟知不知道……”
“知道。”他放下茶碗,略顿一顿方开口。
“那么……”我满怀希望的看他。
他又一笑:“想知道?”
我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纯良,无辜,柔弱,楚楚可怜;闲书上求别人办事,用这一套最管用。
果然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自己去找。”
我收起团扇,刚才我说信不过他的人品,实际上,我是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我虽知玉池在云荒境内,但问题是,“云荒”在哪里?
等等,灏景不就是出身云荒的?
眼见那厮起身整衣服准备走了,我慌慌张张的开口道:“等等!”
然后怎么问呢……难道我要问“灏景,你老家在哪里?”么?
他不耐烦道:“又怎么?”
“……虽然说你品行不端态度恶劣我早就习惯了,可是你对我说话友好一些难道会死么?”再次被他的恶劣口气伤到,我终于忍不住提出埋藏心底已久的不满。
“就这些?”他没有还口,但是脸上表情却是明摆着的。
我叹口气,对自己失去以往的淡定也有点惊讶,最近我似乎哪里不大对劲,但到底是哪里,我一下又说不清楚,想来他一向对我如此,我刚刚实在没有必要与他对上的。此念一生,我顿觉头目清明,遂平静的说:“云荒是一个具体的地方,或是一个代名词,它到底在哪,你知道么?”
他停了一会,似在思考什么,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你没有过去的记忆会有些不安,但是你的记忆即被封印,若要强唤回来,反倒不好,”他笑笑:“你若有问题尽可问我,我保证不欺你便是。”
我自己的记忆为何被封印,被谁封印的都不知道,我能开开心心度过每一天么……不过我也只在心里咕哝咕哝,有些问题即知道问了也没用,少替自己找些不自在反倒落得轻松。
再说,我刚刚也有些被灏景那个笑容吓到了。
没有讽刺没有嘲笑没有坏心眼,这么个正常温暖的笑容挂在灏景脸上,把我吓得不轻。
他即说有话尽可问他,我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开了口。
结果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就这事?”
我也觉着问一个大男人三万年前定亲的事情有些不妥,是以这个头点得有些羞惭。
他盯我半晌方道:“放心,我没有与怪阿姨定亲的癖好。我与你定亲时早已成年,并且,他顿了一顿,似乎有些脸红,“我们……嗯……”
他突如其来不符常理怎么看怎么不纯洁的羞涩给我看在眼里,却让我彻底放心。
我说么,本夫人是那等恋慕小童的轻狂女子么?
清白被自称未婚夫婿的人亲口证实,本夫人立刻心情大好。
第二十一章
曲曲手指,自本夫人背了褡裢跟着灏景爬上这九重天以来,我离了钟山已有小半月。天上时间计算起来与人间不同,我那钟山算在人间;如此算来,那边已过了八九年了。我那桃花,也已开谢八九遭了罢?
这天宫不比钟山四季分明,九重天上霜露冷,除开那一池热情似火的莲花,灵树是终年不变的冷翠,仙葩是高洁傲岸的冷艳,走到哪里,都觉着冷冷清清,似裹着阵阵寒意。冻得本夫人哆哆嗦嗦的。
忽想起来,自打上来后便没见着老乌龟,在他那边我已八九年未归,不知有没有人与他拔紫苏垫龟壳;还有还有,原本走之前茅屋东面那间有些漏水了,也未来得及修葺,这一摆八九年,不会碰着问题罢?!
更想起来,九年未去得人间,想那新出的闲书,必又错过许多了。
心念这么一动,底下的凳子便有些难坐。
我在屋里转了几圈,咂摸了咂摸,手指从床上点到桌上,桌上点到柜上,柜上点到锅上;最后捏成拳,落在另一只手心里。
不瞒你说,在九重天上呆着小半月,本夫人嘴里,套个人间不大端庄的说法,几乎淡出个鸟来。怪道那些个天族的神仙到凡间历劫像凡人过年一般,这天界真是度日如年。
心念一动再动,脚便有些痒痒。
不等下一步,本夫人当断则断,也没捏诀也没招云,颤巍巍一路摸爬滚出南天门。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待我一路摸回钟山,正当半夜,桃花早已凋谢,绿叶间露出几个毛毛的桃儿。
我那小破屋仍摇摇欲坠伫立于一地月华。
这是月凉,风轻,寂静的晚上,我拖着步子踩过草径,都能听见裙子沙沙作响。
伸手轻触门楣,门板“吱呀”一声开了。
诶?
话说我只是轻轻按在门上而已,没必要如此符合小说套路这么给我面子真上演客从外面来,门朝里边开的戏路吧?以前都未发现,自家的茅屋如此有戏剧天赋的。
更戏剧化的还在后边。
蓬门这么一开,跟着看见里面开门人那张脸,我愣了一愣。
他亦愣愣,一时间我们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
无语倒不是因为什么久别重逢,甚是激动;或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等戏剧化的原因,而是因为,眼前这人,我不认识。
从茅屋里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少年。
我站在外面一时不知是该说“你在我家作甚”这等发现被占了雀巢的主人经典语录,还是该说“小女子路经此地,夜路荒凉,可能在主人家耽搁一夜?”这等荒山,野岭,冷月,女子凑在一起的经典戏目:狐妖戏书生。
倒是里面的少年主动出击,小愣了一忽儿便咧开一口白牙一笑:“你就是紫苏姑娘吧?”
本夫人活这么久,第一次听见别人叫我“姑娘”,心里十分受用。遂眉开眼笑,天真道:“你是……”
“在下姓林,奉家父之命,特在此地等候姑娘。”
我说这人明明与我不认识,怎的看着又有些眼熟呢,这不是当年追忆带回来的那“仨”吗!八九年不见,小萝卜头已初见他父亲当年那模样了。
想想他父母与我的关系,我现在是不是该收回笑脸,换个比较寒凉的表情才对?
这少年掏出个东西,淡淡的嫩黄,软软的缠着他的手指。是坠在扇子上的穗儿。
少年摊开手,解释一般地说:“这是家父前年病重时交与我的,家父千叮万嘱,叫我一定送给钟山桃林的紫苏姑娘。”
我凝眸盯着那淡黄的穗子,那是大约十五年前,我与追忆“认识”大概一年左右。
那次我俩在老乌龟那条溪边逮鱼,他捉我看。
那时正午天热,太阳印在水面上亮晃晃的,眩人眼目,是以他看得十分辛苦,也抓得十分辛苦。
我在旁边等得更加辛苦,不但辛苦,而且焦急;不过我急也没用,只好掏出扇子,作壁上观。好在那鱼想是也被太阳晒得很辛苦,也许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早死还可早超生;反正,他提着鱼上岸时,开口第一句竟是:“你这扇子为何没有穗子?”
我的全副心思都在鱼上,乍听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扯上扇子,不觉微微一怔,顺口应着:“没人送,便没有呗!”
他听了我这明显是敷衍的回答,竟认真琢磨好久,随后小心道:“那……我送你一个,可好?”
我眼睛还盯着鱼,顺口接:“好啊!”
那时我闲书读得不多,是以不知道凡间的不成文的规矩是,一个女孩子若收了一个男子什么字画扇坠穗子荆钗什么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便算与那人私定了终身;若是收了百两黄金千两白银……那便是,咳,定了奸情。
那时我以为他只是顺口那么一说,我便顺口那么一答;他再那么一说,我再那么一答;他再……后来没有他再了,后来他直接行动给我看。
就是我与小萝卜头第一次见面那次。
我抬起目光对上少年的眼睛:“你父亲与你这穗子时,与你说清楚了这里头的事情么?”
“家父说明了。”他诚恳的点头。
唔……我倒微微诧异了,这追忆,竟然让自己的儿子给自己娘以外的另外一个女人送这东西,还跟他“说明了”?
然后这儿子,竟还真心平气和拿着这已成奸情证据的东西跑来这里,也不知他在此守了多久,今日我回来这一趟纯属巧合,万一我碰上白素来八卦,临时推迟个个把月的行程,莫非这少年要在我这破屋里过一生?
我心想既如此,这屋里想必一时不方便我进去,我若硬要摆出屋主的架势,恐怕不大妥当,何况这屋子本就基本上是他老爹出力盖的,虽然此老爹非严格意义上的彼老爹……
“你回去说与你父亲,就说我明白了。”
“可是……”少年困惑的说:“这穗子……”
眼前这少年看来也将及弱冠,我便直说:“你即明白这中间的曲折,自当明白我不收它的原因。”
“但是……”这少年吞吞吐吐好不爽快,“但是”了半天才道:“我爹本来差我来,要我将东西悄悄放了便走的,但我来了,并未见着姑娘,我想着若随便放下,丢了东西反倒不好,是以才一直等着,想亲手交给紫苏姑娘……”
我耐心听着,心想这与我何干。
他继续吞吞吐吐:“论理家父与姑娘的事情,轮不到我多嘴……但是……姑娘……似乎,稍微有点误会……”
我再次诧异了,这是什么?儿子替老爹给不是自己的娘的女子做说客?
我必是八九年没下得凡来,是以思想赶不上潮流了。
少年怕是被我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弄得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当年,家父背井离乡在外漂泊,染上恶疾,他……怕是想着自己本就是凡人,现下更染恶疾,怕耽误了仙子姑娘……是以……”他结结巴巴解释得费力又焦急,手攥着穗子上下挥舞,样子颇有喜感:“后来他遇着我娘时也曾告诉过她,但是我娘仍跟了家父,嗯,这个……”
我见他手足无措脸红脖子粗的,心里也可怜这孩子,被逼着八他父亲的卦,也是造孽,遂柔声道:“你父亲呢?”
他脸色一暗:“家父,因为那病根子,前年病逝了。”
我心头一颤,不知是什么感觉。
原来这次,又是我欠你么?
我忽然想起这次是来见老乌龟的,遂转身朝溪边走去,那少年在后面急道:“喂!紫苏……姑娘,穗子……”
我停下身,但是不想回头看他那张和他父亲七八分像的脸,只轻轻道:“林小哥,你有思慕的人么?”
“哎?”他大概以为我被打击疯了,一时没回我话。
我继续道:“反正,若你现在,或是以后,有了思慕的人,请你记着,有事情,一定要说与她,无论是好事,坏事。”一阵风吹过,桃树的叶子沙沙的响声竟有些像风从那些莲叶中吹过时的声音:“若你真不想她难过,有事便不要瞒她;我想,若是那女子也喜欢你,无论什么事,是生是死,定会愿意陪你一道面对……就像你娘对你爹一样。”
背后没有声音,我也不管,仍旧自说自话:“你爹爹当年,选的与他共同承担的人,不是我,是以这穗子,我不能收。”
什么东西吹落到我脚前,细看看,原是一朵残了的桃花。
原来追忆已成追忆了么……黎渊仙身被毁,要轮回五次才能完历此劫。
下次,我得留意,不再伤他……或许不再见他最好吧!
我趁后面那少年没回过神,躲到乌龟洞里去了。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万圣节的一更~~大吼一声:Treatortrick!!!乌龟洞门口布着个结界,我微微一愣,虽知老乌龟这时一向是在外游历那个采花的,当他平日没有我阴的紫苏垫壳,是断然不会出去的。
据他说,水族身上都有股水草潮味儿,这味儿连他自己闻着都觉身上无端端贴了一身青苔难受得恨不能扒一层皮丢进火力烧个焦干干来个痛快,何况凡间娇滴滴如花的小娘子呢!
我想象了一下他一身青苔跟一小娘子坐在花间月下谈情说爱的景象,心底深以为然。
这会儿他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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