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啊,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东辰的当家,手段辣得很,他东辰宫上下都被他管的不敢大声哼一句,他眼角一瞥,宫里的下人便能跪成一片。”
“真的?”
“恩,他年纪轻轻长得又好,加上身居要职、战功赫赫,哪个小女仙不喜欢他?可他总是那样冷着个脸,谁也不爱搭理。连天后娘娘都为他来说过亲,想把自个儿的侄孙女嫁给他,但他说,刚当家,事务忙,经验浅,不敢怠慢,亲事过几年再说。这么的把人给回绝了。”
景苒想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噗嗤一笑道,“也是,那么好的人,大伙儿也不是瞎子。但是娘,为什么他今天,恩,还有我小时候见他的那次都温柔得很?”
温柔么,雪絮心里暗叹一口气,道:“许是因为他和你外公私交甚好,便对我们也连带着客气吧。”
“这样啊”景苒沉默了半饷,像是下了决心,道:“娘,我喜欢他。”
雪絮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也沉默了半饷,道:“喜欢便喜欢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句,头脑里却突然飘过一个念头,辰苏白会喜欢景苒么?一阵惆怅,谁知道呢,他那样的人,东辰宫的当家,千斤重的担子压在他肩头,而他又是视东辰家的责任高于生命的脾性,又怎么可能。那孩子的心思要怎么办?
“苒儿啊,这世上并不是喜欢谁便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喜欢便喜欢着,盼着那人一切安稳,也是极好的。”只是这句话脱口而出,自己的心里便也一空。是啊,只盼那人一切安稳便好了。
“娘”景苒把脸埋在雪絮的怀里,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我的苒儿长大了啊。”雪絮说。
雪絮把怀里的景苒再抱紧了两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母女俩倒是各自都平静了下来,就这么相拥着睡着了。
夜里醒来后,雪絮和景苒便用桃花互相染了指甲,等折腾完太阳都快升起来了,见岚远山似是忙完了公事,祖孙三人便泡了茶在院子里坐下,雪絮摆了一副棋,陪着岚远山玩了几局,景苒便是和母亲一边,不时在母亲耳边轻咬着出谋划策,气氛倒也是过得颇为惬意。
这时大门轻扣了三声,有清脆的童音传来:“请问岚大人在家吗?小奴替我家东辰大人送些东西与岚大人。”
三人皆是一怔,“快请。”岚远山道。
只见进门的是个十来岁的童子,一身干干净净的短装,长得甚是清秀,手里提着个包裹,规规矩矩地低着头走进来,把包裹放在石桌上后,便说了些客套话作揖告辞。
岚远山打开包裹,竟是一个食盒,景苒便“咦”了一声,打开食盒,只见是一朵朵桃花形状的糯米糕,做得甚是精致,一阵桃花香味扑鼻而来,桃花糕点底下垫着绿色的叶子,看起来真有几分春日的清爽。
“恩,我瞧着这似乎不是送给老夫的东西吧?”岚远山有些无奈地笑着瞧瞧雪絮和景苒,“定是给你们两个爱吃甜食的丫头饱口福的。尝尝吧,苒儿大概没吃过吧,其实啊,东辰家的压箱宝不是什么仙法剑术,便就是这桃花糕了,拿他们自家院里种的长了万千年的桃花做的。”说着托着那个叶子拿了一个给景苒,又拿了一个递给雪絮。
景苒像是捧了个珍宝似的东瞧西瞧,舍不得咬上一口。雪絮接到手里便面无表情的冷冷地盯着看。岚远山心里埋怨了一声,这辰苏白在闹什么呢,太平些不好么,非要把自己这两位千金弄得心神不宁才罢休么。
景苒觉得手里的这个绝对不是糯米糕,是一朵辰苏白送来的花。辰苏白为什么特意送了桃花糕来?但这个疑问立即被欢喜的情绪所掩埋,她把这桃花糕上下左右细细地瞧了一边后,终于咬了一小口,顿时觉得唇齿只见弥漫了桃花香,香软糯滑,甜而不腻。里面是绿茶馅儿,绿茶的醇香和那微微的清苦味儿,和桃花的甜软交融在一起,入喉之后又是一种甘甜的回味。景苒觉得这辈子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糯米糕,一个吞下肚之后,发现手中拿的绿叶子原来是棉纸做的,中间有一个五瓣叶子桃花的印章,突然想起辰苏白的剑柄上也有这么个图案,原来这便是东辰家的家印了。
吃完一个景苒笑得心满意足,外公问她好吃么,她便高兴地直点头。岚远山道要不泡壶新到的金芽茶来吧,景苒便蹦蹦跳跳地去屋里拿茶盏泡茶。
见景苒进了屋子,岚远山便从食盒下面抽出了一个露了一角的信封,上面并没有写收件人,只是盖了一个东辰家的印,岚远山便递给雪絮,道:“喏,定是给你的了。”
雪絮放下手中并没有吃的桃花糕,漠然地接过了信。岚远山便装作去瞧荷花池,转过身去,雪絮拿着信,像是不确定要不要打开,想了半饷,还是拆了信。里面有一张信纸及一张金签,纸上写着:“多保重,若有事便唤我。”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可雪絮再清楚不过了,这字迹如此熟悉。那金签上有东辰家的印,便是用来传唤联络的封有仙术的签,通常按照事情的重要性、紧急性不同,分成各种颜色,这金签便是最急最重要的一种,八百里加急,能在六界随时直接联络到当家人。若不是天大的事,谁也不敢动用这样的金签,但雪絮手里拿着的便是这一种。雪絮有些迟疑,但究竟还是将它仔细贴身放在了衣裳内袋。
岚远山思量着雪絮差不多也该瞧完信了,便从荷花池边转了身过来。只见雪絮面无表情地一弹指,便把那封信给焚了。岚远山心里轻叹一声作孽,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到石桌旁。
☆、桃花纸叶
等景苒端着茶回来,雪絮已经淡然地吃掉了两个桃花糕,又拿起一个递给景苒道:“放久了就不新鲜了,吃完了我们也该差不多回家了。你外公忙得很,我们也不好太叨扰了。”
景苒虽心有不舍,但桃花糕也终有吃完的那一刻,最后的一个桃花糕下肚的时候,景苒悄悄地将一张叶子细细捋平,藏在了衣袖里。收拾了桌子,景苒便跟着雪絮回屋收拾,准备回桐夜殿。景苒还在收拾些细软,只见雪絮坐在书塌上望着她,眼神里似有很多话说,景苒吃了一惊想母亲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在怪她遇到东辰君的事情便不淡定?便停下了手,乖乖地蹭到母亲身旁,挨着母亲坐下,软软地喊了声:“娘。”
雪絮拉起景苒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斟酌半饷,从贴身口袋中拿出了一枚金签,放到了景苒的掌心。景苒看到金签上的印章,心里一惊道:“娘?”
雪絮摇摇头示意她莫出声,轻轻地说:“乖苒儿,这便放在你这儿,仔细收好了,若是万一哪天遇到万分紧急的危险,便将这金签燃了,可保你一命。”
“娘,这”景苒心惊得直跳,怎么会有这东西,娘又怎么会给她?
“东辰君他,早些年欠了我一回人情,这便当作是还礼,你年纪小,又没什么身手,便给你留着防身,莫要随便乱用。”
“娘,你怎么不自己留着?明明是给你的啊。”原来东辰君竟是欠了娘人情,那这几天的种种,景苒便一下子想明白了。
“傻丫头,娘有你爹,要是有什么危险,你爹自然能有所感应,总可护得我周全,何况你娘也不是好欺负的。”雪絮看着景苒,柔柔地笑着,道:“倒是你,我和你爹都感应不到,你又总爱乱跑,害我常常提心吊胆的,万一有个什么差池的,你要我和你爹怎么办?”
“娘”景苒心头一暖,靠到雪絮肩头。
“你自己收着便好,你爹若不问,你也莫提起了,可好?”雪絮道。
“恩,知道了娘。”半饷,又道:“娘,谢谢你。”
两人轻装来去,其实并没什么可收拾的,岚远山便护着她母女俩回了桐夜殿。回到桐夜殿的日子又过得平淡起来,景苒每日躺在床上的时候便偷偷把那片桃花糕的叶子拿在手里把玩,心里边一遍一遍地想着辰苏白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有时傻笑,有时不知怎么的也有些难过。
金签被她仔仔细细地藏在贴身的宝物袋里,不敢轻易拿出来。她父亲这些天公事忙得很,每日都有各路来的人前来拜见,那天从外公那儿回来之后,父亲只是简单的问她玩得可开心,她点头说好开心,吃了九香阁的点心,她父亲便摸摸她的头,没再问别的。
她有时去母亲房里陪着母亲,母亲有时看书,有时抚琴,有时教她画画写字,有时看着她练些基本的拳脚套路,偶尔指点几处,也不多说话,更是再也没有提及过东辰君的事,景苒也老实地呆在桐夜殿里没再溜出去玩过。
日子便这么一日一日地过去,等到月亮瘦了了又慢慢圆了起来,景苒才想起来赏月宴快到了,那便是又能偷看东辰君了,不过这次一定是冰山脸的,不会说话不会笑的。景苒总觉得,那么真真实实地见过他的笑,再看见他的冰山脸便也能觉着温柔。
赏月宴前三天,父亲唤她。父亲坐在书房的书塌上,灯光依旧有些昏暗摇曳,父亲朝她招招手,她便乖巧地挨着父亲的腿,蜷坐在书塌铺着厚厚皮毛的脚踏上。她自小便喜欢这么挨着父亲的腿蜷在脚踏上,兴许是小的时候身子矮,爬不到书塌上,有时父亲看书,她便蜷在父亲腿便玩耍,玩累了便依着父亲的腿打盹,睡着了父亲便会给她盖一条小毯子,而那脚踏上厚厚的皮毛也是特意为了让她蜷得舒服些而铺的。
那时候父亲似乎整日都陪着她和母亲,她一天中有一半的时间在父亲腿上,母亲怀里睡觉,另一半时间缠着父母玩耍,日子过得很快乐。但近些年,父亲开始忙了起来,父亲的书房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人找着他议事,父亲的膝头也再也不是她什么时候想躺着便躺着的了。
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坐在脚踏上,便把下巴搁在父亲的膝盖上,对着父亲撒娇地一笑,一对小酒窝便浮现在唇边,自下而上瞧着他父亲,糯糯地喊一声“爹”,等着她父亲发话。
景睦彦望着这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心里一阵柔软。小丫头越长越像她母亲,只是神情天真可爱,青涩单纯。景睦彦突然想起初见雪絮的时候,她便也是这么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一点点细小的事情便能把她逗得笑起来,笑的眼睛弯弯的,一对小酒窝让人怜爱不已。现在的雪絮成熟了,稳重了,笑起来总是轻轻抿着嘴带着妩媚,是了,很久都没见过雪絮那样开怀的笑了。
景睦彦伸出一只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揉了下景苒的额头,换来景苒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又将她的额发拢到耳后,道:“苒儿,为父有件事和你说。”
景苒歪了歪头瞧着他,心里打量着父亲是有什么事说得这么郑重其事。
“我的苒儿长大了,不能总躲在阁楼上不像话,三日后的赏月宴,你便也来吧。”
“啊?”景苒吃了一惊,这赏月宴不都是大人们在一起喝酒谈事么,她一个姑娘去有什么用?
看出来景苒的不解,景睦彦道:“苒儿长大了,有没有想过以后也帮帮父亲的忙呢?不过不着急,这次赏月宴,你便只要坐在为父身旁便好了,也好让别人知道,为父有你这个宝贝女儿,是吧。”
“可是爹,还是说是你的义女么?”
“是,苒儿,这事儿得一步一步来,有一天爹会告诉全天下的人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但不是现在。这些年你也该知道,血族的亲生孩子,也许你便是这全天下唯一的一个,这世上的人都爱稀罕的事物,现在你还太小,而且爹始终无法感应到你的安危,所以现在若是暴露了你的身份,便是给你增加许多危险,你可懂?”
“我懂。”景苒低下头,蹭了蹭父亲的膝盖。
“那便好,我叫蒋三娘给你去做件新衣裳,赏月宴的时候便漂漂亮亮地跟着为父一起会会族里的人,你也不用害怕,我会吩咐元齐跟着你,不必要的人便不敢来与你牵扯,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他,这样可好?”
“恩,好的,爹。”景苒道。
“乖。”景睦彦又轻轻揉了揉景苒的脑袋,微微阖了阖眼。
景苒回房不久,殿里管日常杂事的蒋三娘便去找了景苒,说是殿下吩咐为她做件新衣裳,给她左右量了尺寸,又拿出册子让她挑发饰的图样。
赏月宴前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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