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独立的小厅中。
说是要交流交流感情,可我实在不明白,我和这干巴巴的老头儿之间,有什么感情可交流的!若说有,那也就是各种微妙牵扯的利益纠葛了。
大厅中流动的音符被厚重的木门阻挡,再不能前进一步,只能微微地透过些许的余音,点缀这个雅致的小厅。
在小厅中,我和毕库德相向而坐,细品香茶,当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再去讲那些废话的时候,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法开口说话,小厅中静寂无比。
最后还是毕库德打破了沉默,“殿下昨日一战,与黑天七雄结下了好大的仇怨,不知殿下可有应对良方否?”
他上来就直指正题,让我颇为意外,不过,这样倒是很合我的意思,我笑了笑,放下茶杯,语气平静而自然。
“仇怨也不是一日之间就结下的,以他们的性子,大概二十年前就将仇怨给记下来了,昨天那场来得虽然突兀,却也理所当然。对这种事情,麻烦是麻烦,但我也不惧!”
“哦,是了,令尊与黑天七雄那一战,我亦有所耳闻如此,昨晚储君等与之一战,便是缘自于此?”
这老头做恍然大悟状,最后淡淡一句,便将真正的事实扯偏了开去。
我心里面冷笑了一下,只是刚刚才想起来吗?先前那一句话,无非就是刺探我和黑天七雄结怨的深度而已,而且,后面一句枉顾事实,不负责任的话语,实在是有失水准——看来这个和事佬,可是当真不好做啊!
“他们二十年前的恩怨与我何干,真正勇士之间的战斗,无论如何也不会牵扯旁人吧我和他们的冲突,另有原因!”
用“真正的勇士”淡淡地讽刺了一下不在现场的黑天七雄,而我也抛出了鱼钩。话只道三分,留七分余力,不怕他不上钩。
毕库德现在的脸色可真的不太好看,刚刚他最后一句失言,让我抓住了机会,而我并没有一竿子捅到底,而是留一个话把儿,轻轻松松地将主动权抓到手中。
他既然要当和事佬,就必定要了解事实真相,是以此刻必须要顺着我的话柄问下去,而一问,我再顺势将黑天七雄的罪状道出,这与我主动说出,有逆流顺水之别,那力度,就很不一样了!
当然,他也可以不问,若他不问,则必将谈话强行掐断,两个之间堆砌起来的“祥和”气氛将转成尴尬,脸面上,他过得去吗?
“咳还有原因?呃,很复杂啊”
他比我想象得要狡猾许多,只是废话一般的感慨,竟然强行将到嘴边的问句堵了回去,勉强持成了僵滞之局。
只是,这只不过是延长他的“死亡时间”而已,我淡淡一笑:“是啊,很复杂。”
然后,我便再不讲话,低头品茶,随随便便就将他晾在了一边,气氛迅速尴尬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他再不明白我的心意如何,他人生这几十年就算白活了。
他的脸色变幻了一阵,终于还是在颜面和利益之间选择了颜面,这个我可以理解,毕竟,一个傀儡式的人物,想谈利益,无疑是个笑话!
“咳,恕老朽不自量力,想当个和事佬如果有可能的话,储君可否将原因详叙出来,我将尽力为殿下化解仇怨”
这一定是他早已经准备好的台词,只是在现在的气氛下,这台词根本就是认输的象征。
我不知道黑天七雄与他有什么样的利益牵扯,让这个老头不遗余力地为他们开脱,但现在,已经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我当然不会客气,轻轻松松地顺水推舟,在下面的几分钟里,我如实且详尽地描述了岩洞中的惨景,同时送上自己对月前数起海难原因的分析,首先便将自己定位到了绝对正义的一方,每一言每一语都充斥着大气磅礴、正义凛然的情感魅力。
我条条怒斥黑天七雄的罪恶行径,表示对这种行为的强烈愤慨及遗憾,同时也做出了“牺牲”——主动提出要担下这场绝对困难的官司,要让邪恶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让杀人凶手得到应有的制裁。
最后,我提出了自己真正要说的条件。
“因此,我建议,在联合长老会上提起公诉,对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生,强制实行监控管理,然后,尽一切可能收集他们的罪证,将他们绳之于法,还世间一个公道。在此,我希望借助联合长老会的强大威信,将这件事情完满且公正地解决!”
最后一句话无疑是漫长演讲中的“诗眼”,而“借助”一词,更是“诗眼中的诗眼”。我说这个词的时候,其中当然有些讽刺的意思,不过,我更多的还是提醒他,联合长老会的威信,是不是也应该发展发展了?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个当值主席所能解决的了,他开始沉吟不语,我们两个再次进入沉默之中,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必定是很尴尬的,不过,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厅门,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令马上就要形成的尴尬气氛消失于未然之间。
厅门开处,一个服务生走进对着我们两人施礼道:“主席先生、储君殿下,大部分长老已经入场,二位是否”
“哦,时间过得那么快吗?”我放下了茶杯,微笑着站起,“主席,我们现在就去外面如何?我年轻识浅,还要请主席为我介绍各位尊贵的长老阁下。”
毕库德的脸上露出了长者的笑容,“自然,那是自然!”
两人相视而笑,同时举步而出。
我的神念在屋内再扫描一遍,便潮水般退出,角落里的那盆盆栽啊,我可只在进门时看了一眼,以后就一眼也没有光顾,透过盆栽看戏的诸位大人们,应该不会为自己的穿帮而恼羞成怒吧
不过,都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戏,爷爷和老姐也差不多将大部分事宜搞定了才是!
宴会在毕库德几分钟的短暂致词后开始了,年轻人在中间,老年人靠边站,舞池中登时成为了诸多年轻俊杰肆意挥洒的最佳地点,那种旁若无人的模样,令人看了咋舌。
在舞池边上众多白发皓首之中,我非常轻易地,便找到了老姐那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身影,而在我看到她的同时,她也有感地回眸一笑,对着我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小弟,很帅啊!这一身非常地适合你!”
“哪里,小弟向姐姐请安!”
脱离了那群老头老太的包围,周围自由的空气令我心中一振,和老姐在一起更让我浑身舒坦。我笑嘻嘻地以炎黄古礼向老姐问安,整套礼仪做出来,竟是从未有过的挥洒自如,动作之流畅让我自己都觉得无可挑剔。
“嗯,这一身真的很适合你看来这一个月,知雅并没有少在你身上动心思!”
带着玩笑性质,老姐回了我一记同样优雅大方的西方宫廷淑女礼,只是言语中还是不轻不重地幽了我一默。
我苦笑了起来,不过,对既成事实,我还是勇于承认:“老姐您圣明,小姨的手段,我是见识了不过,小弟我现在企盼的,还是老姐您的手段!”
我眨眨眼,将话题转正,带着一脸的期待,压低了声音问下去:“姐,那件事,办妥没有?”
老姐轻抿了一口柳橙汁,笑容温和又从容,她的面部表情所生出的意义便是——你说呢?
我心里一喜,自是要连连拱手称谢,同时也不忘发狠,“有劳老姐您的驾了嘿,只要我的伤好了,凑个机会和他们打上一场,不把这群畜生全废掉,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老姐眸光流转,并未针对我的狠话做出什么评论,不过,她倒是对我今日的表现颇为赞赏。
“刚刚与梵河的老头儿说话,做得很不错。正因为你在小厅里的表现,才会让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
“事实上,有你刚刚的表现,我和孤岫先生只要与那些长老同坐,便足以成事!现在效果更好一些,联合长老会已初步立案,经丛巫的长老会的许可,现已将黑天七雄强制监控。在议程安排上,将在会议的第二个月正式进行司法调查以及公审”
第二个月!
我吃了一惊,想一想,我似乎还从来没有问过,这个联合长老会议到底要开多长时间?听老姐的意思,六十天?
“是四个月!”老姐伸出了四个手指,笑容里颇有些无奈,“为什么联合长老会四十年未开一届,那些老头儿们也不反对呢?如此冗长的会期,会把人活活憋疯的!幸亏,今年有你!”
我?什么意思?
“今年你登基啊!”老姐开始逐日地计算时间,“炎黄长老会刚刚提出了你登基的时间,请我们去观礼,嗯,是在十一月五日,那似乎是你们炎黄的黄道吉日。”
“登基之后,在冬至又有新皇的祭天大典,按照惯例,新皇祭天,应有外来使节参与,我们这些长老当然不会推辞,这样来来去去,至少有十天的日子就会被抵掉了,而且这样一件大事,也不愁我们在无聊的时候没有话题来「探讨」,冗长的日子也就不会太难熬了!小弟,你劳苦功高啊!”
我开始剧烈地翻起了白眼,虽然这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但每想到其中繁琐复杂的事宜,我的脑袋就开始发晕,而且,相比于本届皇帝陛下,我的心里也实在是不平衡。
“为什么现在的皇帝能置身事外,低调开头,低调结尾,我却不行?这是明显的差别待遇!他们是不是看我好欺负!”
“嗯,也许吧!”老姐竟然非常同意我随口道出的观点,她将杯中的柳橙汁饮尽,随手放在走过的侍应生的托盘上,这才对我微笑道:“这位皇帝陛下的人身资料,你们中天帝国保护得太严密了!”
“我想当今世上,除了你们炎黄的长老会以及禁卫军高层的少数人,没有人知道这个皇帝的身分,我甚至怀疑,本届皇帝是不是本来就子虚乌有尤其是今天你们长老会声明,即使新皇登基,旧皇帝也不会出面以后!”
那时候也不出现?!我呆了半晌之后,便忍不住地露出了一脸的嫉妒。为什么他一辈子都能低调行事,而我却不行?新皇登基,太上禅位,这种事情他都不出面,他的面子可真是大啊!
“想什么哪眼睛都绿了!”
“啊,没什么,刚喝了一瓶醋,一时还没有回过味来!”
我和老姐的话题很快就由正规转向了轻松,两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一个幽静的角落,这里除了冰蓝色的光线偶尔关照,便再没有其他的事物来打扰,这很合我现在的要求。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套雅致的桌椅,可供老姐这样的孕妇歇脚用。
我殷勤地拉开椅子,服侍老姐坐下,而当我的屁服刚刚沾上椅座,一道庞大的身影已遮天蔽日地站在我面前,用低沉的嗓音询问道:“请问,想喝点儿什么?”
原来是侍应生,出现的时机掌握的还真是恰到好处!
“两杯柳橙汁,谢谢!”
我抬头对他露出笑容,然而瞬息之后那笑容就变得无比地古怪,是不是这里的光线太暗了一点,这张丑脸,怎么如此眼熟!
“奥奥马修!你怎么又干起这个来了?”
当代海皇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手上却魔术般出现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两杯柳橙汁。
他手法熟练地将饮料放在我们两人面前,一声“请慢用”后,便无声无息地退开。
我看着他的身形没入人流中,才将瞪大了的眼睛望向老姐,“他他这是怎么了?”
“不久前刚刚才拥有的嗜好!”
老姐端起柳橙汁,浅浅地抿了一口,轻轻淡淡地回答我。眼眸中却透露出浓浓的无奈,和一点儿我不敢解读的东西。
我苦笑了起来:“他这人活着挺累的,有那么一点其他的嗜好,转移一下过度集中的精神,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呃,当然,他的嗜好有那么点儿特别就是了”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那拙劣的安慰之意,老姐微笑了起来,将手前探,与我轻轻地碰杯。
“托你的口采,为他今后的生活干杯!”
“干!”
第四章聚会
“听你这么说,可是真丢人啊!”
一个丛巫的叛逆青年已是脸上无光,只能藉喝酒来掩饰自己极其难看的脸色。
不只是他,当人人在心中评估完这个信息的准确性后,大半的人都觉得不太好受,怎么都觉得自己刚刚的轻率评价,有点轻浮不着边际。
“只听你说话,那个张真宇的水准,恐怕已经可以同神将大人、卡陀这类人物相提并论了”
“不过,且不论连你也不明白那冲突的缘由和发展,单只昨夜一战,他身边毕竟还有苏怡、江雅兰这两个后起之秀助阵,且他们从头到尾都是逃脱之举,严格来说,用这个战例来评估他的实力,有模糊之嫌!”
朱比安心里面明明已经服气,却不想将自己的口风转变得太快,不过,有人可不是这样。
“奶奶的,痛快!侍应生,酒来!”
大概是人群中少有的几个觉得脸上颇有荣光的人之一,黎进的嗓门越发地大了起来,而不得不佩服宴会上完备的服务措施,他的要求刚刚出口,侍应生低沉的嗓音便已经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