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能站起来,规规矩矩坐下,一五一十汇报升职前后的经过和家里的简要情况,当然,他隐瞒了出卖师傅的隐情。
胡长生应该听出弟子话中有漏洞,然而被李氏病故的消息忽略了。他深感自责,没尽到作师傅的义务。于是安慰:“逝者己去,不要悲伤太过,注意保重身体,如果有必要,你可以把结发妻子重新安葬一回。”
李能沉痛道:“谢师傅,徒儿前些日子已经把此事办妥了。”
胡长道:“那就好,你不妨买一所新宅,把儿子、媳妇接过去,大家住在一起热闹些,人啊,要讲亲缘。李能,如果你想传儿子修真之法也未偿不可,人生一世如草木一秋,生命短促,大家高高兴兴、活得长久一些,应该是美事一桩。至于立派的事情,师傅暂不做打算,你也没必要自寻烦恼。”
李能感激道:“师傅说的是,徒儿已经用师傅送的银子买下一所宅子,三天前刚搬过去,两个儿子和媳妇和我们在一起。徒儿今日来,一是祝贺师傅高升,二是祝贺师傅大婚。”
说着,他从戒指里取出一套文房四宝放在桌子上,不好意思道:“师傅是神仙,什么都不缺,弟子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好生为难,想起师傅是天下第一探花,高才博学、文章魁首、百代诗宗、妙笔生花,所以弟子送一套文墨用具,请师傅笑纳。”
胡长生笑道:“李能,真难为你啦,好,礼轻仁义重,师傅收下了。”
李能道诚恳道:“师傅,弟子冒昧请求,如果您老人家方便,能否到弟子家中做客?师傅大驾光临,也给徒弟脸上涂抹一些光彩。”
胡长生起身道:“好,现在本公子就有闲,去你府上坐会儿。你也是四品大员了,不可小视。”
“谢师傅,弟子托您的洪福,如果没有师傅,焉有李能的今日?”
“你少拍溜须拍马,走吧。”
胡长生与李能的关系今非昔比,两年前胡翰林还偶尔称呼一下李兄,如今弟子在师傅面前越来越拘束,师傅也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李能的新宅与胡府相隔十几条街,距离不算遥远。
不大功夫就到了,胡长生走进四合院,发现庭院方阔、尺度合宜,低有翠玉海棠,高有石榴盆景,大缸金鱼,寓意富贵吉祥。李能夫妇住正房三间,两旁有耳房两间;大儿子两口住东厢房三间,小儿子两口住西厢房三间;杜康住南面两间,四面有狭窄的游廊连接。一家长幼有序,各居其室,生活情趣浓厚,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杜康和秋月没想到胡大人亲自来家探望,急忙跪下磕头,一个口称胡大人,一个口称师傅。
两儿子李世功、李世德和两媳妇不明所以,也跟着跪下,后来听父亲得意地介绍,才知道这位神采飞扬的贵公子是太子少傅。天呐,这样重要人物来家里做客,过去连想都不敢想。他们肃然起敬,深为自己的父亲和公公感到自豪。
胡长生里外转了一圈,坐下喝了一口茶,含笑道:“李能,师傅看你们家里条件很不错,大家生活在一起,就是一家人,必须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既然来了,师傅总要给小辈一点见面礼。”
说着,他随手摸出银票,送给世功、世德每人十万两,顺手给两个媳妇每人四个金元宝,呵呵,小意思,拿着玩吧。
李世功、李世德夫妇又惊又喜,意外之财啊!他们兴奋地跪谢胡大人。
李能和秋月看见胡大人的目光转向自己,急忙摆手道:“师傅,我们就免了,您给我们已经够多啦,真的,能来家做客,我们已经感激不尽。”
胡长生笑道:“不能混为一谈,你们是我的弟子,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不等于现在。”
花钱就应该买高兴,被人感谢的滋味很受用,所以他又给了杜康、李能和秋月每人十万两银票。
杜康叩谢胡大人,李能夫妇叩谢师傅。
胡长生笑道:“秋月,心儿和韵儿大婚在即,她们身边没有娘家人,当初你们好似姐妹,如果有闲,你去关心一下。”
“是,师傅,只是师傅是皇亲国戚,我怕您放心,弟子明日一早就去看望两位师母。”
杜康赶忙道:“胡大人,明天我送闺女去陪两位师母。”
胡长生起身道:“好啦,看你们全家和睦安乐,师傅很高兴。你们安心过日子吧,小辈要孝敬长辈,长辈要关心小辈,一家人团圆是师傅最愿意看到的,大道至简,平凡是真,希望你们好自为之,我走啦。”
李世功、李世德见胡公子潇洒飘逸,无不佩服。其实胡少傅的年龄与自己兄弟相仿,可人家是皇亲国戚,当朝一品,唉,人和人简直没法比!然而胡大人年纪虽轻,却和蔼可亲,假如自己兄弟有他那样光芒万丈的才华,有他那样崇高无比的地位,行为处事未必及得上人家。兄弟俩油然而生一股对胡公子的景仰之情。
一家人送胡大人出门,李能还要远送,胡长生不允,独自走了。
胡长生对李能一家的现状深感满意,一边走一边想,如果自己没有父母和家庭,没有心儿和韵儿,不知道会怎样寂寞?
现在他格外重视亲情,希望过去那种江湖仇杀离自己越远越好,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千万年,应该是天下最幸福的生活。如果老百姓们都能衣食无忧、快乐生活,这个世界就美满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马路对面大嚷:“喂,胡公子,太巧啦,没想到在大街上遇见你。”
胡长生闻声望去,见路边站着三位道人,其中一位年青道士兴高采烈地扬着手,大步流星走过来。他一看认识,立刻抢步伸手道:“原来是海峰兄,哈哈,多年不见,你老兄怎的这副打扮?”
原来这位,正是当年和自己一起风流快活、也曾一起同受屈辱的好兄弟,静国公之孙高海峰。
哈哈,旧友相见,百感交集。高海峰刚要与胡公子握手,四只手已经相触,忽然又把手缩回去,自嘲道:“胡少傅,您是当朝一品大员,赫赫有名,唉,兄弟区区一名修士,不敢与您称兄道弟呀。”
“胡说八道。”
胡长生紧紧握住他的手道:“好兄弟永不相忘,还有文进兄,无论什么时候,咱们都是好兄弟。”
“胡公子,你真这么想?”
“当然,难道海峰兄不这样看?”
“好,够兄弟。”
高海峰大笑道:“胡公子,我不过试探一下你的心思,想当年风流三才子算啦,不说这些。兄弟,我们千里迢迢来京城,就是为了你,哈哈,你不忘当年兄弟情谊,贫道来值啦。”
“为了我?”
胡长生惊讶道:“海峰兄,这是何意?”
“我们是专程祝贺你大婚的。兄弟,来,我给你介绍两位朋友。”
高海峰兴冲冲拉着他穿越马路。
胡长生随意望去,不禁又惊又喜。原来对面那两位出尘脱俗的中年道士,赫然是当年丐帮的好兄弟。
四个人见面,高海峰介绍:“这是我的二师兄黎峰,这是我的三师兄史勇,嘿嘿,胡公子,本人现在腆列正阳教第一代弟子,排行第五。二位师兄,这位是咱们此行的目标、大名鼎鼎的胡少傅、天下第一探花,也是我在太学院结识的好兄弟。”
胡长生望着从容淡定的黎峰和史勇,一时感慨无限,真是因缘际遇,天下奇妙之事都让自己遇上了。他急忙拱手与二位道兄见礼。三人互道久仰。
当年在丐帮,黎峰是帮主的义子;胡长生是帮主的弟子;史勇是欧阳长老的弟子,三人既是兄弟,是对手。日月如梭,转眼十四年过去了,胡长生比他们年轻了十岁。
没人会把眼前的胡长生与过去的胡晓天联系在一起。如果胡晓天还活着,应该三十二岁了,即使再有智慧的人,也解不开这个天大的秘密。
胡长生格外高兴,搓手笑道:“今日能与三位仁兄相见,真是天大的缘分。海峰兄倒罢了,黎峰兄和史勇兄乃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他回头指着对面豪华酒楼道:“不如这样,咱们兄弟上去喝一杯如何?小弟坐东,大家开怀畅饮。”
黎峰和史勇没想到胡公子是自来熟,还不拿官架子,无不对他大生好感。人家是太子少傅,自己虽是正阳教的著名人物,但是对方二哥更是一派掌门,胡公子这样的人物,值得深交。
四人围坐在酒楼上,只点美酒和各色水果,其它荤腥一律免了。
史勇套近乎道:“胡少傅有所不知,我们掌门师兄与您二哥胡掌门关系非比寻常,得知胡少傅大婚在即,钟师兄因教务繁忙脱不开身,所以特派我们兄弟前来道贺,在遇到胡少傅之前,我们正采办贺礼。”
胡长生拱手道:“惭愧,为小弟的婚事,竟然劳动各位仁兄玉趾,小弟深在不安。三位仁兄,切莫再称官衔,还是叫兄弟好,听着顺耳。”
黎峰、史勇见他谦逊有礼,显然诚心结交自己,当下不再客气。四个人称兄道弟,彼此敬酒,喝得极其豪迈。
酒过三巡,胡长生探身道:“黎兄、史兄,小弟有一事请教。”
“兄弟随便问就是。”
黎峰笑道:“不必提请教二字。”
“小弟一向仰慕英雄,平日喜欢猎奇,经常搜集野史,考证侠客异士。这个嗜好,海峰兄最清楚。”
胡长生抱拳道:“黎兄和史兄,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丐帮英雄?”
高海峰莫明其妙,心想我何曾知道你有这种嗜好?你喜欢诗词艳赋倒是真的。他点头道:“我清楚,胡公子最好读书,所以成绩斐然。”
黎峰和史勇耸然动容,野史中居然记录了丐帮和我们的事迹?不可思议,谁写的?
黎峰本身好读书,自认为学问不差,但在翰林学士面前不敢班门弄斧。他想不明白谁写的野史,为何如此熟悉丐帮?然而心里非常高兴,忍不住兴奋道:“兄弟说的没错,我和史勇确实出身丐帮,却不知书里怎么描写我们?”
胡长生兴致勃勃,将二人年轻时的得意事迹大大渲染了一番,足足说了一刻钟,然后惋惜道:“实不相瞒,书中对二位墨不多,只有这些。”
啊,够多了。黎峰和史勇听得热血沸腾,原来野史记载丐帮如此详尽,连我们想不起来的事情都写出来了,而且生动精彩,胡公子真神啦!
胡长生摇头道:“野史实不足信,二位仁兄姑妄听之。”
史勇急忙道:“足信,一点不假,千真万确。兄弟,这野史是谁写的?此人绝不简单,我要见一见。”
胡长生笑道:“野史之所以称为野史,就因为不知道作者是谁。对了,其中还议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件,提到两位人物,不知真假?小弟动问一句,丐帮可有一位叫蛇长老和一位胡晓天的少年?”
黎峰和史勇各自吃惊,情不自禁起身道:“兄弟,怎么说?”
胡长生暗自赞叹,不错,有情有义,不愧是胡晓天的好兄弟。他双手端杯道:“二位仁兄请坐,小弟诚心诚意敬丐帮英雄一杯。”
黎峰缓缓坐下,感慨道:“兄弟,你莫笑我们大惊小怪,只因你提到的两位英雄已经神秘失踪十四年之久,帮主和兄弟们牵肠挂肚,恐怕他们”
他看了史勇一眼,两个人轻轻摇了摇头,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胡长生故作不解道:“难道是巧合?二位所说,正好与书上相符。据记载,在圣朝元年二年,蛇长老和胡晓天同赴黄山寻宝,可巧遇见了神仙,结果被点化成仙,你们说可笑不怎么?莫非传说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
黎峰和史勇如梦初醒,异口同声道:“原来如此,晓天,我们白为你小子担心多年,这回清楚啦,原来你早我们一步得道成仙啦。胡兄弟,太好啦,我们一定转告丐帮,历史的迷团解开了,谢谢兄弟,我们敬你一碗。”
是啊,十几年来,丐帮上下费尽心机破解这一离奇事件,始终没有头绪,如果蛇长老被仇家暗算,应该留下蛛丝马迹,那两位是绝世高手,怎么可能凭空消失?没想到如此难题,竟竟被胡少傅几句话轻轻解开了,啊,也只有成仙能解释,真的。
胡长生与黎峰、史勇两位兄长三碗相碰,脆响声中酒花四溅。他痛快地喝完酒,心想好啊,在丐帮的事情总算解释清楚了,从此再无遗憾。他想起师傅,于是探身相问:“二位仁兄,据书上所载,丐帮的帮主姓洪是吗?”
黎峰放下碗,点了点头,然后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史勇叹道:“洪老帮主是黎兄的义父,己于五年前故去了。”
胡长生黯然神伤,唉,原来师傅离世了。他拱手道:“对不起,黎兄,父子情深,但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史兄,丐帮现在还有帮主吗”史勇道:“当然,丐帮永远不会垮掉,现在帮主姓何名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