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城六月的傍晚微风习习,晚间天空的边际携着一抹淡淡的红霞,像是醉酒后人脸上的红晕,粉粉嫩嫩的,像是有着甜甜的味道。
到了医院的时候,这抹红霞已经被深蓝色取代,深海一样的颜色总是能给人带来神秘感,仿佛天际那边有着待人寻味的秘密。
四周俱是静谧安然,我的心底却云翻浪涌起来,再次见他,我是以亲戚的身份,还是朋友的身份?
站在医院门口踌躇片刻,便甩开膀子大步走进去,走着走着,我就笑了。此刻的自己,真像是江沁上身,不管后果,进去先说。
晚上的医院比白天清静多了,一进大门就觉得一股冷飕飕的风从脚底升起,整个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头脑也顿时清醒多了,我又害怕面对他了……
平时对待江沁的冷静性子此刻已经不管用,甭提对江沁,我觉得现在的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了。
“哒哒哒”的鞋板声在寂静的长廊里回响,冗长的走廊里只有两三个护士在查房,见到我拎着俩保温瓶,也不拦着,只是微笑着朝我点头。
骨科312病房并不远,可我却像是万里长征后的人儿一样累。立在病房门口,我又开始犹豫,如果尹思瑗回来了,看到我这么晚还来送饭菜,她会不会生气?她生气了,舒辰安会不会不高兴?……
“……唉,日日思君不见君,又喝一口水!”门内一个略带遗憾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尾音高吊着,还有一丝小女孩的撒娇音。
我扭开门柄,果然,安小歌正坐在椅子上捧着自己的下巴叹气,而床上那个人手上拿着一杯水,舒辰安好像刚喝下一口水,他鼓起的腮帮正好说明这点。
可能是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头看我,连忙咽下口中的水,弯起眼睛,“来了啊!”
我刚想应一声,就被人拖走了。安小歌正扒拉着我手中的饭盒,嘴里噼里啪啦冒着话:“呜呜……谢姐姐你终于来了,舒辰安这家伙让我从中午饿到现在,就靠着喝水充饥,我厕所都去了不下十来次,害得医院里的护士姐姐们问我是不是生了病……”
她这正嘀咕着呢,那边就砸来了一方枕头,还好只是轻轻落在小歌的背上。舒辰安不耐烦的语气立马弥漫开来:“不乐意就回去,回去找你学长去!”
“不行!我要吃饱了再走!”
由着小歌打开保温盒,粥的味道,汤的味道立马充满了房间,替换了药水味。捡起落在地上的枕头,我心想自己还真是和医院的枕头有缘,上次接中了舒辰安扔来的那个枕头,这次又得帮他们捡枕头。
弹了弹枕头,我便将它塞到舒辰安背后,一连串动作里我都未看他一眼,不经意间,却碰上了他的发梢,软软的,又有点刺刺的感觉,心头一阵痒痒。
我低头捂嘴咳嗽,转身对嘟着嘴的安小歌说:“小歌饿了就喝粥吧,还有盘糖醋排骨,给你哥留点骨头汤就行了。”
小歌这才笑眯眯地看我,她低头闻了下,又扬起一副满足样子的脸,说:“就知道谢姐姐最好了,不像有些人!”
身后的人不满意了:“你谁啊,就叫人姐姐,快喝完粥滚回你学校!”
安小歌捧起保温盒,那样子就像是母鸡妈妈抱着自己的孩子,看她这样子,我免不得笑了出来。她说:“我不仅要喝粥,我还要吃排骨,我还要喝汤,我还吃青团!”
他们这闹腾,估计得有一会,我便先盛碗皮蛋瘦肉粥给床上的人,自己再捧了碗看戏。
舒辰安喝了口,便心平气和地回她:“这些都是我的,我准你吃了吗?”
安小歌不满地说:“这是谢姐姐做的!”
他依旧平静地回答,仿佛不带一丝犹豫:“她也是我的。”
“噗……”我连忙起身寻找餐纸,他刚说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哇,高考结束了,你们是不是也觉得轻松了呢?
记得我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出去疯了一夜,没回家……
我们高考是在其他学校考的,印象特别深的就是我们班的四大美女在人家学校横行,那回头率……杠杠滴~
☆、Part 10
我慌乱地起身,身上也沾了点粥。听到舒辰安说的那句话,脸上的温度片刻升了好几度,本来就不太敢看他,他这么一讲,我就更加不敢抬头,只得低头拽上衣服擦着渍点。
一旁的安小歌仿佛没察觉到我的尴尬,她依旧和床上的人贫嘴:“那好,谢久姐姐是你的,你是我的啊,那这些都是我的……哈哈……”
……
“我去下洗手间!”趁着俩人无言的空隙,我冒出一句话,就“咯噔咯噔”跑去内间的厕所。
衣服上的粥已经被抹掉了,但还留下一块明显的斑痕,用水怎么洗都洗不掉,我低头凑上去,鼻尖传来淡淡的皮蛋味。
皮蛋瘦肉粥,舒辰安过去经常吃的一种粥。
放弃般撒下衣角,摸着脖子望向镜子里的自己,齐肩的头发,普通的白T恤,我仿佛回到了初见舒辰安的那个时候,那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短发T恤,简简单单地就遇见了他。
第一次见舒辰安的时候,是在小学里。
百花盛开的季节,纵使万物灿烂明媚,谢家却被笼罩在一片萧条之中。在那个百花开放的季节里,谢家夫人,那个我最爱的人,却如晚秋的花朵般凋谢了。
十岁的我站在大厅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写满了“同情”二字,仿佛在讲:看,这个孩子的妈妈没了,多么可怜啊。
可是我不觉得自己可怜,妈妈只是先我一步走了,她不是不爱我,她只是舍不得带走我而已。
大家都默哀着从我身边经过,偶尔有几个大人摸摸我的头,然后叹口气,摇摇头走开。
自那以后,似乎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同样的情绪,怜悯。走在路上,会有人偷偷在我背后议论:你瞧,那个就是没了妈妈的孩子,好孤独啊。
同学这样,连老师似乎也是这样。
老师会在我答不上问题时流露出理解般的表情,对我说:“谢久你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家休息,好点后再来学校。”可是我拒绝了她的理解,我没有身体不舒服,只是,心里不舒服。
舒辰安是以转校生的身份出现在我们班的,他就像是阴雨绵绵天气里的太阳,一个笑容就击溃了重重阴霾。
课间,他趴在我的桌前,一笑起来眼睛的形状宛如弯月,眸光亮闪闪的,他说:“你好,我叫舒辰安,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时候的他可真是有礼貌,会笑眯眯地询问我的名字,会带我去许多有趣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舒辰安会把他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分给我。
小时候的友情贵在分享。也正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他对这种食物的喜爱。
日后,我问起他为什么会主动和我讲话。
舒辰安只是斜了我一眼,继而又去做他的事情,他淡淡的声音却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响起,“当时看你那么瘦,就想着让你多吃点皮蛋粥。”
我很庆幸,庆幸当时的自己是瘦弱的,因为这样,就能遇到一个让我胖起来的舒辰安。
“扣扣”,敲门的声音敲散了回忆,外边的安小歌疑惑地问:“谢姐姐,你……晕厕所了?”
我正迷迷糊糊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悲沉,可是听到她这声询问,“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脸上的笑容细细绽放开。
瞧着镜子里的人,她的眉角似乎让我觉得不怎么认识了。
打开门,就看到一脸焦急的安小歌。
见我开了门,她立马将我推了出去,嘴里嚷嚷着:“姐姐我先上厕所,出来我问你件事!”
门外就剩我和床上的人,我愣愣地转过身,朝他笑了下便走向保温盒,干咽了下喉咙,提声问:“喝汤吗?”
背后的人似乎很开心,舒辰安的语气有按压不住的愉悦:“什么汤?”
盛了碗骨头汤回身捧到他面前,“呐,骨头汤。”
舒辰安并没有接,他只是凑上来闻了下。额前的碎发随着他前倾的动作微微晃动,灯光下,他刚吃过粥的嘴边还闪着柔光。
我忽然下意识地咽了口水,他还和以前一样好看!
猛然,他一个抬头,对上我正观察他的眼睛,我连忙慌乱地眼神四瞟,嘴里开始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嗯……这个汤是……那个你……挺好……”
“好吧,我要喝!”舒辰安笑着打断我,随后靠在后枕上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看我,“啊……”
我捧着碗的手轻微地抖了下,他这是要……我喂他?
我不动弹,他就一直张着嘴巴看我,可能是见我没反应,舒辰安挑了下眉,于是我慌着神走到他跟前坐下,再慌着神一勺一勺地舀汤送入他嘴里。
舒辰安吃饭的时候很规矩,他嚼东西的时候不出响声,喝汤的时候也不会发出声音。我们就这样安静地一来一回。
偶尔我问一句:“烫吗?”
他摇头,笑笑又张开嘴巴,还是未发出声音。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勺子,虽然没正视他,但总能感觉到头顶有一道热烈的探究目光在游来游去。舒辰安在研究我,这是我脑中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可是,他在研究我的什么?
“表哥你还真是公子哥啊!”汤喝完的时候,安小歌也出来了,她边擦手边走过来,“谢姐姐你别迁就他,他是腿断了又不是手断了!”
喝完汤的舒辰安劲头比刚刚大了,枕头直中小歌的额头,我紧张地上前去看她的头,安小歌便顺手拉住我往外拽,“谢姐姐,我有话问你!”
出了病房,她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揉了揉她的头发,我问:“额头没事吧?”
她这才打开话匣子:“上次我看到姐姐坐在一个男的车里,那人……不是姐姐的男朋友吧?”
顿时,我觉得嘴角的笑容都僵住了,我试探性地问她:“你看到了?”
安小歌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副等着我解释的神情看着我。
我捏了捏她嘟起的腮帮子,笑道:“那是姐姐的朋友,不是男朋友。”这丫头,又见不得我和其他男生呆一块了,不过她生气还挺可爱的!
话一落下,身边的人就马上抱住我欢快地笑:“就知道姐姐不会丢下表哥!”
我连忙拉下她捂住她的嘴:“小点声,这是在医院!而且,你表哥现在的女朋友是尹思瑗,这话以后不能说了!”
她好像听不进我的话,但声音确实小了许多,只是这丫头还挂在我脖子上撒娇般耍赖:“我不管,在我心中,嫂子只有一个!管他舒辰安在外多疯,能进舒家门的就只有谢久一人!”
她现在这样,我再多说什么都没用,最能让她清醒过来的只有事实了。
小歌你知道吗,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当初我不愿妈妈离开我,她离开了,以前我不想舒辰安离开,他也离开了。
看,生活总是和你对着干!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年轻面庞,我咽回了想要说的话。希望小歌的世界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愿的。
回病房整理了下,小歌和我就准备回去了。本想和舒辰安告个别的,但看到吊着脚在床上认真看文件的他,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其实在安小歌从厕所出来前,他对我讲了一句话,他说:“你不一样了。”那种半是叹气半是失望的语气让我觉得陌生,幸好小歌出声制止了尴尬场面的产生。
现在的舒辰安也不一样了,他现在会认真地工作,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随心所欲的少年。
这样挺好的,我们都变了以后,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生活。
回到家以后九点多了,奔波了一天的身体已经虚脱得不行,脱掉鞋就立马窝进了沙发。
盹神间,静悄悄的夜里突然传来两声手机消息提醒音,我眯着眼去摸手机,打开一看:我到家咯!(*^__^*)
小歌的信息。
被铃声这么一吓,我的睡意也消了大半,就这样拿着手机倚在沙发上。其实我是在思考要不要给舒辰安报个平安,那要是他在忙的话会不会打扰到他了?或者他睡了呢?
对着手机一阵烦恼,脑子却忽然闪过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萧泽!
今天答应给他回电话的,现在却忘得一干二净!
我立马坐直身子拨号,拨号的时候没考虑到什么,接通时却突然想到如果萧泽睡了,那我岂不是打扰人家了?
可是再挂电话已经晚了,“喂……”萧泽的声音异样低哑,就像是喉咙里被堵上了东西。
“嗯……不好意思,我……刚回来。”我抱歉地解释。
萧泽好像知道一样,不在意地嗯了声,然后又问:“去哪了?”
“……医院。”
“他怎么样了?”
我瞬间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轻松般道:“挺好的,还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