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着说:“有机会我们再讲下去。不过,我希望你能先好好消化一下前面的故事。”
隋少棠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明白了,我要先学着做好秘书的工作。”
我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赞许。
隋少棠叮嘱我早点休息,明早会来接我,然后告辞。出门的时候,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感激。
我简单洗了个澡,拉开窗帘,躺在床上。
窗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西湖静静地睡着,波澜不惊。
我忽然想起那次赶赴上海前在这里的那个夜晚,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但是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忧伤的记忆追逐着我,我不断抛掷障碍试图阻拦它,却最终跌倒在地,无法起身,只能任由它扑上来,像蚕一样啮咬着我,一点一点将我的心慢慢掏空。
岁月的过往是撕裂的忧伤。我们仍在,时间却在飞逝。
03
早上来接我的不是隋少棠,而是祖贺贤本人。
我还没回过神来,祖贺贤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我把身边的小米介绍给他,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征询我意见:“我带你去吃个早餐?”
我知道祖贺贤亲自前来定是有些话要跟我单独聊聊,于是交代小米自己在酒店吃自助早餐,祖贺贤打电话吩咐隋少棠安排车,稍后直接接小米到公司开会,我便跟着他出了酒店。
祖贺贤自己驾车带我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酒楼,说是让我见识一下杭州的小点心。
酒楼不大,但是生意很好,座无虚席。祖贺贤显然跟这里的老板十分熟络,带着我踩着吱吱作响的木楼梯径直上了二楼。二楼也是满座,只有窗边一张桌子空着。
祖贺贤带我走到那边坐下,立刻有人冒出来招呼。
“老板,就用我今年存在你这里的茶叶,绿盒子的那个。”
老板忍不住轻轻瞥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小小诧异,但是很快平息下来,仍是毕恭毕敬地听着祖贺贤吩咐,不一会儿便无声地退了下去。
茶果然不同凡品。
祖贺贤亲自探手泡茶,茶具大抵也是他存在这里的,上好的骨瓷和做工,即使我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出价值不菲。茶杯洁白得有些透明感,水冲下去后,茶叶徐徐下沉,吸收水分后叶片展开,现出芽叶的生叶本色,芽似枪叶如旗;汤面水汽夹着茶香缕缕上升,如云蒸霞蔚,而此时的茶叶则似雪花飞舞,叶底成朵,鲜嫩如生。
在祖贺贤的示意下,我端起杯轻轻啜饮,只觉齿颊生香,余味无穷。
我一边称赞,一边探询道:“这里生意真好,好在祖董提前订了位置。”
祖贺贤微微一笑:“这里不接受预定的。”
见我有些惊诧,他淡淡说道:“这个位置是固定留给我的,因为这里的老板曾经欠了我一个小小的人情。”
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小小的人情,也许对祖贺贤是小事情,但对这个老板来说可能是大大的不同。
很快各式点心就流水般端了上来,祖贺贤不厌其烦,一一向我介绍:虾肉馄饨、木瓜酥、杏仁薄脆、九姓团圆、麻糍、葱包烩、火腿笋干老鸭面……直到我说够了够了,方才罢手。
吃到葱包烩的时候,我多少有些纳闷,因为此物实在普通,就是把油条和小葱包在春饼里,沾着甜面酱吃,实在没什么特别。祖贺贤大概看出我的疑惑,就拿起一个葱包烩跟我说:“这在杭州可是大大的有名。这个桧是秦桧的桧。”
我恍然大悟:“这里面的油条大抵指的就是秦桧了。”
祖贺贤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点心,用纸巾擦擦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望了望窗外,突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回头看着我,目光十分恳切:“东楼,你在远大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自古奸臣当道,都免不了要上演岳飞和秦桧的故事,但是最后是否酿成悲剧,则主要是看皇帝是否明理。东楼,你所在的地方关系甚是复杂,你能躲过这一次,能保证躲过第二次吗?”
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勉强笑了笑,没有出声。
“另外,你女朋友的事情我跟伍岳也都知道了,不过不知道怎么劝慰你,尤其隔着电话,也就没有出声。东楼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要拿哥哥当外人。”
祖贺贤看着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心里一阵温暖,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是深冬,杭州的清晨依然满目清爽,风虽不像北方那般刺骨,却也凛冽。湖边垂钓的老人们已经不见踪影,阵阵寒意还是吹走了那许多怡人的风景。
不知道为什么,我渴望见到一场久违的大雪,能够洗去我心中久久的阴霾。 。。
04
“这次的收购是我们年度计划的第一步,完成得还比较顺利。黄总和伍总大约今晚就能赶回来,具体的情况我们到时候可以做进一步的分析。今天我们请萧总过来,是想对收购企业人力资源的状况做个分析,并且确定接下来的策略和步骤。”祖贺贤环视了一下会议室,“大家有什么问题,现在就提出来我们探讨一下吧。”
会议室里坐着天一集团的财务班子和人事班子,因为黄总和伍岳出差了,业务班子改由杭州本部的销售总监列席,另外外方的董事会也派了两名代表与会。
这次的收购动作相当大,一是投资规模不小,二是行业跨度极大。
人力资源总监刚刚到任不久,原本是莱欧雅的HRD,也是我们远大为天一集团物色的人选。此人大名陈少涵,经验丰富,资历也够厚,我当时唯一有点担心的是他从未在真正的民营企业待过,虽然目前的天一集团也有外资背景,但是实际上掌舵和运作的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而民营企业的人力资源总监多数又不够专业,想找到两者兼备的这个层面的人选说易也易,说难有时候也真难。
不过当时时间紧迫,我一边找一边把条件基本吻合的候选人发给天一甄选,但是我也如实写上了对此人的优缺点评估,这样也可以避免接下来的寻访少走弯路。
不料祖贺贤却对此人十分感兴趣,立刻要我们安排陈少涵赴杭州面谈。我当时有些纳闷儿,事后才知道当时祖贺贤已经准备启动并购计划,只是还没有正式公布,所以看到陈少涵的经历中有过多次参与并购和整合的经验,正合他的心意,所以就立刻拍板定案,而从原公司离职有个过程,故而不久前才刚刚到任。
陈少涵礼貌地用眼神询问我,我微笑着示意他先来,他点点头,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我认为,我们这次并购CBC电器后,第一步就是要先裁员。”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人,加重语气道:“人数嘛,不低于50%!”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首先,我认为销售队伍有必要大幅度换血;其次,由于CBC电器身处一级城市,生产部门应该考虑在人工成本低的地区重新建立生产线,而大规模缩减本地的生产人员。至于各地的办事处,我建议进行大区合并,如果有可能的话,甚至可以考虑跟我们的主营业务办事处做些业务整合……”
我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陈少涵自顾自地继续分析着裁员的解构比例、步骤以及相应的善后措施。外企出来的人是不一样,所有流程考虑得都很周到,他甚至提交了详细的赔偿方案和可能因此产生的劳动纠纷的解决办法等。
这就是外企所谓的人性化,他们“尊重”每一个劳动者,会用金钱补偿他们。但是动机呢?!
动机自然是不善良的,是冷冰冰的。“人性化”只是对你动刀后会考虑送你去医院,或者准备好金帛,再或者管杀也管埋。
我冷冷地看着他,等他说完。我在意的是决策者的态度,祖贺贤会接受吗?正在我脑子里乱转的时候,陈少涵说道:“我的意见陈述完了,谢谢大家!”
我抬眼看祖贺贤,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转向财务部门的负责人说道:“你们要具体评估一下陈总这个方案的成本。”然后他转向我:“萧总,你的意见呢?”
我斟酌了一下,决定先不表述我的直接意见:“祖董,这次收购项目我们这边会派谁作为直接负责人呢?”
“黄总会亲自挂帅。他正在CBC做调研。对了,伍总会协助他。”
我点点头:“我对陈总的方案有保留意见。不过,我希望等黄总和伍总回来后,结合业务再讨论会更客观。”
祖贺贤盯着我的眼睛,片刻,微笑道:“也好,他们二位今晚就会赶回来了,到时我们再碰。散会!”
人群鱼贯而出的时候,我站起身准备跟祖贺贤单独聊几句,他却回头跟我说:“萧总,我这边还要接待一个市里的领导,麻烦你和陈总一起把这次要面试的几个人一起甄选一下。中午我就不陪你吃饭了,陈总替我招待一下萧总,你们两位也就这次并购的事情好好沟通沟通。”说完,跟我握了握手,走出会议室。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祖贺贤似乎在回避什么,令我有些不安。
我跟陈少涵来到接待室的时候,小米已经安排好几个候选人在做笔试了。
我们点点头示意小米不要打扰笔试的人,在旁边的另一间接待室找地方坐下。我们不约而同,都没有谈起关于并购的事情,而是就几个候选人的情况开始讨论。
我调整了一下心情。毕竟,陈少涵长期浸淫在外企里,他的思维和工作方式也是站在一贯的立场,我没有理由怪罪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少涵举起茶杯对我说:“我以茶代酒,感谢萧总给我提供这样一个机会来到天一集团,来得匆忙,走时都没有在广州请您吃个饭,今天我们借此机会补上,还请萧总不要怪罪。”
我举杯与之相碰,示意他不必客气。
小米把我的餐具拿过来,用茶水一一清洗着,陈少涵看在眼里,眼中充满笑意地说:“萧总的这个助理真是让人羡慕啊!”
我也想缓和一下上午不愉快的气氛,于是开玩笑说:“陈总要是有诚意,我就把她拜托给你,跟着我做猎头也没啥前途,就到你麾下锻炼锻炼,转作in…house的HR好了。”
陈少涵哈哈大笑:“萧总拿我开心呢,你怎么舍得?”
我还没说话,小米就扁着嘴接过话来:“我们头儿可没什么不舍得的,他还巴不得把我这个粗手笨脚的丫鬟给支出去呢。”
我跟陈少涵对视了一眼,不禁莞尔。
小米却又眼睛滴溜儿一转,笑嘻嘻地说:“不过就算您舍得,我可不能走,七种武器我还没学完呢。我呀,哪儿都不去,就赖着师父您了。”
下午我们面试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候选人。此人是来应聘大区经理的。
他一进来我和陈少涵就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我看了一眼小米,她也一脸的惊诧。我转向此人,微笑着请他坐下。
按照简历显示的信息,他应该是三十八岁,但是面前此人看起来至少有小五十了。
我请他先做个自我介绍。他看起来有些紧张,衣服穿得正式但是有些过时。坐下来后一只手不停地在膝盖上下意识地搓着,大概手心在不停地出汗。
“我是91年参加工作,在国企做了几年业务,然后到了一家外企做销售,最后是在一家民营企业负责华东区的销售队伍。”
陈少涵皱了皱眉头:“先生能否说得具体一点?比如哪一年在哪里,具体担任的职务,负责的内容,带的团队有多少人,如何分工?”
“这个,简历上,不是都有吗?”
“我们需要你更深入地谈一下。”陈少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先生你很赶时间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九一年到九八年是在红星无线电厂做采购科长。”
“不会是一开始就做科长吧?做科长是哪一年?”
“嗯……九八年。”
“好。做了一年不到的科长后,你跳槽了?去了哪里?”
“去了肯姆电器公司,美国的。”那人看了一眼陈少涵,忙又补充了一句:“九八年到○一年,做销售主管,手下有四个人。”
“那你为什么要在刚刚做到科长之后就跳槽呢?”
“其实,其实是调动。”
“调动?”
“其实这家肯姆电器公司就是我们转制后跟美国一家公司合资的。”
“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只是公司合资后你的部门和职位改换了一下称呼?”
“这个……是这样的。”
“呵呵。那好,○二年之后呢?”
“我去了一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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