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弥依旧扫了一眼白兰手里的盒子,平淡的脸色已有几分掩不住的紧张。
越这么故作无事,倒越让人觉得有什么的样子。
“我还以为弥酱会让巴吉尔君把指环带走呢。”白兰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问“难道是忘记了吗?唔,也是呢,弥酱当时正忙着威胁我呢。”
“您想多了,白兰先生。”弥脸上显露出几分强装镇定的意味“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真的来,那只是假货而已。”
“假货?”白兰看着弥有些绷不住的脸,笑了笑“是不是假货看看就知道了啊。”
两条车道宽的道路,两边种着整齐的树,由于近城市外围而车道上几乎不见车辆,更别说什么行人。刚转过一个弯道,平稳行驶的车辆前不远忽然出现了一颗倒塌的树木,车道被完全堵住。
“还我!”正巧司机在不远的地方停了车,想问问自家boss,就被弥的喊声打断。这时还没人抽空去想为什么停在后面的车没人出来看看,就只见弥伸手去抓白兰手里的盒子。白兰近乎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弥的手腕,另一只手简单地叩开了手上的盒子。
只是盒子还没打开,白兰就感觉弥以一种诡异的手法迅速抽开一只手并在他手上一滑。一直毫不起眼的戴在她手上的那枚指环突兀间伸出了尖锐的刺,随后笼罩全身的麻痹感让他动弹不得。
事情发生只在一瞬间,连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查看的古罗都还没回头,弥就迅速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只是还处于麻痹状态中的白兰竟然还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而完全打开的指环盒子中,整整齐齐铺了一盒子完全可以炸掉整条街的起爆符统统开始燃烧。
“boss!”古罗的呼声刚出,狭小的车内空间还不容许他有多大的动作。弥飞快取下插在头上的千本,反手就用千本贯穿了白兰的手掌。她堪堪解放自己的手腕,躲过古罗试图抓住她的手,稳不住平衡而顺势跌在车外。
早前就指着街道规划图跟安纸确认过的下水道井盖就在眼前,弥手忙脚乱却还是迅速地爬过去。她刚一头栽进下水道,就听见身后几乎震破耳膜的爆破声吐着火舌擦过她的腿部,被爆炸的冲击波险险扫过,弥栽进下水道,失去意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弥是被晃醒的。
原谅她已经一夜没睡又时差混乱,这个时候怕已经没谁还记得这回事了。之前一直被纲吉的事情吊着清醒的理智,但被爆炸时足以贯穿耳膜的巨响震晕时弥总算不用忍着头疼努力保持清醒了,可是刚好可以趁此睡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的弥还没休息多久就被晃醒了。
真是要命。
弥感觉妆已经压不住她的黑眼圈和即将提前的更年期了。
睁开目光游离的眼睛,却正好被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弥索性想直接再睡一会儿,却又看见了表情惶惶地握着她的手的纲吉“阿纲。”弥有些虚弱地叫出声,朝纲吉伸出手去“你还好吧。”
“你醒了。”某个把她晃醒还不自知的青年顺着弥伸出的手把弥搂在怀里,语带哽咽“我很好,很好。”他在被送回彭格列城堡后没多久就醒了,如果说之前在密鲁菲奥雷看见安纸时只是猜测,那么那会儿被安纸打晕后就完全肯定了,弥还在密鲁菲奥雷。
醒来的时候得出的结论让人浑身发冷,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去找弥,却被泽田家光死死拉住。他没有哪一刻如此的厌恶大局这个词,面对弥有可能遭遇的事完全镇定不下来。究竟要有多强大冷酷的心,才会在自己心爱的人陷入危险境地时还能去理智的分析局势。
纲吉一直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人,他从来都感性得过了头,也不曾觉得自己有多强大的心脏。可是弥还在密鲁菲奥雷,藏在巴吉尔身上的监听器还在传达出熟悉的音频,他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在谈判时的云淡风轻,就像从那声音里一下获得了安定下来的力量,以至于后来他能冷静住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多冷静,多镇定,在设备里传出惊天爆破声和巴吉尔随后爆发出‘夫人’的喊声时,压抑在心底的惶恐就如荒草一样蔓延起来。如果弥死了……纲吉想到了好久好久以前曾看过的场景,弥躺在他面前浑身血液的画面,他当时浑身发冷心脏频率乱得不像话,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一般,一瞬间像装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被人活生生挖走,那种鲜血淋漓又空洞得可怕的感觉。
可是当时并不痛,就像晕眩前跳脱在视网膜里的斑斓光线,恍恍惚惚的又并不真切。
那种疼痛来得太迟钝,它不会在当时就发生,就像你怎么都不肯相信她死了一样,你没有感觉,只是恍惚空洞。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你终于意识到失去了什么,终于肯承认她死在了你前面,于是那种痛苦瞬间苏醒,猛然痛哭,歇斯底里,然后连自己那份一起死去。
纲吉那个想了太多东西,明明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站在那里却已经过了一个光年。
之前白兰曾约他和谈,纲吉一开始是想去的,这场纷争总要有个结果,而他已经不想看到更多的伤亡。可是几乎是在立刻就察觉到了白兰的不怀好意,察觉出了这场鸿门宴的结果。战事还没结束,如果他真为了一个和谈的希望而去送死,他的家人怎么办,彭格列怎么办,同伴怎么办,弥……又该怎么办。
纲吉忘不了自己知道弥的死讯时的心情,他无法让弥再经历一遍。
可是后来,他还是为分部的两千员工去了。
此时也已说不出这个决定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凡事也有利也有弊。纲吉只是觉得报应未免来得太快,他刚想过此去或者不再回,心里再不想让弥经历的也无法阻止,可弥瞬间就让他们换了一个立场,这回安全的是他,身在敌营的是她。
简直让人觉得好笑。
可他又笑不出来。
监听设备里还有巴吉尔的声音,似乎是找到了弥,说话的语气也松了下来。沉默冷肃的纲吉在霎那间也缓和下来,缩成石子一般的心,在隐隐确定弥还活着后猛地膨胀缓和。霎那地狱霎那人间的感觉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得不行,他的心脏都有点受不了了。
可当时他除了庆幸,也只剩庆幸。
然后巴吉尔把弥带了回来。弥身上关节处和手臂腿部的擦伤太多,是栽进下水道时磕碰到的。就算伤势很轻,可当时满身擦伤满身渗血的弥还是把纲吉满腔的话全都吓了回去,他已经想不起自己要和弥说什么了。
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
不许罔顾自己的安危。
心惊胆战后总结的那些教训的话全部都见鬼去了,他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纲吉轻声细语地问,固执地把弥搂在怀里。
弥将头放在纲吉肩膀上“我没事。”伸手环住纲吉的腰“就是时差没倒过来,很困。”
“那你休息吧,多睡一会儿。”那些手臂腿部的擦伤都已经上了药,为了伤口透气也没有上绷带,青青紫紫还带着血丝的伤口刺眼的横在白皙的皮肤上,纲吉不得不心疼又小心翼翼地避开。
弥要被纲吉按在床上,便一只手支住了床,打起精神又问“白兰怎么样?”
“没死哦。”回答弥的不是纲吉,而是坐在泽田家光肩膀上的reborn,小小的婴儿这么回答,带着一群人从外面走进来。
“那真是可惜。”弥的神色未变,像早就料到。
“的确,弥的计划很棒,一步步都计算得非常精准,没弄死白兰真是可惜了。”reborn用他稚嫩的声音回答“不过弥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还有后手吗?”
弥拿起枕头靠在身后,言语之间并没多大波动“密鲁菲奥雷的总部被毁了吗?”
“嗯,就在你们离开密鲁菲奥雷后十分钟。”reborn点头“安纸小姐带人下的手。”说着,他又十分赞同地朝弥点头“这个后手做得不错。”
“那白兰受伤了吗?现在是在哪里?”弥余光扫见自己手臂上还有小胶布和抽血的痕迹,想来是醒来前还做过全身检查。
“受没受伤不清楚,不过现在是在他势力范围内的缇西纳医院。”
弥低敛着睫毛,慢慢地把手上带麻醉器的指环摘下来放到一边“我朝那家医院用别的身份法发过了求职信,现在应该有回函了。”弥斯条慢理地思考着“这是个机会。”
老老实实呆在后面的蓝波闻言不解地歪头“弥怎么会朝那里发求职信。”
弥微微弯唇笑道“因为白兰受伤了,总部又被炸了也没有医疗部,肯定要上医院去啊。”
蓝波的疑惑更深“那弥怎么知道一定是那家医院呢?”
“我不知道啊。”弥觉得有点好笑地笑起来“所以我朝白兰的势力范围内所有甲级医院都发了求职信啊。”
“欸?”蓝波一愣“弥早就知道白兰不会死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弥已经完全被逗笑“只是针对计划可能出现的结果做适当的措施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如果他死了自然最好,如果没死的话,当然要想办法削弱他并再制造一个机会啊。”
弥顿了顿“不过,这会儿他应该已经知道他的分部的事了。”
“说到这个。”reborn停顿了一下,引回弥的注意“弥是怎么做出那些分部被袭的假消息的?”
“这个还好,中国那边的消息是真的,日本我记得也确认被驱逐了。当时谈判嘛,他怎么可能不管我就去验证这些消息的真伪,密鲁菲奥雷经历的事太少了,也未曾有过大的波折,一点假消息足以让他们手忙脚乱。而且那些消息也确实是从他们的分部发出去的。”
弥回答得有些语焉不清,不过涉及到白帮,有些家族机密确实也不好说出来。
弥说着说着,忽然一愣“安纸。”她轻声叫。
窗外翻进一个身影,稳稳地落在弥床边。
“找到我的时候,有发现白兰吗?”弥问。
安纸摇了摇头。她去找到弥的时候,炸得四分五裂的车上早已不见白兰身影。或许是觉得安纸的回答太简单,一直安静着的巴吉尔出声补充“我们赶到的时候,只发现了古罗和司机的尸体,并没有发现白兰。”
“……”弥静默了一会儿。依白兰的性情来看,不太可能活着经历完那个爆炸后还任由救援来找她。她一直在威胁他,还破坏了密鲁菲奥雷的总部和部分分部,前进路线生生被她暂时阻截。如果那个时候白兰是清醒并在场的,不直接杀了她都算她运气好了。
“那么,医院就可能是个陷阱了。”弥低敛着睫毛思虑着。
说话间,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拿着诊疗单进门的夏马尔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西装,进门看到房间里的大家后就一皱眉“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有事就不能去别的地方谈?知道打扰美丽的女士休息是怎样的罪过吗?”
“我们马上就离开。”泽田家光一额首,又问“小弥她没事吧?”
只是作为长辈关心一下儿媳妇而已,泽田家光也看得出来弥身上就是一些擦伤比较多罢了。却没想夏马尔严肃地皱起眉,少见的露出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有事,很严重!”
啥玩意就严重了啊?
感觉自己就是擦伤比较多又因为时差没倒过来而有点嗜睡的弥感觉到纲吉瞬间抓紧她的手的力道,面无表情地腹诽起夏马尔来。
“她怎么了?”纲吉从座位上站起来,担心地紧盯着夏马尔。
“阿纲。”弥反握住纲吉的手,有些无奈“夏马尔先生,你别吓他呀,我感觉还好啊。”
“我可没吓他,这可是关乎你性命的事。”夏马尔缓步走过来,将手里的诊疗单递给弥。
弥伸手接下,目光一扫,然后抓着单子的手一紧,整张脸都木然起来。夏马尔转身往外走,不忘给众人使个眼色,于是房间里众人默契地往外走,门被轻轻带上。
“弥?”纲吉有些焦虑地看着不发一言的弥,想看看那张诊疗单,又看见弥的手已经抓着单子到骨节发白“怎么了?”
弥呆滞地盯着雪白的被褥,神情带着一股我是不是在做梦的恍惚感。
“弥?”纲吉握住弥的肩膀,试图叫醒她。
弥迟钝地回视纲吉的眼睛,似乎瞬间又从自己的世界里醒过来一样,急忙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发出呜咽。她一双黑眸再无刚刚的从容和理智,溢满了措手不及的茫然“阿纲。”连呼唤纲吉的声音都带着鼻音。
“我在,我在。”感觉有点慌张的纲吉急忙抱住弥“弥,怎么了,告诉我怎么了。”
弥的下巴搁在纲吉肩头,顺着抱着纲吉的动作又确认了一眼诊疗单上的结果。她的嘴动了动,又蹭了一下纲吉蓬松的棕发,放低声音有些慌地说“我,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