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彦不解,取下小鸟腿上纸条一看,不由得失笑。
夏彦不知夏灏为什麽突然作出如此决定,但这是不可能的。夏彦想了想,纸笔回信道:“不可。贵嫔娘娘必不许。”
鸟儿又飞回宝毓宫。夏灏看了夏彦的纸条,当即虚火上扬,回复道:“本王说要你就要你!”
夏彦看了回复只是无奈,他自恃夏灏决计无法找到他,故而面对这霸道的宣言也就不再回复了。
那边夏灏久等等不到“小安”的回信,知道小安肯定是不同意了,他也就不再被动等待,回到前院,找来太监吩咐道:“本王命令你们在宫里给我找一个小太监,十三四岁,这麽高,瘦瘦的,眉毛细细的,眼睛大大的,脖子很细,皮肤很白。赶快给我去找,找不到本王要你们的命!”
太监得了命令惶恐地下去了,却十分苦恼:瘦瘦白白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这宫里有多少啊!
因为夏灏的一句话,後宫被闹翻了天,连身在冷宫的夏彦都得了消息:祜王在找一个小太监。
陆昕阳听了便问:“小彦,这夏灏是在找你吧?”
“是啊,他突然要我到他身边,我怎麽可能过去?我拒绝了,他就突然找起来了。”
夏彦苦笑,知道夏灏找的一定是自己,但既然是个“太监”,那再怎麽找也找不到他头上了。
果然,那些太监们拼死拼活地找了三天,符合描述的小太监都被带到夏灏面前走了一遭,却没有一个是“小安”。夏灏大怒,责备这些太监不上心,认定了他们肯定有将人藏起来,杖责一群人之後又发起第二轮搜查。但他们再怎麽查也没有用,夏灏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口里的小太监其实正是他的哥哥。
又到了见面的那个晚上,夏彦却给夏灏发了消息:“殿下如此大动干戈,在下也不好再出现了,今日见面就此取消。”
消息到手,夏灏气得将寝宫里的花瓶都砸碎了,但这没用,“小安”说不来,那就是绝对不来了。
夏灏本想带人去御花园埋伏,但他总算还没有气到全无理智,关键时刻还是想到了他和小安半夜见面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夏灏头上,让夏灏稍稍冷静了一点。睡前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这次大动干戈,母妃居然毫无声息,这实在有些奇怪。
以往夏灏若是如此闹事,蓉贵嫔就算不是把夏灏叫去责罚,好歹也会派人过来传个话,说一些“适可而止”之类的告诫。但这次却没有。
夏灏年纪尚小,很多事情倒未必想的那麽清楚,但也正因为他年纪小,所以直觉比普通成年人更强,他不见得能说出母妃这次究竟哪里奇怪,却知道母妃一声不吭是很奇怪的。
夏灏想了想,叫来随侍的太监,问:“母妃有没有差人来说过什麽?”
那太监摇头说没有。
夏灏又问:“母妃最近很忙吗?”
那太监迟疑了一下,上前凑在夏灏耳边轻声说:“殿下,最近陛下十分宠信徐惠妃,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娘娘那儿了,所以……娘娘最近可能心情不大好……”
夏灏只道父皇冷落了母妃,所以让母妃不开心了,可能母妃不开心了就暂时没心情来管他了。
夏灏也没多想,他知道後妃争宠的事情很平常,只是自他有记忆来後宫都是他母妃专宠,对於後妃之间的争宠,他并没有太深刻的认知。
宫中记 15 美人之死
今天春天特别暖,花开的早也开的豔,蓉贵嫔在御花园里开了一个赏春宴,邀请了宫里几乎所有有名分的嫔妃,皇子们也收到了帖子,夏灏自然也去了,他母妃举办的宴会他不可能不去。
御花园里难得这样热闹,一群盛装的後宫男女们聚在一起享受著难得的轻松。夏灏和其他兄弟姐妹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他也懒得去和那些客套,便坐在蓉贵嫔身边吃著糕点想著关於小安的事。
夏灏在想著要如何将小安从深宫的角落里挖出来,从此跟随在自己身边,但他派人找了却找不到,如今小安连他的面也不见了,令人无法可想。
“……你看,是徐惠妃……”
一丝低低的议论飘入夏灏耳朵里,夏灏抬头看到两个窃窃私语的嫔妃。
夏灏朝著院门看去,果然看到款款而来的徐惠妃。
夏灏记得,徐惠妃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三个月前那个美人新年宴会上时她在皇帝面前跳了一支舞,於是全场都安静了,每个人都盯著她的容颜看得不目不转睛。夏灏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还说要让这美人做自己的妃子,只可惜当天晚上那美人就进了父皇的寝宫,第二天她就被封做了丽嫔,这转眼不过三个月,又成了惠妃。
夏灏还记得惠妃跳舞时那舞衣的裙摆轻飘飘地荡开,如同一朵盛开的荷花,却是红豔豔的,宛如天边的红霞,犹如盛开的蔷薇,倾国倾城的风姿,惊心动魄的美丽。
是那样的美人在和母妃争宠?夏灏突然想到这事。他下意识地看著一眼近在咫尺的母妃。蓉贵嫔十六岁进宫,十八岁得宠,如今也近三十了,虽然容颜依旧豔丽,但比之夏灏记忆中的惠妃,似乎自己的母妃显得黯淡许多。
女人老了就是这样吗?
夏灏不确定地想。
徐惠妃渐渐走近了,夏灏再次看见了那张美得令人屏息的容颜。
徐惠妃如同骄傲的公主,昂著下巴,款款走到蓉贵嫔面前,她站著,居高临下地看著位子上的蓉贵嫔,年轻而美丽的容颜和蓉贵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牛奶般幼滑的肌肤,鲜花般娇嫩的嘴唇,还有那天池一般灵动的双眸,这一切都是蓉贵嫔曾经拥有但现在却慢慢失去的。
徐惠妃的眉毛让所有女人嫉妒也让所有男人垂涎。
夏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蓉贵嫔,就见蓉贵嫔嘴角噙著淡笑,没有露出丝毫不满或慌乱。
蓉贵嫔不慌不忙地看著面前的美人,那双狐媚的杏眼中透出的是上位者的沈稳。这样的蓉贵嫔拥有著徐惠妃所没有另一种风姿:雍容。
徐惠妃嘴角噙著冷笑,声音却如雏鸟初啼般清脆婉转,温柔地说:“妹妹来迟了,蓉姐姐莫怪呀。”
蓉贵嫔微微一笑,道:“哪里的话,妹妹陪伴圣上,来迟片刻也是自然。”
徐惠妃颇为得意,道:“姐姐这话说得妹妹惶恐!”
徐惠妃说的好像她好像多歉意似的,但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她话中的炫耀。
蓉贵嫔神色不变,只笑道:“妹妹辛苦了。妹妹稍等,让姐姐叫人加张桌子,好给妹妹坐下休息休息。”
蓉贵嫔让人搬来桌椅,让徐惠妃在自己身边坐下。坐定後两人之间并无过多交谈,夏灏不免多看几眼徐惠妃,却不想蓉贵嫔身边的一个女官走到他身後,轻轻道了一句:“殿下请自持。”
夏灏一惊,看了一眼母妃,心下冰冷,不敢再看徐惠妃。
没多久,一名神色憔悴的妇人在两名宫女的陪伴下到来。夏灏多看了两眼,才看出这已经消瘦得近乎脱了型的女人乃是妙意。
听闻这妙意已经疯了,按说不会在出现才对。
夏灏看看蓉贵嫔,不知母妃将妙意叫来是何用意,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在蓉贵嫔也中看到了惊讶,似乎蓉贵嫔也没想到妙意回来似的。
妙意在蓉贵嫔下手不远处坐定,神色消沈地不言不语,外界的喧闹根本无法影响到她。
夏灏多看了两眼也就不再注意,只听周围的人偶尔提到只言片语,大多也是奇怪为什麽妙意会在此出现,也有人隐约提到妙意的孩子没得如何蹊跷之类的。
酒过三旬,不知是谁发起的,众嫔妃开始向三位妇人敬酒。
夏灏看一名女官在妙意耳边说了什麽,那妙意黯淡的双眸透出些许光亮,她抬头朝四周看了两眼,似乎是犹豫了片刻,终於端起酒杯走入敬酒的行列中。
夏灏颇感惊奇,他以为妙意今天来不过是做个摆设的,没想到还会参与敬酒。
当妙意走到蓉贵嫔面前时,妙意对蓉贵嫔举起酒杯,轻声道:“娘娘,妙意多蒙您的照顾才有今日……妙意敬娘娘一杯,娘娘莫要推辞……”
本来只是很普通的敬酒词,但从妙意口中用那低哑得仿佛丧失了魂魄一般的声音说出,便在不经意间被赋予了更多的含义。周围不少人都看过来,向来喜怒不形於色的蓉贵嫔也微微皱了眉头。
只是转瞬间,蓉贵嫔又回复了笑容,道:“妙意是本宫的好姐妹,这样的话说来可就生分了。”
妙意轻轻一笑,说不出是冷淡还嘲讽,但她没说什麽,仰头喝下了手中酒。
蓉贵嫔多看了她一眼,这才抬手将酒杯送到唇边。
就在蓉贵嫔以手遮杯酒水即将入口之时,突然妙意突然扔开手中酒杯,疯了一般扑向蓉贵嫔!蓉贵嫔措手不及被压了个正著,狼狈倒在地上,就见妙意面色狰狞,转眼间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扎向蓉贵嫔!
周围人的惊叫声这才响起,後退的,前进的,场面一片混乱。
夏灏因为一直注意著妙意,此刻妙意发难他是最早反应过来的,在妙意拔出匕首的时候夏灏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朝著蓉贵嫔的方向扑去,想要将妙意拦住。就算蓉贵嫔平时对他严厉,但那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啊!
然而就在夏灏冲到蓉贵嫔身边时,蓉贵嫔却不顾想要刺杀她的妙意,而反手将夏灏推了一把,虽然仓促间使不出大力,却依然将夏灏推得一个踉跄跌了出去。因为蓉贵嫔的这麽一推,妙意的匕首落下狠狠地扎入蓉贵嫔的肩膀!
“啊!”
蓉贵嫔惨叫一声,鲜血喷出,转眼就将她一身华服浸透!
妙意不知是得了什麽失心疯,被溅了一脸鲜血,先是一愣,後是疯狂大笑她从蓉贵嫔身上爬起,刚才那剧烈的扑杀让她的发髻散开,沾满鲜血的双手毫无规律地在空中挥舞,她像是一个厉鬼狂笑著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人群中,引来围观者的阵阵惊叫。
夏灏顾不得妙意,手脚并用慌乱地怕到蓉贵嫔身边抱起她,紧张地大叫:“母妃!母妃!”
蓉贵嫔虽然受了重伤,但神智无碍,只是面色苍白,虚弱地握住夏灏的手,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似乎是为夏灏没受伤而高兴。
“灏儿……没事吧……”
“母妃!”
过往的严厉、责骂都一瞬间消失,夏灏的眼泪无可抑制地簌簌落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母妃是爱他的!
就在夏灏抱住蓉贵嫔大哭时,人群中又传来一声惊叫,这回人群更是慌乱,隐约可以听见别人叫唤“徐惠妃”的声音。夏灏往那边看了一眼,目光穿越人群,他似乎看到一抹淡黄倒在地上,而血泊中,那张豔冠天下的面容上正挂著死不瞑目的惊恐!
徐惠妃死了?
夏灏惊愕於自己认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蓉贵嫔,匆匆一瞥间,他仿佛看见了蓉贵嫔嘴角上那转瞬即逝的冰冷的笑意,夏灏一个激灵,心里有什麽东西被这笑容捅破了。
徐惠妃真的死了。
第二天,夏灏听宫人说起昨日之事。
妙意在刺伤了蓉贵嫔之後游走於人群之中,慢慢的,她来到徐惠妃身边,或许是徐惠妃轻蔑的躲闪态度激怒了她,她突然扑上去掐住徐惠妃的脖子,口里喊著“去死!你们都去死!”,就这样生生将徐惠妃掐死了。
而没多久,妙意也走入御花园的湖中,溺死了。
因为徐惠妃的死和蓉贵嫔的受伤,皇帝又回到了合馨宫。
这天晚上夏灏做了一个梦,梦见妙意抱著棉被唱著哄孩子的歌谣,梦见身著淡黄衣裳的徐惠妃缓缓倒下,梦见蓉贵嫔嘴角浮起的冰冷笑意。
一觉醒来,夏灏发现自己的亵衣已经被冷汗浸湿,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射入房间时,他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关於宫里的那些事情,关於那些事情之後的晦涩,那种淋漓,那种残酷,那种幸福!
当皇帝投入丽美人的怀抱时,夏灏给夏彦传了消息:“我不找你了,我们晚上见面吧。”
宫中记 16 泰康十年
春去夏来,夏走秋到,秋过冬至,冬去春再来,如此又是一年,泰康九年在徐惠妃的风波後安安静静地过去了,夏彦在夏灏和陆昕阳的有心喂养下白嫩了不少,个头也长了,但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改不了那种腼腆,看上去依然像是白兔子。
泰康十年的新年,北方下了一场瑞雪,春天比往常来得更早,雨水却比晚年多了一些,麦苗早早就抽了芽,长势喜人,但这对於康国来说并不算一个好消息。果然,秋天北方的农田获得了大丰收,农忙时节一过去,苏国就宣战了。
偌大的中原被漓江分为南北两块,自前朝大一统崩溃之後,历经十几年混乱的战争,最後形成了南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