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何过水顶著韩式希专属医师的名头无人敢使唤,韩式希又没什麽事,白白让何过水落了空闲,心地善良的他便给这些下等士兵们看起了病。这麽多日下来,何过水自然深受士兵爱戴。
何过水笑著走过,眼角瞄到一个身影,便上前叫住了那人:“大壮!”
那高大的士兵转过身来,见是这小军医,立刻呵呵笑开了。
“何大夫!”
过水微笑地应了,看一眼大壮的大腿,问道:“前两日的咬伤好了吗?”
“好了好了,何大夫的药真灵!”大壮忙不迭地应著,目光往两边瞄上几眼,又弯下腰来压低了声音说,“何大夫,等会儿去俺那儿,俺给你个好东西!”
过水好奇道:“什麽好东西?”
大壮得意道:“蛇哩!俺知道蛇可以入药,给先生最好。”
过水苦笑,摆手推辞。
原来这大壮前两日趁著轮休时跑旁边的山里去抓野味,想开开荤,没想到被毒蛇给咬了。要是在以前,这大壮中毒不得医治死了不说,还会因为触犯军规而让家里得不到任何抚恤,那真是死了也白死。但他在被同伴背回来的路上恰好碰到了正在河边散步的过水,过水为他处理了伤口,又答应他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这才让大壮即保了性命又保住了军功,大壮自然万分感激。
大壮是实诚人,报恩的方式也特别实在,搁下一句:“再过一个时辰来俺那儿,俺把东西给您!”说完就跑了。
过水苦笑,看著大壮离开,也唯有收下这份回报了。
蛇拿在手上却不知道该怎麽办好。到了下午,韩式希就看到过水在他面前徘徊了两圈,时不时偷偷放一个眼神过来,似乎是有什麽事情要说。
韩式希又想起了小兔子,以前小兔子有什麽事情想说又不敢说的时候就喜欢这样。
韩式希一晃神,微微一笑,开口问了:“过水,你有什麽事吗?”
过水立刻转头来问:“将军,你吃蛇吗?”
半个时辰後,过水端了两碗蛇羹上来,一碗给韩式希,一碗自己吃。
北方人多半不吃蛇肉,那大壮也是个北方人,他把蛇抓回来也只是为了“报仇”。大壮是不知道过水吃不吃蛇,他送蛇的本意是让过水拿蛇下药,要知道蛇浑身都是宝,对大夫来说确实是个好东西。
不过那些蛇宝贝弄掉了还有一身蛇肉呢。过水倒是吃蛇,这几年他跟著师傅住在山里没少吃蛇,还觉得挺好吃的。只是过水不好意思占用军营的“厨房”就为了给自己煮蛇肉,眼珠子转转,便想了个“好主意”出来:如果韩式希吃的话,自那不就可以扯虎皮拉大旗了?
蛇羹看起来十分美味,香气扑鼻,韩式希拿起碗时问了一句:“你去哪儿抓的蛇?”
“在……在那个小河边看到的。”过水撒了个谎。
“怎麽突然想到吃蛇了?”
过水继续撒谎:“只是……只是刚好看到,差点被咬了,所以就抓回来了……”
“有被咬伤吗?”韩式希倒是挺关心过水的,不过看过水行动正常,似乎没什麽问题。果然,过水摇头道:“没有,没有。”他看韩式希搅了几下都没吃,又说,“将军,蛇肉能活血祛瘀,消肿解毒,对你的伤有好处。”
“这样吗?呵呵,那我要吃一点。”
韩式希笑著应了,但还是没有马上开吃,他身处高位又在战争期间,行事自然万分谨慎,虽然一般的毒物无法对他造成什麽影响,但陌生的食物他还是不怎麽吃的。过水这人虽然是韩式希自己带回来的,又是顾秦的徒弟,但究竟是什麽样的人谁也说不准。
韩式希犹豫著是否要相信过水,抬眼看见过水已经坐在那儿一边看书一边吃得欢快,也难为过水如此“贪吃”,实在是军营没啥合胃口的东西,他虽然跟在韩式希身边,但韩式希要和将士们同甘共苦啊,弄得过水一日三餐不是硬馍馍就是干馍馍,偶尔一点肉干也是十分难吃,吃著这麽多日,这一点点蛇羹实在是再美味不过了!
看到过水毫无防备的模样,韩式希没由来地心下一软,看了一眼那洁白的蛇肉,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味道不错。
吃了两口,韩式希想起一事,问道:“过水,你是南方人?”
“呃?呃……是……”过水没敢在这个问题上撒谎,南人和北人差距很大,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韩式希哦了一声,又问:“怎麽不留在康国反而到苏国来了?”
过水哀怨地看了一眼韩式希,小声道:“……被你抓来的……”
韩式希哑然失笑,顿了顿,突然跳开话题:“军中的食物不好吃是不是?”
过水一愣,反应出是自己贪吃的模样被韩式希看到眼里了,耳根立马烧起来,不好意思道:“嗯……有点,有点吃不惯……”
岂止是吃不惯啊,简直是他近二十年来吃的最难吃最难以下咽的食物,哪怕是他之前日子最艰难的时候,好歹也能吃上白米饭,要麽也是细面做的窝窝头,怎麽说也是香甜可口的。哪像这些随军干粮,为了能降低耗费同时也是为了多存放一些时日,一个个都弄得跟石头似的,过水咬得都牙疼,每次都要放水里泡一会儿才能吃,但馍馍泡一下就糊了,那口感叫一个恶心……至於肉干更不用说了,过水宁愿吃糊掉的馍馍!
韩式希问:“那你为什麽不说?”
“呃……这个……将军不也吃那些吗……”过水啜啜道。
其实军中食物也是有分别的,战士们吃的自然是最差的,将领们吃的略好,而吃的最好不是韩式希这个大将军,而是军中的文员,比如文人谋士、军医,因为这些人一般不通武艺,身体较弱,所以必须吃好一点。
按说过水属於军医,应该也要享受优待,只是他是半途插入的,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军医身份,韩式希没有特别交代,旁人就以为他是韩式希的仆役,自然没有给好东西吃。而过水也没好意思自己去提,就一直吃著那些粗劣食物到了现在。
听了这样的回答,韩式希深深地看了一眼过水,没说什麽。
(0。44鲜币)宫中记 65 过水的面目
和韩式希交谈果然是有效,当天晚上过水的夥食就改善了,看到了久违的细面馒头,过水感动得都快哭了。
韩式希看到过水两眼汪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招来过水迷惑的目光,韩式希摸摸过水的脑袋,调侃道:“瘦成这样还客气什麽。”说著,韩式希的大手在过水的後颈上捏了捏──就像在捏一只雏兔。
本来过水还是很感动,但再多的感动被这麽一捏,也都烟消云散了。
“我又不是宠物,为什麽这样捏我……”过水在心中腹诽,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他甚至不敢对韩式希抗议,他只能吞下哀怨,闷头啃馒头,在心里将馒头幻化成了韩式希的模样,狠狠咬下去!
几日来大军行行走走,过水不通军法,只知道大军开拔他也跟著走就是了。如今韩式希体内的绵毒已经去除了大半,只要再过几天就可以痊愈,过水想著到时候就找个机会离开,反正韩式希把他抓来应该也是心血来潮而已,他要走应该不会很难。
想到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离开了,过水心里似乎也放下了一个不小的包袱,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不过过水这开心的时机好像有点不大对,他一轻松,没注意,晚上穿著单薄的衣服就去河边散步去了,没想到这两日接连几场雨让气温骤降,过水这麽一溜达,回来的时候就“哈秋”一声大喷嚏,揉揉鼻子,过水也安慰自己可能只是有人再说自己坏话,没想到到了第二天鼻子就塞住了。
过水本来就只能用气音说话,现在鼻子塞了说话更是困难,音量小了不说,气也短了,话都说不连贯了。过水给自己配了药,皱著眉头地喝下了墨水一般的药汁,苦得直吐舌头,但即使这样,他的伤寒症状还是在加重,也说不上什麽特别的原因,大概就是身子弱吧,就算已经穿了颇为厚实的冬衣,但药效就是不明显。
老实说,伤风是十分麻烦的病,倒不是说病的大小,而是伤风了就会流鼻水,流鼻水就要擦啊,可是过水带著面具呢,虽然是贴合皮肤制作的面具,留出了鼻子呼吸的通道,但呼吸是可以,擦鼻水却是不行的。
过水很郁闷,吸溜吸溜了小半天终於忍不住了,趁著营帐里没人韩式希也还在大帐那边和将军们讨论作战方案的时候,过水摘了面具偷偷给自己擦了擦鼻子,擦完鼻子,他又做贼似的把面具带回去了。
就这麽偷偷摸摸地擦了一天的鼻子,到了晚上给韩式希按摩的时候,才按了没多久,热气一蒸,那鼻子就不争气地哭了。过水无奈,不得不向韩式希请示:“将、将军,我去外面……擦擦鼻子……”
韩式希顿时乐了:“干吗擦鼻子还要到外面去?”
过水扭捏道:“我……相貌丑陋,不堪入目,所以……所以将军还是不要看的好……”
韩式希不答应了:“没关系,我不回头看你就是了。”
“还是……不太好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韩式希拿出了他上位者的威仪──俗称“霸道”。
过水小郁闷了一下,心里却想还好我早有准备,於是他等韩式希转过去背对自己了,再三强调韩式希不许偷看,韩式希笑著答应了,过水才摘下了他的面具,拿出手帕擦拭鼻子。
韩式希老奸巨猾,他早就想看过水的真面目,这麽好的机会哪里会错过。不过韩式希确实没有转头,他只是低头看著水面,虽然过水始终拿面具挡著脸,但韩式希还是在过水侧身的瞬间借著倒影看清了过水的真面目:一张略显消瘦但还算五官端正的脸,眉毛较细长,眼睛没有很大,鼻子没有很挺,嘴巴不大不小只是比较薄而已,下巴不怎麽尖却也没什麽肉──总的来说,差不多就是普通书生的模样,虽然从倒影是看不清肤色的,不过韩式希猜测过水的皮肤应该很白。
虽然看到了过水的真面目,但韩式希并不感到高兴,相反的,他很失望。八年前的那个人,韩式希不是没想过他真的死了,只是当年尸体下葬太快,韩式希未能亲眼看到那人的尸体,这让韩式希心里多了一分侥幸。如今遇到过水,每每看到过水在无意中展现出和那人相似的情态,韩式希就忍不住猜测过水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呢?
可惜……
韩式希叹了一声,靠在木桶上,失去了继续观看过水的兴趣。
过水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韩式希看到了真面目,他只是迅速擦了擦鼻子,再一次戴上面具继续为韩式希按摩。
沈默片刻,韩式希问道:“过水,我身上的毒还要多久才能去除干净?”
过水想了想,答道:“七八天吧。”
“到时候你是要回去吗?”
韩式希的问题有些出乎过水的意料,迟疑了一下,才说:“嗯,如果将军允许的话……”
韩式希淡淡地笑了笑,道:“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吗?”
过水一愣,忙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就好了,而且,我也可以顺便到各个地方走走,师傅……师傅临终前也是这样嘱咐我的。”
“唔,那到时候你自己小心吧。”
“嗯,我知道了,将军。”
韩式希愿意放人无疑让过水十分雀跃,似乎连感冒都好了不少,早晨起来後过水就在营地里不犯忌讳的地方走动走动,活动一下身子骨,没想到没走几步,就陆续有士兵上前对他告别。一听之下才知道,原来韩式希制定了一个作战计划,一部分军队要开拔前往他处,这些要离开的士兵有的受过过水的恩惠,刚好这时碰到,就上前来道个别。更有甚者,还特地跑到过水的营帐前和过水告别。
“大壮?”
过水惊异地看著这个特地把自己叫出来的人。
大壮挠挠头,有些歉然又有些伤感地说:“何大夫,俺也要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昨天俺听说何大夫吃的和俺们这些粗人是一样的,大夫这麽瘦弱,吃那些肯定吃不惯的。俺本想给大夫打点野味,不过今天就要走了,所以只给大夫抓了一点小东西……”
大壮举起手,过水这时才发现他手里还拎了个麻袋子。
“这是……”
“是几条蛇。”
“蛇?!”
过水瞪大了眼睛,看那袋子沈甸甸鼓囊囊的样子──这里有多少蛇啊?
浑浑噩噩地从大壮手里接过麻袋,愣愣地看著大壮离去,过水这才想起一件事:私自离营捕猎是违纪的啊!!!
过水头疼了,他不知道要怎麽向韩式希解释这些蛇的来历,一条蛇还可以说是在水边意外碰到的,可是这麽多蛇总不能说是每次去水边都会碰到吧?况且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