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咽了口口水,再看,那人穿著十分普通的青色衣服,虽然好像还挺干净整洁的,却不像是宫里主子们的衣服。
少年只道这人是个太监,便松出一口气──他还真怕在这里遇上哪个宫的主子,到时候又给一状告到母妃那儿,他可没好果子吃。
按规矩,除了负责值夜和打扫的宫人,其他太监晚上是不许随便离开房间的。
少年想到他这次可抓到这太监的小辫子了,想著等会儿要怎麽欺负这小太监,如此想著他不禁嗤笑出声,没想到这一声轻笑惊到了那人,那人飞快转过身来,一脸惊讶地看来。然而当看到了这人的真面目,少年却比他还要惊讶。
好安静的人!
虽然用“安静”来形容一个人的模样一点也不正确,说出去一定又要被老先生责骂,但是那人露出的面容却让少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词,可要少年说为什麽,少年可是一点也说不出来。况且那人背对著月光,面容并不清晰,只是能看到他眉目的一星半点,便让人觉得十分“安静”。这样的感觉对於烦躁的少年来说,就好象炎热的夏季里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冷流仿佛能汇到骨子里,令人无比舒爽。
少年发呆时那人往後退了一步,少年也随之清醒了,看那人似乎想跑,少年立刻冲上前一把捉住对方,佯做凶恶地喝问道:“你是哪宫的太监,看到本王也不行礼,好大的胆子!”
那人有些疑惑,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过一遍,估计是看到少年身上的皇子服饰,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显然是明白了少年的身份,但他却依然站在那里,并不行礼。
少年微微皱眉,又道:“我是祜王,你看到我为何不跪?!”
“祜王”这个名字在宫里就像一只大老虎,可以说没人敢惹。
祜王是当今皇帝的第九子,姓夏名灏,他的母妃是三夫人之一的蓉贵嫔。
蓉贵嫔本来只是一名从民间选入宫的美人,可是一朝入得帝王眼,从此境遇就大不相同,她凭借帝王的宠爱直接跳过九嫔成为八妃之一的淑妃,又在前两年位列三夫人,封号贵嫔,至今依然龙宠不衰。如今後位空缺,另外两位夫人又都是深居简出之辈,後宫里最有权势的就是这个女人了。这一路走来,若说这女人没点手段,恐怕谁也不会信。
蓉贵嫔不但自己地位高贵,她的儿子夏灏也深得皇帝喜爱。皇子夏灏并非蓉贵嫔的亲生儿子,当年皇後下毒一案中,还是淑妃的蓉贵嫔因为中毒不但流产而且从此再也不能生育,皇子灏乃是和嫔李彤所生,只是和嫔死於难产,这个孩子就过继给了蓉贵嫔。这孩子从小就虎头虎脑机灵可爱,再加上蓉贵嫔教养有方,让这孩子在皇帝面前端的是乖巧聪慧,深得皇帝喜爱。後来蓉贵嫔寻了个机会,给皇帝吹吹枕边风,硬是让当时还不满四岁的夏灏得了个“祜王”的分封,不但有了王爷的名号,连食禄封邑都和二等王爷一样。要知道普通皇子只有到了十六岁才能封王,其间差距不知几何。
夏灏那麽小自然无法打理自己的产业,这些好处最终还是落在了蓉贵嫔手里。儿子能带来这麽多好处,就算蓉贵嫔对夏灏管教严厉,但宠爱却一点也不会少,又有皇帝撑腰,夏灏平时在宫里调皮捣蛋根本没人敢管,大家讨好巴结他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拂逆。
若是普通人听到“祜王”这个名字早就吓得跪下了,但那人却不,听了夏灏自报家门也只是静静站著,不亢不卑,不踞不恭,不言不语。换了旁人这样,恐怕夏灏早就叫人将他拖下去杖毙,但夏灏却很喜欢这人,他觉得这人看著舒服,就那麽打死了可惜。夏灏也是小孩子心性,眼珠子一转,怒气就消了,转而又拉著那人的手说:“喂,你叫什麽名字?哪个宫的?你说出来,再陪本王在这里玩,本王就不治你的罪了!”
那人看著夏灏得意洋洋满脸稚气还要故作凶恶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嘴角微微弯起,荡开一抹无声的笑意。夏灏看得一滞,就听那人终於开口道:“你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麽?”
“这声音比那些女人都好听多了!”夏灏心想,下意识地回答那人的问题,“宫里的人都好烦,本王讨厌他们,所以就出来走走!──喂,你还没有告诉本王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我没有名字。”那人轻声回答。
夏灏蹙眉,咬著嘴唇歪头想了好一会儿,道:“既然没有名字就让本王赐你一个名字,你就叫小安吧!”
那人好奇道:“为何叫‘小安’?”
“因为我喜欢!”夏灏面色微红,他不好意思说他看到眼前的人就觉得舒服。
给新认识的小太监取了名字夏灏也就满意了,拉著小安的手往湖边走,边走边说:“小安,本王跟你说哦,这湖里有一只很大很大的鲤鱼,本王今晚要把它捞起来,你跟我来!”
小安的年纪大概有十二三岁了吧,他比九岁的夏灏高出了一个头,但是他却被夏灏拉著往前走,这画面就像是小弟弟牵著哥哥去玩一般。夏灏很是兴奋,但小安始终只是看著夏灏,温柔的眉目间似乎挂著一抹清淡的笑,但仔细看却又好像什麽都没有,眼中偶尔闪过的光也令人不懂。
走到湖中心的凉亭里,夏灏趴在栏杆上往水里看,可是夜里水面看似银光闪闪十分明亮,但实际看去时却是黑沈沈地不见水下情况。夏灏看了半天也找不到那头大鲤鱼在哪,又想到小安就在旁边看著,顿时觉得颇为丢脸,当下气鼓鼓道:“这死鱼,都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明天本王一定要把水给抽干了,看它往哪里躲!”
小安没有接话,夏灏觉得面子没找回来,眼珠子一转,又对小安说:“你在这里等著,本王下去把那头死鱼抓上来!”
夏灏捋了衣袖似乎真的要下去,小安连忙拉住他,道:“灏……灏殿下,你真的要下去?”
夏灏顿时来劲了,扬起下巴得意道:“当然,我要把它抓上来炖汤!”
小安却说:“那鱼儿离了水就活不了了,而且它炖的汤并不好喝,殿下还是不要抓了。”
夏灏撇嘴道:“我不管,我要把它抓上来炖汤!”
小安张口欲言,但顿了一下却没把话说出来,只是微微摇头,松了手,也就不再阻拦夏灏。
夏灏虽然本来就想把鱼抓起来玩,但这会儿却存了几分在小安面前炫耀的心态,可是小安如此反应,让夏灏兴致大减,卷了两下袖子,又看水面黑乎乎的似乎真有些可怕,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
夏灏磨了两下,败兴道:“真是的,不抓就不抓了。”
小安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夏灏就著栏杆坐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对小安说:“喂,小太监,本王照你说的不抓鱼了,你说你要怎麽补偿本王?”
小安一怔,疑惑地看著夏灏,那双眼睛在月光下就好像两汪清潭,荡著亮晶晶的涟漪,看得夏灏几乎入迷了。
“殿下?”小安轻轻唤了一声,将夏灏从呆滞中叫醒。
夏灏轻咳一声,又抬头恶狠狠地说:“快说,你要怎麽补偿本王?!”
小安问:“殿下想要什麽?”
“我要……要……”
夏灏刚开始叫得很大声,可说了两个字之後却支吾起来,脸也开始发红。小安更是不解,不知道还有什麽事情还会让这个小霸王不好意思。夏灏哼哼了两声,被小安看的恼羞成怒,突然伸手一把拉过小安,一脑袋凑上去,叫了一声:“我要咬你!”话音未落,他就一口咬在了小安白皙的脖子上!
宫中记 05 师傅
夏彦忍不住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没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名义上的那个弟弟会那样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咬了自己一口──简直是条狼!
夏彦无奈摇头,又想起昨夜事情的始末。
夏彦无聊之下走出了育芳宫,本想回母後的坤宁宫去看看,路上经过花园的时候便停了下来,他想起小时候母後似乎带他来过这里,那是母後还在花园的湖中养了一条锦鲤,他想起这事便想看看那条锦鲤如何了。不过夜里的湖水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见,夏彦看了一会儿看不到鱼儿正打算离开时,後面突然有人发出一声轻笑。夏彦惊觉自己被人发现了,下意识地回头,却看到一个孩子站在那儿,因为光线不好,也看不出是什麽模样。
夏彦当时就想离开,他不想招惹任何人,不想让宫里的任何人记得自己,他只想等到十六岁封王时就离开这个皇宫。可是没想到夏彦一动,那孩子就冲上来拉住他,还问他是什麽人。
孩子自称祜王,夏彦当即就知道这孩子是谁了──
仇人之子!
当初蓉淑妃流产不孕,调查出是皇後所作,後来皇後被废,打入冷宫,她的儿子五皇子夏彦也就随之搬入冷宫。几个月後皇後病故,独留夏彦和侍女青荷在冷宫中生存。如今夏彦长大了,他已经能完全明白当年发生了什麽,她不相信是宽厚仁慈的母後下的毒,他知道那一定是被人冤枉的,而嫌疑最大的莫过於得了最好处又极具城府的蓉贵嫔。
夏彦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对待这个弟弟,他并不是很想理会对方,但又看夏灏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著实可爱,也无法忍心就此责骂,任由夏灏拉著他跑到湖心亭中,直到听夏灏说要抓鱼,夏彦隐约觉得那大鱼儿就是母後当年养的锦鲤,不由得出言制止,夏灏依然要抓,夏彦本还想阻止,却又想到此时不宜和这弟弟发生冲突,这才住了口,而後来夏灏居然也没有抓鱼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然而更出乎意料的却是自己被那孩子给咬了一口。
夏彦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麽想的,突然就咬上来了,咬完之後估计那孩子自己也不好意思了,一抹嘴,扔下一句“明天你还要来”这样的话,噌噌噌就给跑走了,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今晚夏彦可去不了,因为他的师傅今晚要来。
夜深人静,皇宫上空掠过一抹黑影,在任何人都没有发觉之时,那抹黑影已经消失在了皇宫内。
“彦儿!”
伴随著一声沙哑的低唤,黑影掠过树梢,出现在夏彦身後。许是习惯了来者的神出鬼没,夏彦淡定地回过身,对来人拱手施礼道:“见过师傅。”
来者正是教导夏彦武艺的师傅,自然,这个师傅外人并不知道,否则夏彦在宫里的日子会麻烦得多。
来人披著黑色的大斗篷,从头罩到脚,令人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他道:“好了,虚礼就免了,将上次我教你的使一遍给我看看。”
“是。”
夏彦答应一声,提了剑跃入场中,将几日学的招式使出来。只见深夜中剑光如白练,虽然限於年龄和体型招式之中力量不足,但已有三分游龙惊凤之姿,就夏彦此时的年纪来说,已是十分难得。而且夏彦六岁才开始正式练武,比其他从小习武的孩子都大了不少,能练到这个程度可以说天赋和勤奋一样都少不得。
显然夏彦的表现让他师傅也颇为满意,黑袍人赞许道:“不错,已有几分味道了,半个月能练成这样相当不错。”
“谢师傅。”夏彦垂手而立,听到师傅的赞许他是高兴的,只是这麽多年已经习惯掩饰情绪了,这时候他的脸色只是一派平静,根本看不出喜恶。
黑袍人显然也不在意这点细节,又道:“我今天再教你一式,看好了。”
黑袍人说罢便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比了起来,他先是以正常的速度使了一遍,剑如游蛇,银花飞绽,看的人眼花缭乱。这一遍过後,黑袍人又以较慢的速度使了一遍,让夏彦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每一招每一式。如此比了三次,黑袍人就让夏彦来使。夏彦也不笨,看过三遍之後已经能大致记住,只是一些细节做不到位,黑袍人便在一边指点,如此再三,等夏彦已经完全学会之後,黑袍人便停手了。
“你好好练习,过几日我再来。”
黑袍人如此说,夏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黑袍人就此离去,夏彦在院中多熟悉了一下招式,也就回房休息了。
因为晚上练剑,第二日起得就迟了一些,醒来时青荷拿了一本书来,说是早上送饭的太监带来的,夏彦心喜,一看,却是以前看过的,想来那小太监不识字,根本不知道自己拿了什麽书。
夏彦本是失望的,但想想这本书看过很久了,现在再看一遍也好。如此安慰自己,夏彦便将情绪收拾了一下。
因为起床比较迟,稍作收拾就已经是中午了,下午看看书,练练剑,很快就过去了,又是晚上,但今晚师傅并不回来,夏彦很早就睡下了,却在半夜醒来,躺了一会儿,又想起夏灏那弟弟,忍不住摸了摸脖子上那似乎还残留的牙印,记得前晚那孩子说昨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