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情绪激动、有些失控的她,沈年的态度依然很沉着。对这次谈话,他是有备而来,如果她真的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就不会连听到程慕泽的名字都这么敏感。
坐到丁骏身边,沈年的手探着她肩膀,“冷静一点,听我说,我的推测并非没有根据,我去走访的那位金森教授也说,跟程慕泽一起遇到雪崩的某个人找他咨询过,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那个人的病历复印件给你看,我费了很多周折才拿到。”
见丁骏神情倔强地不说话,沈年继续引导她情绪,“你好好回想一下,那半年,你们有在一起吗?你好好想想。”
丁骏缓缓地镇定下来,双手交握,仔细回想着程慕泽自杀前半年他俩的生活。
那时候,他在波士顿,而她在费城,学业紧张,能见面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似乎有那么一两次,她去看他的时候,两人仅仅在见面时亲热了一会,却没有继续缠绵,她以为他是太累了,并没有往别处想。
此时想来,他那时似乎是有些反常,他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但她想捕捉他的目光时,他却回避了她的视线。以往,他俩去看望对方时,总会留宿一晚,但是那半年,似乎总是来去匆匆。
想到他曾独自承受痛苦那么久,最后还选择自杀结束生命,那种钻心的痛就让丁骏不能自持,闭目片刻,眼泪潸然而下。
沈年把她这个表情看在眼里,顿时回想起清迈的那个夜晚,他坐在她床边守护,也是这么看着她伤心,明知道眼泪不是为自己而流,却欲罢不能。
沈年道:“我知道我调查出来的真相很残忍,可是,我真的不想看你再为他的死痛苦,你还记得清迈那一晚吗,你在酒吧里喝醉了,在嘟嘟车上跟我说,你一个人很寂寞,为什么他会丢下你一个人……我想,那时候我就开始心疼你了。”
丁骏听到他忽然表白,震惊的睁开眼睛,凝望着他。其实,她又怎会不明白,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为她做任何事。
房间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暧昧,丁骏往后靠了靠,很快恢复了一点理智,抽泣着道:“我很感激……感激你帮我调查出这些,但是……我……”
“我不需要你感激,那不是我想要的。flora,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就连到雁京工作,也是为你而来,所以我恳求你,好好考虑一下,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取你。”沈年终于说出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
多日来辗转反侧、难以成眠,都是为了对她的这份爱恋不能明言,如今既然有次机会,他下定了决心要把他的心情一一诉说。
沈年迷恋地看着眼前这个令他心动的女孩,她在他心里整整两年了,再次相遇,爱的浪潮比初遇时更加强烈地拍打他的心门。
既然认定了,那就必须坚持到底,不管人言、不问结果,他要争取一切的可能,来跟她在一起。
他炽热含情的眼神和周身散发的那种热力让丁骏震动不已,良久,她才缓缓的摇了摇头,苦恼的把手插在头发里,轻抚发胀的脑袋,喃喃道:“你把我的脑袋弄乱了,抱歉,我现在没办法想那么多,让我安静一会。”
沈年温柔道:“你可以慢慢想,给我一个答复。”
见她发丝滑落,他情不自禁的替她拢了拢头发,手指轻触她脸际,这个男性化的温柔小动作让丁骏微怔,抬起头看他,“不行的,我做不到。”
“你没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你不觉得我们很合拍吗,就像书里形容的那样,一种似曾相识的默契感。我知道我来晚了一步,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来雁京找你。”
大概是因为激动之下语速过快,他不标准的国语吐字并不十分清晰,丁骏从来没见过他这般表情,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是温暖又和气的,可是现在,他把她的肩膀握得好疼,一副她不答应就不让她走的样子。
他的思维是美国式的,喜欢一个女孩就会想去争取,不管代价多大,只要他喜欢,他就觉得值,她不一样,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含泪凝睇,她美丽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星辰,用不着任何语言,就能让人迷失在这两簇火焰中,就连轻声叹息,听在他耳朵里也是绕梁三日、回味无穷的*。
就在他的嘴唇擦到她脸颊的时候,她忽然醒悟过来,推开他,怒道:“你别这样,我就快结婚了。”
沈年也生气了:“你在自欺欺人吗,你根本没有走出过去的阴影,就要用自己的婚姻为死去的人殉葬,这不是打牌,重新洗牌要付出很大代价,我不知道你们……”
他本想说你们中国人,话到嘴边又刹住,改口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懦弱,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你不喜欢我,今天就不会来。”
天,他又这么一针见血。丁骏脸涨红了,被说得哑口无言,是啊,如果不想给他机会,何必出来见他,自己总是这么矛盾和纠结。
可是被看穿了的内心,又是那么软弱无力,她沉默着站起来,无言以对,眼睛里噙着泪水,离开时,她哽咽道:“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我别无选择。”
哪怕是相见恨晚,也只能有缘无分,以她目前的处境,不能回头,也没法回头,否则就会变成《圣经》里索多玛城的盐柱,永远被困在死海边,不得脱身。
她是这么无情,沈年心里很难受,闷坐在那里怅然失神。
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服务员进来告诉他,餐馆已经打烊,沈年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掏出钱夹准备付钱,服务员道:“丁小姐是我们的股东,她来吃饭免单。”
“多少钱?我照付。”沈年心烦意乱地抽出信用卡,啪一下放到桌上。服务员撇了撇嘴,只得把价格告诉他。付了钱之后,沈年离开,没忘记带走他的小绵羊。
☆、第19章 唯不忘相思
丁骏回到家,走到自己房间里才看到易初阳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看到丁骏的一身黑色皮衣,易初阳眉头皱紧了,“我不是让你以后别再飙车吗,怎么你总不听啊,摩托车骑那么快多危险。”
“这几天工作压力太大,我散散心。”丁骏走到衣橱前,找了件睡衣想换下身上的衣服。转脸看着易初阳,见他也正看着自己,那表情似乎不怎么高兴,她回过头,没再说话。
“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爱好,谁教你的,都把你带坏了,干什么不好,要当个飞车党。”易初阳还在愤愤不平。
“至少我没去火车站抢包。”丁骏反诘道。
易初阳这才笑起来,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她身后,双臂搂住她,手探向她胸口。丁骏心里一沉,胳膊肘支开他。
“怎么了?刚去跟谁约会了,回来了连碰也不让我碰?”易初阳调侃笑道。
他本是无心一句话,丁骏却心虚起来,勉强道:“没有,别瞎说。”易初阳把脸搁在她肩膀上,呢喃道:“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夺走的,如果有人敢对你下手,我就杀了他。”
“是吗,那你干嘛不先杀了我?”
“舍不得!小骏,哪怕你背叛我,我也舍不得动你一根头发。你说,我这是不是犯贱啊?”易初阳含着笑说。
那个叫沈年的男人,他后来调查过,知道对方已经返回美国,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喜欢丁骏的人太多,那个人条件也没有多出众,只不过长得漂亮点,易初阳相信,凭他那点道行,还不至于打动丁骏的心。
丁骏回过身,低声道:“我有点累,想早点睡。”易初阳听出她言外之意,心中虽有些疑惑,却也没问她什么,抱着她亲了亲也就走了。
书房里,丁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相册,一页页翻看,手指轻触照片中人年轻的脸,他一直活在她心灵深处,从未曾走远。
照片里的他,笑得多么阳光,属于他俩的那些日子,在她的记忆里永远带着温情的暖色,在异国他乡求学的那些日子里,他们每周通信,他会坐很长时间的车,从另一个郡的男校来看她,每次都带着她最喜欢吃的栗子蛋糕。寂寞的少年男女,对彼此的爱情是他们青春期唯一的情感寄托。
雪崩后那半年……她如今一点也不敢细细回想,仿佛多回想一点都是残忍的,本以为真相会伴随着他的尸骨长眠于他葬身的山野间,没想到却还是有被揭开的一天。
直到此刻,她也并不恨那个揭露真相的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他去世前那段日子的反常,她并非完全没有预感,只是她太爱他,不愿去深究真相,反而让他的心结越来越重,最终酿成悲剧。
假如她能早早开导他,或许他就不会选择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对待生命,这才是她对他的死亡感到内疚的深层次原因。
一整夜,丁骏都在做梦,沈年和程慕泽的脸交替在梦境中出现,他俩好像合成了一个人,一会儿是他,一会儿又不是他,无论丁骏怎么想弄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却怎么也分辨不出。
惊吓中睁开眼睛,丁骏拧开床头的台灯,窗帘紧紧的拉上,室内静谧安详,只有闹钟滴答声宣示着时间流逝。
难道这就是自己内心的*?丁骏被自己可怕的内心潜意识给吓住了,不敢去回想梦里那些凌乱的画面,慕泽已经死了,死了就不可能再复生,不管他的死因是什么,这个结果无法改变,另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他。
一想到沈年,丁骏内心更多一重顾虑,心底那种莫名的情愫让她害怕,理智不断地提醒她,那个男人太危险,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在人前是天使一般的良善,身后有着有着深不见底的黑洞,足以摧毁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不能让生活脱离正轨,不管是为了谁,丁骏默念着这句话,拉开床头柜,拿出里面的浅蓝色盒子,将盒子里那枚钻戒戴在手上,灯光下,钻石发出冷冷的蓝光,大小和她纤细的手指比例恰到好处,因此看起来格外美丽。
就像这钻戒,太小或太大和手指都不相衬,人也如此,必须待在合适自己的地方,一切才会和谐。
公寓里,已经病了两天的沈年本在卧床休息,听到客厅里不断传来门铃声,勉强支撑着下床去开门。易思琦站在门外。
“听说你病了,我专门让家里的保姆熬了鸡粥给你送过来。”她这么说,沈年没法不让她进门。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沈年眼冒金星、喉咙肿痛,声音也因为发烧而变得嘶哑。易思琦道:
“打你的电话你不接,我只好打到你公司,你的助理告诉我,你生病请假了。”
“你打电话到我公司?”沈年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满。
易思琦自来熟地到厨房拿了副碗筷,把保温壶里的鸡粥倒进碗里,笑道:“人家是担心你啊,你看你,病得人都瘦了,快坐下吃鸡粥吧,里面有虾仁、干贝和蘑菇,特别香。”
沈年见她笑意盈盈十分殷勤,倒也不便推辞她的好意。
粥的味道很好,可他依然食不下咽,心里总在想,如果是他想念着的那个人端来,哪怕是明知是毒药,他也会心甘情愿吃下去。
对易思琦,沈年心里虽感动她来探望自己,却也遗憾这份盛情不是他目前最想要的,而他更明白,自己不能表达感激以外的情绪,不然眼前这个女孩很容易产生误会。
易思琦见他睡衣外只披了外套,虽然病怏怏的,但看起来还是那么英俊,迷恋地打量他一举一动,视线最终落在他手上用黑绳系着的银制护身符。
“这是什么,护身符吗,花纹好特别。”易思琦探头看看他的手。沈年拉扯衣袖遮住护身符,怕她索要,撒谎道:“是我奶奶给我的。”
易思琦见那护身符花纹好看,又是他贴身戴着的,本想向他索要,但见他十分爱惜,急急忙忙就藏在袖子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倒像是在哪里见过,她心中忽生疑窦。
然而,她并未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反而观察着沈年,见他无精打采的脸上除了病容似乎还有别的情绪,像是失恋了一般,整个人精神状态是疏离的。
“怎么忽然病了?”
“重感冒。”
“没有别的原因吗?我看你好像除了感冒,心情也不大好。”易思琦很想探询他的心事,一双美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谢谢你来看我,我头疼得要命,不能陪你聊天,不好意思。”沈年匆匆吃完了鸡粥,客气地想请易思琦离开,怕这个女孩子的热情让他难以招架。
“嗯,你好好休息。”易思琦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倒也没多留,只因她忽然想起来,沈年的这个护身符,丁骏曾经有过一模一样的。
易思琦走了以后,沈年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