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勒斯再度睁开眼,但刚刚的神采已经消失,只听他缓缓说:“到了魔法岛,把我的骨灰,交给魔法岛月影团长基蒂,请请她随意处理。”
说到最后,杜勒斯越来越没精神,声音也越来越低。
“叔叔,你胡说什么?”
狄韵眼眶红了,大声喊。
“沈大沈”
杜勒斯这一瞬间,精力似乎突然被抽干了,他那对有点灰浊的眼珠,茫然望着空中,口中喃喃地说:“纯姊她们母女,拜托拜拜”
自己不答应,这老天才似乎不甘愿?妈的,随便说说让他安心吧。沈洛年皱紧眉头说:“知道了,你去吧。”
沈洛年话声一落,杜勒斯最后一口气吐了出来,双目合起,再也没了声息。
“叔叔!”
狄韵这一刹那顾不得过去的形象,慌张地大喊,而另一边,安荑却是浑身一僵,扑通一声往后摔,昏了过去。
这下大伙儿不禁手忙脚乱,于丹翠救治安荑的同时,狄韵哭了出来,一把抓着沈洛年呜咽地说:“快救叔叔!你快救叔叔!”
沈洛年对生死看得本淡,本来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但看狄韵那股难过的气味,也不禁心中发酸,摇摇头说:“他死了。”
“骗人!骗人!”
狄韵捏着拳头,用力捶打着沈洛年胸口。
这么用力会痛耶,臭丫头果然变成疯婆子。沈洛年叹一口气,抓住狄韵的手,还不知该说什么,却见狄韵哇地一声,扑到自己怀中放声大哭,这小恶女不哭则已,哭起来比她娘还猛。沈洛年松开手,让她靠着自己胸膛,一面轻拍狄韵背心,一面望着其他人,却见黄清嬿、张如鸿等人已经默默地蹲跪默祷,黄清嬿脸上还挂下了两行清泪,另一面也正红着眼的于丹翠刚把安荑救醒,怎料安荑看清眼前的模样,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沈洛年正头痛,突然耳中听到轻疾的一连串提点,他怔了怔,开口说:“丹翠,让安荑睡一阵子。”
于丹翠一怔,停下手,不再想办法弄醒安荑。
“丫头。”
沈洛年低声说:“哭够了没?”
“没有!你浑蛋!你浑蛋!为什么不救叔叔?把叔叔还我!”
狄韵还趴在沈洛年胸前,右手一勾,连续几拳往沈洛年肚子乱打。
“唔”
沈洛年闷哼一声,忍痛说:“你得注意安荑。”
狄韵一怔抬起头,抽咽地说:“安安荑怎么了?”
那张小脸上,鼻涕眼泪已经混成了一片。
“她一向压抑着心中情绪,这次压不住,很伤身,若不好好调养开解,会出事的。”
沈洛年说:“还是你不想管她,要自己先哭个痛快?”
狄韵听到这儿,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她一面哭一面说:“我该怎么办?”
“把她带开,等她醒了之后,先让她慢慢接受,最后再看能不能诱导她哭出来,把这情绪发泄掉。”
沈洛年顿了顿说:“如果你自己先哭个不停,那可不成,等她哭了之后再一起抱头痛哭,那还可以。”
狄韵心思转到安荑身上,那股悲痛稍降,迟疑地说:“这这样吗?”
“话说回来,你哭起来比你妈难看多了,一点都不含蓄。”
沈洛年说。
狄韵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又是几拳捶了过去,直到沈洛年叫痛,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偎在沈洛年胸怀臂弯中。狄韵脸微微一红,猛一把将沈洛年推开,这才抹了抹脸,走去安荑身旁,和于丹翠左右搀扶着,把安荑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洛年叹了一口气,走到杜勒斯遗体旁,探手入袍,取出那久违的“闇神之镜”递给张如鸿。
张如鸿没伸手,迟疑了两秒说:“先向司令报告吧?”
“拿去吧。”
沈洛年塞了过去:“眼前你拿着最有用。”
张如鸿拿在手中,还有点迟疑,黄清嬿抹干泪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说:“我相信司令会同意的,我这就向司令报告大魔导师的遗言。”
看着这一片愁云惨雾,沈洛年实在受不了,他摇摇头转身要往外走,却听身后张如鸿喊了一声:“沈凡,你去哪儿?”
“找些木材回来。”
沈洛年说完,飘然而去。
木材?张如鸿一愣,随即醒悟,杜勒斯既然交代了把骨灰带去魔法岛,当然得先进行火化。望着杜勒斯的遗体,张如鸿想起自己那情同姊妹的高可茜与黄诗舜,她们连火化还乡的机会可都没有,就这么草草埋在这犬戎族盘据的东方大陆森林中,想起两人的音容笑貌,她忍不住仰天紧闭上眼睛,随着一声长叹,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滑下。
□清晨,干木堆起的高台,火焰熊熊燃起,火鼠在火焰中上下跳动,吞噬着火焰,吞噬着木料,也吞噬着其中的杜勒斯遗骸。
火堆周围是一大片岩地,除周围十余公尺内的岩石被溢出火鼠烤得漆黑外,倒不用担心让这火焰蔓延开去。狄韵、安荑、李允生、姜希凤、余宪馨等人,站在火鼠范围之外,远远望着火堆,送杜勒斯最后一程,但张如鸿、沈洛年、于丹翠、黄清嬿却不在其中。
原来天还未亮的时候,最先被催动妖化的蒋杰已经起了反应,虽然还没苏醒,却不断地呻吟,梁乃均、洪治平也是全身发热,仿佛发烧一样地难过。
返祖既然开始,沈洛年、于丹翠当然不能离开众人休息的疏林,必须观察着三人的状态,随时准备应变,而因为只有两日的安全时间,火化之事也不能拖延太久,当下众人只好分成两面行事。
疏林中,眼看着蒋杰难过的模样,张如鸿忍了许久,终于耐不住地走近说:“沈凡,阿杰没事吗?”
“很好。”
刚检查完蒋杰的沈洛年说。
“很好?”
张如鸿一愣。
“脑袋应该没坏。”
沈洛年说:“整个感觉也都不错。”
原来如此,张如鸿看着蒋杰,见他原本白净秀丽的脸蛋涨得通红,心下不忍,走近握着蒋杰的手,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轻声地安慰着。
又过了好片刻,蒋杰的呼吸渐渐稳定下来,脸上的红潮退去,沈洛年略作检查后,又看了看也陷入半昏迷的梁乃均、洪治平两人,起身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没问题了吗?”
张如鸿抬头说:“那阿杰怎么还没醒?”
“本来应该缓慢变化的过程,被逼得在几个小时内完成,体力耗费很大,休息够就会醒了。”
沈洛年指指另外两人说:“他们也一样,最慢天黑前应该会醒。”
一直关注着洪治平的黄清嬿,这时走近两步低声说:“我以为形貌会有改变?”
“确实有这可能。”
沈洛年说:“但看来他们三个平常都能维持原形。”
“和引仙者一样吗?打斗的时候变形?”
黄清嬿说。
“不一定。”
沈洛年转述着轻疾的解释,缓缓说:“有些比较深入的妖化方式,只是内在深层的改变,不一定会改变外型,比如换灵这个你们不清楚,换个例子好了,比如说你们那几个引仙的爷爷奶奶,修炼到那种程度,变不变形已经是次要的了。”
“他们会和十圣一样强?”
张如鸿吃了一惊。
“不是这个意思。”
沈洛年摇头说:“我指的是妖化程度相似,但道行还是看个人。十圣百年修炼当然不同,只不过阿杰他们妖化程度若这么深入,日后修炼速度当比一般引仙者快些。”
“那就是好事。”
张如鸿露出笑容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打不过阿杰。”
张如鸿已经够厉害了,若是打不过蒋杰,这对情侣也太可怕,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黄清嬿接口说:“收殓大魔导师的遗骨,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了,沈凡,他们清醒之后,马上可以移动吗?”
“顶多衰弱了点,要动应该可以。”
沈洛年点头。
“那就太好了。”
黄清嬿微笑说:“那么我们今晚就往东方移动。”
张如鸿目光转过:“不怕麟犼生气?”
“司令说,麟犼虽然脾气古怪,但妖族多半重视诺言,我们这两天应该还算是客人。”
黄清嬿说:“麟犼空域禺彊族不敢接近,我们东移百里外出境,比较有机会摆脱追兵。”
“司令有没有说犬戎族的高手和赤涛该怎么应付?”
张如鸿瞄了沈洛年一眼笑说:“这两天我们存不了多少炁息,而且我们队伍中只有沈凡有能力缠住犬戎族的支族族长。”
沈洛年摇手:“那次只是运气好。”
“所以我没说你打得过啊。”
张如鸿笑说:“你的攻防技巧虽然生涩,但你逃命和闪躲能力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他们还真奈何不了你。”
这话不知道算不算称赞,沈洛年苦笑了笑,只听黄清嬿说:“司令说,等我们从东面离开麟犼地境之后,我祖母会和我们会合,领我们去魔法岛。”
“睿奶奶要来?”
张如鸿一吐舌头说:“她好凶呢。”
听张如鸿这么说,黄清嬿有点儿尴尬地说:“她老人家只是比较严肃,别跟她开玩笑就好了。”
吴配睿要来吗?上次远远看过去,她整个人的气味和当年改变不少,没想到在小辈眼中,她变成个老古板了?这实在太难想象,沈洛年这一瞬间,不禁有点儿怀念当年那总爱打探八卦的调皮马尾丫头。
张如鸿又说:“睿奶奶就算一个人行动方便,避得开犬戎族,不怕路上被赤涛拦住吗?”
“鹰王张爷爷会先引开赤涛。”
黄清嬿说。
“睿奶奶和我爷爷都离开岁安城?”
张如鸿意外地说:“十圣离开这么多位,不怕犬戎族得到消息、派出大军吗?”
黄清嬿似乎也有点不解,她轻蹙眉头说:“司令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她应该有把握才这么做。”
“咦?”
沈洛年突然转头往外望说:“有三只麟犼跑到火堆附近呢。”
黄清嬿与张如鸿一怔,同时透出忧心的气息,正打算往外奔,却听沈洛年补充说:“啊,好像都是小麟犼,可能来看热闹的。”
麟犼通常不会特别内敛妖炁,那几道妖炁都比当年的焰丹弱,应该是更幼小的麟犼。
“小麟犼?”
张如鸿笑说:“倒没看过麟犼幼兽的模样,还是去看看吧。”
当下往林外弹射出去。
“沈凡,他们没问题吗?”
黄清嬿指了指洪治平等人。
“放心。”
沈洛年说:“你去吧。”
“多亏有你在。”
黄清嬿灿然一笑,追着张如鸿飘了出去。
沈洛年愣了愣,呆了半晌,才苦笑摇了摇头。这种笑容也太犯规了,狄韵的笑容是那种孩子般的甜,虽会引发他人的保护、疼爱欲望,却少了占有的情绪,黄清嬿这种笑却带着种成熟幸福的甜蜜感,让人忍不住希望她只对着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还好自己躺了百年后,不像当年这么容易对人心动,纵然对黄清嬿有好感,也能抑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过她知不知道这样乱笑很容易出毛病?莫非是从少根筋外祖父那儿染来的坏习惯?
黄清嬿倒不是不明白自己笑容的影响力,不过她确实也是真心感谢沈洛年,才不自禁地露出那样的笑容,否则她若是有意为之,能看透人心的沈洛年,反而感受不到那股笑容的魅力。
但她转身前,看着沈洛年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笑得过分了,她转过身暗暗自责,加快速度,向焚烧杜勒斯遗体的岩台飘去。
还没接近,果然看到岩台上方飘浮着三只麟犼,这三只麟犼最大的长度只有昨日见到的一半,小了不少,和一般的中型马匹差不多,看她们并排挤在一起,三对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一面嚷个不停,果然有点孩子的味道,应该是小麟犼没错。
不过她们用的语言倒听不懂,黄清嬿启动了轻疾的翻译功能,跟着张如鸿飘到狄韵等人身旁,低声问:“她们来有说什么吗?”
狄韵没开口,只微微摇了摇头,眼睛仍望着火堆。
“清嬿小姐。”
李允生见状低声接口说:“她们只在上面看着,没对我们说话。”
黄清嬿倒也不怪狄韵,她知道,对狄韵来说,杜勒斯从小照看着她长大,就像父亲一般,她只过一日就能忍住泪,已经不容易了,自然懒得注意这些身外之事。
黄清嬿和张如鸿对望一眼,往麟犼那方走了两步,黄清嬿才抬头说:“几位好。”
三只麟犼愣了愣,没人回话,过了几秒,为首的麟犼转头说:“这两个人也不怕我们。”
“大姊说这种比怕我们的那种厉害。”
第二只说:“二姊,可不可以咬咬看?”
“可以吗,三姊?”
最后一只约莫只有人高,比前两只又小了一号,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