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余宝笙心里一惊想躲却没躲开,宋向宇凑过头在她的脸上轻轻一碰后才松手。余宝笙的脸迅速变红,这个出其不意的吻让她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该有的情绪,如果反抗,似乎有些刻意矫情,毕竟当初一年的相处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行为,如果不反抗,心底又有些迷茫,她不是要这么快重新接受他,眼前的宋向宇与多年前的已经变幻着不是一个人了。
“这段时间可能会很忙,总公司派来的人最近会过来督战中国区市场的拓展,我估计无暇□来医院,有时间我会尽量来陪你。”宋向宇的声线低沉笃定,却又是少有的温柔。
余宝笙抚着脸急急下车,在别人看来她似乎是一个深陷情网的女人,面孔红红,双眼含羞,低头无语,动作慌乱,在男朋友体贴的车灯打出的灯柱下一路踉跄走回小区。
刚才她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心里却明白地知道这一吻大概已经把她的所谓恋爱试用期提前结束,今晚两个人的相处其实并不如这个短暂的吻甜蜜,反而显出一些违和的感觉,她明明觉得两个人关于入世的讨论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她甚至对之后的相处生出一丝气馁,相信宋向宇也有感觉,可是他却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依然坚持。可是他坚持什么呢?
余宝笙拖着困倦的身体转头走进小区,其实她是有些头痛,本来想简单和宋向宇吃餐饭就可以,没想到硬撑着到现在。余宝笙不无悲哀地想,吃回头草的弊端看来又多一个,都没有兴奋劲儿抵消作息不规律的痛苦,如果是陌生的情人,大概无论遮掩,抑或是遮丑,总会对约会保持旺盛的精力吧。
一个人影慢慢从树影下走出来。小区路灯下的人颀长挺拔,拖在地上的身影却更显得难言的孤独。
第二十章
余宝笙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见乔远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自从那日在车场三个人巧遇后,他们几乎没有再正式地见过面,余宝笙是刻意躲避,即使在心底做过祭悼,但是有些情绪总还是怕控制不住冲出来,既然她已经决定放弃,已经重新开始,于己于人,都不该再放任情绪。只是很奇怪,一旦她开始躲避,两个人的交集便少得可怜,只有那么一两次远远地看见,没等碰面两个人中的一人已经拐向边上的路去往另一处方向,不一定是刻意,却更是让人感慨的命运的设定。余宝笙曾经想过,老天爷就是喜欢捉弄人,此前半年多她生活平静丝毫不知乔远峰已经和她在一个医院,当她心思纷乱时,这个半年多没见过一面的人却屡屡相遇,而当她放弃,两个人又如同陌生人一样几乎再不碰面,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心魔,心魔在,那人便在,心魔隐,那人便隐。
乔远峰在余宝笙面前大概半米的距离站定,看着余宝笙慢慢抬头,两个人目光相碰的一瞬,他却将目光投向她的身后,似乎还能看见宋向宇的尾灯在街角隐隐消失的灯光。
余宝笙脸上更热,不知道刚才在车里的情形乔远峰看到没有,乔远峰那辆新车没有贴车膜,余宝笙只求天黑不要看得太清楚,至于为什么担心被看到,她已经没有余力思考这些。乔远峰出现得突然,心里莫名其妙地乱,等半天不见对方说话,忍不住问道:“找我有事?”
乔远峰的目光再转回来,插在裤兜的右手伸出来,似乎狠下了决心才展开手心紧攥的东西。再抬起左手,把有些揉皱的东西展开,是一封信。
看着上面略显潦草的笔迹,余宝笙的大脑嗡地一声响,她怎么会不记得那封信?邮票是特意挑选的,信封用了一个收藏的六一儿童节纪念封,记得清清楚楚,上面有绿草地,有小孩子,有风筝,有旋转木马,要多欢乐有多欢乐,衬得她当时的心情像沙漠一样荒凉。曾经寄托了最后的希望,或者也曾经是最后的绝望,没有意料之中的退信,也没有意外的惊喜,可是时隔四、五年,这封信却诡异地拿在乔远峰的手里。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都还能见到这封信,我一直以为已经丢了。”灯光不是很亮,余宝笙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眼前的信封半天,眼眶干涩,拼命眨动才能转动,情绪一时无法掩饰。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只是……只是……这封信是今天别人转交我的,现在才看到……对不起。”
余宝笙渐渐接受了眼前的现实,的确是乔远峰拿着一封旧信站在她的眼前。有些事情不能假想,比如她想过乔帮主拿着信找她,却没想过乔远峰出现在此时此刻,就在刚才,她似乎刚以一个贴面的吻接受一个男人在一起的盟约,不出五分钟,另一个男人拿着她当年发出的盟约来找她,此刻,她动一点心思都是对刚定下的盟约的背叛。
“没什么,你也不是故意不收的,反正也过去好多年了。”余宝笙心里在这一瞬转了千百个念头,身体也微动避开正面的灯光,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面部表情是什么,可是却不想让乔远峰看见一丝,这场爱恋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既然以前没有牵扯到别人,那就安静地让他离开。
“或许,我不该来找你,但是,我还是想确认一些事情。当初……对不起,我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情。你离开一个星期后,我也回到北京,之后一个多月后去了日本。”乔远峰烦躁地扒扒头发,他们回头八、九年前的事情,已经像隔着一个世纪。
“也就是好几年前的一封信,乔主任,你真的别多想。”余宝笙心里缩成一块冰,当初的乔远峰果然是当她陌生人,她的确不知道曾经的乔远峰为什么会在西藏,有无兄弟姐妹、父母高堂在否,当年的她只道乔远峰对自己好,所以就忽略这些,其实之后也想过,当初她的所有事情也都是自己主动说的,乔远峰似乎真的没有主动问过一句关于她的事情,就连她父亲的电话大概也是不得已才记下来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乔远峰似乎从那句乔主任听出余宝笙的心思,拒绝之意明显,急急打断余宝笙后面还想说的话,“本来我想走了,刚才,不过,既然见面了,我可以和你聊一会儿吗?”
余宝笙很想就此逃走,可脚步却挪不动,只能佯装镇定转头问:“聊什么?”她不想要什么道歉,那些曾经难过的无望的又怎么会是几年后一句道歉可以安慰的,再说这一切也其实与乔远峰无关不是吗?当初他作为一个陌生人给她的已经很多。
“小丫头,这里面说的都是真的吗?还有那二十九封信。”乔远峰说得迟疑,这样的问题多少有些滑稽,尤其是刚才看到车里的一幕,即使光线不好他也足够可以通过突然拥在一起的身影猜测出发生了什么。
“什么真的?是表白,还是信件?”虽然声音还是平静,但余宝笙突然愤怒起来,仿佛被人追杀,千辛万苦,千躲万躲,还是被人找到,然后在心口插上一刀,如果以前她只会哭着看血慢慢留干,可如今她长大了,吃一堑总要长一智,躲不过就迎面来战吧。
“我没有其他意思,小丫头,我们说话可以不这样剑拔弩张的,像以前,或者……”乔远峰的眉峰扬起来,眼前的余宝笙不是他记忆里的,娇憨俏皮,也不是他之前接触的,客气有礼,眼前的她仿佛一只刺猬被人扎中要害,嘶叫着随时要发出攻击。
“是吗?我们原本也可以不这样对话的。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乔主任,您这么晚了跟我到底要说什么?如果说这封信打扰到您,我向您道歉。至于那二十九封或者十九封信,我也记不大清楚多少封,很不好意思,当年没有收到您的回信,我早已经都收拾地扔掉了,就像信里说的,都烧了。如果不麻烦的话,这一封我可以跟您要回来吗,反正也没有任何意义,您不必将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执念太当回事儿。至于其他您想知道的,对不起,我不记得,或者根本就没有其他。我刚和男朋友约会完,确实累了,您看……”余宝笙伸出手就要去拿那封信,却被乔远峰躲开。
“既然没有什么要说的,那我也不耽误了,余医生,我们之间没有仇恨,我也不希望今天的事情影响到日后工作上的交往。既然你已经有了男朋友,请尽可放心,我绝不会多事,这封信是写给我的,原则上所有权是我的,我想还是我来保存的好,别担心,它不会再在任何场合出现,如果你不记得,则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乔远峰将那封信小心地对折重新揣到衣兜里,并不等余宝笙的反对或同意。当一切都整理好,乔远峰的脸上平静得似乎今天晚上的惊喜痛苦失落、所有的百味杂陈都不曾存在过,慢慢地俊朗的面孔浮现出一个真诚却又疏离的微笑,“我想如果当年收到这封信,对我来说应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只是很遗憾。余医生,晚安。”说罢不再做任何停留从余宝笙身边走过。
努力不回头看乔远峰的身影,余宝笙知道至此自己再无理由再无空间怀念过去,今天乔远峰的出现和离去把久远的过去从苍茫的时空里硬生生地扯过来,然后让那些画面悉数在眼前闪过,再逼迫自己快速地用Delete键毫不留情地删掉。在与乔远峰失去联系的时间,过去是她中的毒瘾,一面给她痛苦的回忆,可是当身边温暖渐失,又忍不住偷偷用怀念乔远峰的爱护来治愈冰凉的内心。甚至在重新见到乔远峰后,余宝笙自欺欺人地定义那个慰藉自己温暖的乔帮主与眼前的人不重合。可是,现在乔远峰知道了她当年的心思,她不能再任性地把现在的自己也放到绝望卑微的地步,对过去除了尘封,别无选择。就像是碰巧发现有一间无人看管的漂亮花园,主人一直没出现,所以可以时不三五地悄悄进去游玩,可是有一天主人回来了,无论再怎么喜欢不舍,但是除了忘记有这么一处所在,别无他法,否则就有显而易见的危险。
明明是夏日的夜,可那擦肩而过的凉风却没有一点儿凉爽,甚至感觉到一丝寒意。余宝笙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忍不住用手按住胸口,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乔远峰的话,也真真切切地在心里荡起涟漪,也明白那样的幸运如果真的降临到当年的余宝笙身上,该有多幸福,只是这样的幸运不曾属于那个当年一直努力最懂事、一直努力去争取的小女孩,也不再是今天拒绝过去的余宝笙可以得到的。往事不可追,的确很遗憾。
到家没一会儿,宋向宇发来短信说自己也已到家,让余宝笙早点儿休息,明天早晨他可以空出半天来和她一起吃个早饭,送她到单位,然后到机场接总部派来的人。余宝笙盯着短信呆呆地看半天,如果换做平日,或者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乔远峰,她会选择当只鸵鸟避开前一晚亲密后晴天白日下的尴尬,可是这一切来得太急、太快,心情起伏得太凶太猛,她不得已以这种休克疗法断绝自己对过去的一切怀念和眷恋,最后短信发送出一个“好”字,将两个人的盟约再加固一道壁垒,也将过去的盟约彻底摧毁。
第二十一章
乔远峰打一辆出租车直接叫司机送他到自己在城东买的公寓,今天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面对任何人的关心和猜测,只想独处。
乔远峰今天很意外地得到那封信,在他刚看到信封上的字迹、地址和邮戳时,一瞬间不知身处何处。
从当年离开西藏,那个神秘的高原就从他的人生中退出去,有不羁的放纵,有落拓的青春,但是真的是个梦,就如同那里的蓝天白云雪山,他记得清清楚楚,却不可能再进入的梦。所以一别近十年,与那里再无联系。可是余宝笙的出现,仿佛预示着什么,那些久远的一幕又渐渐地展开在眼前。昨天他接治一个病人,是个小孩子,黝黑的脸颊上透着不正常的红色,嘴唇微微的紫,正是先心病儿童的特征。病人家属在见到乔远峰时有些微地迟疑,低头看他的胸牌后大叫“老乔,是你啊!”
乔远峰也看着对方眼熟,待对方拍他的肩膀后凭着学医人不错的记忆力犹豫地说:“老王?”
对方果然兴高采烈地抓住他的肩大力晃起来,惊喜地喊:“怎么能想到是你?你这家伙……多少年怎么就没音信呢?我就想这次来北京能不能找到你,果然,果然……”话说到最后一个大男人也不禁哽咽起来。
乔远峰亦是感慨万分,老王是青海人,比他早几年到西藏,因为喜欢旅游颇有共同语言,之后又一起做网上旅行社,在他离开西藏之前,两个人把旅行社转卖他人,乔远峰回北京去日本,老王则说看机缘再干些什么。他们都是随性之人,就以“老乔”“老王”相称,在一起并不多说自己的背景过去,在一地相遇认为缘分已足够,山高水长有缘再叙,不留地址只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