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报平安,余宝笙瞪着圆圆的眼睛说,他们□的心干嘛,不是都不用管我的吗?乔远峰看着余宝笙小鹿一样受伤的眼神突然间好像明白什么,这种情绪似曾相识,当他知道忽然冒出来的亲生父母要给他安排更好的人生时也是这样的想法。那天晚上之后乔远峰真的开始认真细心地照顾余宝笙,等后来余宝笙跟他的朋友熟悉了之后,大家开玩笑说乔远峰要么是认了个妹妹,要么就是想给自己找个童养媳。
车子兜一个大圈没有开向老城区的家,从日本回来后乔远峰就在城东买了一幢公寓,他想接乔建国过去,毕竟那里宽敞些,乔建国却舍不得生活了几十年的老社区,为了照顾父亲,乔远峰一把锁头锁住公寓,很少来这里。现在有保姆,他也放心不少,更多原因是,今天和余宝笙的见面让他想独自一人待着。车停在楼下地库,乔远峰没有下车摸索着掏出一根烟点燃,在又有的烟雾中想,如果当时真把余宝笙当个妹妹就好了,可是他也当时产生过绮念,只是没有发现这种曾经认为是一时之念的东西在他重新见到余宝笙之后又复活了。尤其是今天晚上笑容那么多的余宝笙。
情绪变好的余宝笙实在是个让人讨喜的孩子,人长得可爱,懂事不娇气,有一天乔远峰从外面回来发现自己的衣服挂满晾衣绳,余宝笙哼着歌把最后一条床单固定在绳子上,转头笑眯眯地看他,说:“我觉得我的住宿费应该再减一些,50块钱太贵了。虽然包吃包住,可是我还给你干活呢。”
乔远峰那时候正在和父母做最后的博弈,放逐一年,西藏再好的山水都不能掩盖他对未来的失落茫然,苦学几年的医科是一个定时发作的阵痛提醒他所谓这个旅游公司无非是个玩票而已。那时候父母已经分别在美国和日本帮他联系好学校,两边都在争取他过去,他恨他们却又因为这一年的无聊更想回到自己原本预订好的未来。苦闷烦躁的心情在看到被风吹的翩飞的衣服时变得好起来,恢复开朗性格的余宝笙像是上帝有意赐给他解心宽的棒棒糖,甜蜜轻松。说是他照顾她,但是不得不承认是余宝笙陪着他度过那段情绪焦躁的时间,以往跟这里的朋友出去吃喝玩乐心里总觉得空空的,可是余宝笙的加入,他是真的愿意逗小丫头高兴,只要小丫头高兴了,就会变成最好最甜的棒棒糖,他喜欢那种甜到腻的感觉。羊卓雍错、林芝、日喀则,他带着小丫头几乎重新将西藏游玩一遍,却因为身边有一个不同的人觉得这样的游玩美妙无比。他总告诉自己是把余宝笙当作妹妹,可是看在别人眼里,独自躺在夜色里自省的时候,他承认对这个十六七的小丫头有种模糊的情感,他二十二岁,不会像个高中生分不清喜欢与厌恶,当小丫头穿着短裤两条白皙腻滑的长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身体和心理都诚实地做出反应。
感情变得暧昧起来是在纳木错宿营的晚上。余宝笙坚持要去看纳木措的日出日落,乔远峰便带着帐篷和几个朋友开辆破吉普摇摇晃晃用了一天的时间赶到纳木措,埋锅造饭后太阳西沉,余宝笙那天的情绪不是太好,那个时候乔远峰已经知道为什么小丫头一个人跑到西藏的原因。一直感情被称为婚姻模范的父母在余宝笙高考结束后告诉她准备离婚,余宝笙一直觉得父母开明,从来不像其他同学的父母那样琐碎细致,家里的事情基本都是个人照顾个人,她尽管有些羡慕同学们家里浓郁的亲情,但想到从小到大父母给她足够的零花钱,大事小事考虑她的意见,即使收到男孩子的情书,都是爸爸开着玩笑和她一起品评人家的遣词造句,没有一点草木皆兵棒打鸳鸯的举动,余宝笙也欢喜无比。可是就是这样的家庭和父母,告诉她他们已经没有了爱情,只等她高考结束后,大家一起重新寻找新生活。去纳木错的那天是小丫头父母去民政局办证的时间。
乔远峰收拾完帐篷出来看着小丫头远远地站在湖边,因为冷身上的衣服裹得很紧,愈发显得单薄可怜像个受伤害的小动物。无论是同病相怜的感伤,还是这些天积累下来的模糊情感,让乔远峰走上前搂住孤独受伤的小鹿。果不其然,小丫头满脸眼泪。乔远峰心底模糊的情感突然清晰起来,左边的胸口一抽一抽地疼,手指忍不住摸上去,湿湿滑滑的,触手冰凉。小丫头顺势靠在他的胸口大声哭起来,到最后竟然哭得有些噎住,没有劝一个女孩子不哭的经验,开玩笑安慰:“别哭了,都哭丑了。”一句话惹得小丫头又是一阵大哭。乔远峰一下一下用手抚着她的背,然后声音沙哑地缓缓说道:“小丫头,哭坏身体,谁都看不见,就剩我心疼你了。”
胸口的哭声渐渐止住,只断断续续偶尔发出一声抽泣,然后埋着的脑袋仰起来,湿润的眼睛乌溜溜地盯着乔远峰,半晌说:“他们都离开我,谁都不管我,妈妈说我不能用自私捆绑住别人,爸爸和妈妈怎么就成了别人?他们以后会各有各的家,我就是别人了,对不对?”
乔远峰的心脏抽得更疼,小丫头才那么小,他不知道余宝笙的父母怎么狠得下心说出这样的话。找不到更好的话来安慰,控制不住地在头发蹭得乱糟糟的脑门儿上吻一下,然后把毛茸茸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心酸徒劳地说:“事情往好处想,就会有好结果。”
好一会儿余宝笙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呢,你会不会一直是乔帮主?”
心里叹口气,掩住心底如潮的情绪,乔远峰点点头说:“当然,我会一直是小丫头的乔帮主。”
“乔帮主,你是最好的。”怀里的小丫头突然伸出手紧抱住乔远峰的腰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个时候,乔远峰的心里不是不躁动的。
纳木措之后乔远峰感到小丫头对自己的情愫,他更确定为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失去父母庇护的依赖,更何况,他也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比小丫头强不到哪里去。只是虽然这样想,但行为言语里却更多了对小丫头的呵护和纵容,就让她在自己身边的这几天高高兴兴地,如果可以他会一直当她的乔帮主。
第十五章
余宝笙回到公寓见何轻轻意兴阑珊地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情绪不好不坏,想起中午见到的陆仲康,便试探地问道:“那个……今天怎么过的?”
何轻轻伸手拿起遥控关掉电视才懒懒地说:“宝笙,我明天就搬走了。”
余宝笙诧异地问:“你搬到哪儿去?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就回我爸家住,我一般也很少在这里,你别觉得不方便。”
“怎么会?你是我唯一一个打扰了都不需要说抱歉的人。传媒大学有一个短期的主持人培训班,周末开课,我报名了,那附近有公寓住。”
“那种培训班估计要好多钱吧,多长时间,多少钱?需要我出手吗?”
“不需要我花钱。”何轻轻看一眼新涂的彩色指甲油淡淡说道。
“什么?你答应陆仲康什么了?”余宝笙正弯腰脱鞋子,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看向何轻轻。
“你忘了,是他欠我的。”何轻轻挑眉看一眼余宝笙,笑着说。
“轻轻,事情总是越纠缠越麻烦,你这样,我不放心。”余宝笙担心又不能把话说重了。
“宝笙,谢谢你替我操心,放心好了,我也不是几岁的小姑娘。有一个机会进入电视台,我也想争取一下,所以赶着上这个培训班。陆仲康那人你也见了,他不算是坏人。”
何轻轻其实是个做事非常果断的人,很少需要人替她拿主意,说到这里,余宝笙觉得她再说什么恐怕都无益。
“轻轻,你多照顾自己,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地挺你,记住了。”
“宝宝,我记住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半晌没有说话,突然何轻轻“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这气氛太难过,好想去喝酒high一下。”
“我这里也有酒的。”余宝笙从沙发上跳起来去一个小酒柜里取出来一瓶红酒和一瓶说不上名字的洋酒。
何轻轻本来以为余宝笙会从一个医生的角度又劝她珍重健康,没想到她只一个提议,余宝笙倒成了那个积极的身体力行者。
两人碰一下杯各自喝一大口,余宝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积极,自嘲地理解为今天晚上和乔远峰的告别做一个重要的庆祝,毕竟她要彻底挥别过去。
何轻轻歪着头睨了余宝笙一眼,这丫头心里一定有事,她还没见过这么豪爽喝酒的余宝笙呢。
“宝笙,没事儿吧?”何轻轻喝酒是练出来的,但她相信余宝笙肯定是在无知无畏地瞎喝一气。
“怎么会有事,我很高兴,终于可以放下一件事情。”几杯红酒下肚后余宝笙的眼睛湿润起来,思想也松动不少。
何轻轻眼里的余宝笙此时又美又伤感,像一个玻璃美人儿。余宝笙长得不赖,可能因为职业的缘故,平日太严肃认真,所以给容貌减了几分。有点醉酒的余宝笙像脱去医生的保护色,露出一个二十六七岁成年女性真正的成熟妩媚。其实何轻轻一直猜测余宝笙心里有故事,高三暑假高考完,何轻轻跑到外省的奶奶家串亲戚,接着和杨凡的一群朋友野营,等她玩了一圈回来才知道余宝笙的父母在她的高考成绩出来后就立刻办理了离婚手续,这在当时也让很多人不理解。她去找余宝笙,那个时候通知书已经下来,可是余宝笙脸上没有一点儿笑容,一个多月不见,原来的婴儿肥都快消失,小脸瘦得尖尖的。当时只道是家庭变故对她的打击。再到后来是大一寒假见面,何轻轻从杭州回来去找余宝笙,护士长许晓笙说她女儿到北京看父亲去了。
许晓笙是余宝笙的妈妈,余宝笙曾经骄傲地说自己的名字解释起来就是余家鼎宝贝许晓笙,是父母爱情的见证。后来余宝笙不得不自嘲她的名字简直是对她父母婚姻的嘲讽。
“我都想改名字了,好的时候,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不好的时候,我就是他们的累赘,生生把他们绑在一起的别人。”当时余宝笙的这番话让何轻轻吓了一跳,因为从小余宝笙就是脾气随和的人,她从未见过如此尖利的余宝笙。
大年初五余宝笙回来了,何轻轻觉得她比暑假的是时候更瘦,圆脸变成尖脸,褪尽少女的婴儿肥,是个有模有样的小美女了,可是精神却不好,问什么事情都敷衍,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何轻轻只道在父亲那里又有了什么变故。何轻轻见过余家鼎,四十多岁,气质儒雅,医而优则从政,身居官位,当年医大里多少女医生女护士倾慕,现在离了婚,正是大好年华,估计很快就给余宝笙找个后妈也未可知。
上大学以后何轻轻觉得肯定有很多人追求余宝笙,虽然医大的女孩子多,但是余宝笙也算清新小美女一个,不会没人追,可是余宝笙一直告诉她自己是一个人。大三那年何轻轻实习早回家一个月,去学校找何轻轻时,宿舍的同学说她去看男朋友的球赛了。何轻轻咬牙切齿,这个死宝笙有这么重大消息都隐瞒不报。何轻轻只见了宋向宇一眼就断定那是个被女生宠坏的男生,不过她家宝笙表现还好没有上杆子示好,一幅宽容大度的样子,完全不介意其他女生在球场边给宋校草殷勤递水递毛巾。何轻轻也算过来人一眼便知余宝笙对宋校草大概还没有多爱,真正陷入爱情的人是不可能让那些花花草草围着自己男朋友转的。等到她大四毕业回家知道的消息是余宝笙又成了一个人。之后又听到余宝笙在儿童医院实习时和一个医生谈朋友,半年后又结束,此后再无任何这方面的消息。所以何轻轻一直认为在余宝笙的心里也许藏了一个人,她得不到的人,所以这样暴殄自己的感情。
听见余宝笙说她放下一件事情,作为一个情感节目主持人的何轻轻敏锐地想到好朋友是为感情痛苦了。
“宝笙,你到底爱没爱过?即使当年那个宋校草那么帅你也没动心吧?”
“宋向宇帅吗?那你是没见过更帅的。”酒精让余宝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在她的记忆里当年穿白衬衫迷彩裤军钩鞋的乔帮主是最帅的,而她一定是中了毒“一见杨过误终生”。
“那你说谁最帅?”何轻轻喝口酒,精神也明显不是很集中。
“可是我都说放下了,不能再想他了。遇到他,会让我想起自己好多不愿意再想的过去。”余宝笙一只手托住前额,眼泪在酒精的刺激下从眼角流下来。
何轻轻知道有一种人受到伤害短暂的失常后会很快恢复常态,一样像以前说笑、吃饭,只字不提曾经的伤,甚或还总拿伤疤开玩笑,但实际上这样的人内心深处的伤口却可能永远没有愈合过。余宝笙大概就是这种人,作为最好的朋友她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