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号脉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赵希孟静静的退到一边,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不觉就飘到了易朗脸上,他竟然没有死……是否要告诉小晚呢?可是鬼城那里,飞鸟都进不去,又如何传信?要传信,怕是只能自己亲自去一趟。偏偏他现在又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脱不开身。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赵希孟以为赵希韵手抖到无法号脉的时候,赵希韵放下了易朗的手,站了起来,额上尽是汗水,“内伤,很重的内伤。”而且伤了好些日子,到现在都还没醒来,怕是……永远不会醒了。
赵希孟见自己妹妹脸色不好,忙抓过易朗的手腕,自己再切上一次,摇摇头,明白了。他转头看向许燚,语气中略带些不满,“你怎么这时才送来?”
许燚很无辜,“我没有送啊,是请你们来的。若不是你们刚好到了襄阳,我还请不到人呢。”
床上那人那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是不敢再搬动他去车马劳顿了,十有八九能给在半路上劳顿死。
许燚也试过直接上门去找赵希韵过,躲过了罗刹渡的盯梢,安顿好易朗他就星夜兼程赶往赵府了。可是赶到的时候赵家兄妹竟然都已经不在家了。家丁说是办完丧事就出门了,一同上路的还有一个前些天找上门来的女侠。
许燚听了家丁的答话,大致猜到了那个女侠的身份,一路上打听着神部门甄瑶的消息,才终于在襄阳追上了他们。很巧的是,他把易朗也安顿在了襄阳,这样一来,倒也省了他不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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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的没有办法?”赵希孟看着赵希韵,二妹的脸色好像越来越不好了,医人者不自医,她再这样硬撑下去,迟早会倒下。
赵希韵艰涩的摇头,“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了。只是……”只是,他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他好像……很想死。
赵希韵猜的没错,现在昏迷着的易朗,的确生无可恋。姐姐为了替自己救人,也叛离了罗刹渡,义父还亲自跟来了,只怕姐姐的武功再高,也凶多吉少。他不但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反而害死了自己的亲人。如果连姐姐也死了,他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活着,也不过是做一个杀手,一个不用沾满血腥,却依然杀人无数的杀手。他从来就不想杀人,比起杀人,他更喜欢伺弄那些花花草草,逗逗那些毒虫毒兽,要是人生每天都像在赵府的那几日那样,不用殚精竭虑的想着要配出怎样的杀人秘方,只面对可爱的花草,还有……还有美人在旁,那就好了。
只是,似乎他的人生,注定跟这些无缘。早点投胎也未尝不是好事,赶在姐姐之前去吧,下辈子,他还想和姐姐做亲人,骨肉血亲的亲人。只是下辈子,他希望能做一回哥哥,这辈子被她护了这么些年,下辈子,他护着她好了。
所以义父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便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
可是,他在黑暗里转了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去黄泉的路啊。难道说,又要落在姐姐后面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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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希孟看着床上尸体样躺着,一动不动的人,想了想,打算试试运气。
听说,丧失五感时,最后丧失的,是听觉。
他又弓下身,凑到易朗耳朵边,“易朗,赵希韵有危险了。”
他这话说的极轻,赵希韵和许燚离的很近也没能听到什么,只看到那具“尸体”的眼皮似乎跳动了一下。
赵希韵揉了揉眼,方才……是幻觉吧?
她尚未让自己完全相信那是幻觉,却看见自己大哥张了张嘴,好像又说了一句话。这一次,她来得及看完了他的全部口型——“易朗,蒲小晚有危险了。”
果然,话音刚落,易朗的眼皮又跳了数跳。
赵希韵这次看得清楚明白,一阵欣喜,冲上前,一把推开自己的大哥,凑到易朗耳朵边,补上一句,“易朗,蒲小晚中毒了。”
小晚?小晚姐姐中毒了?还在找着黄泉路的易朗瞬间慌了。中了毒?什么毒?罗刹渡的毒?罗刹渡的毒我能解!
他挣扎着,想从这个黑暗里逃出去。就在他寻找到刺目的白光时,他才想起来,方才……最后那一句的声音,好像很耳熟。
白光完全盖下来的时候,易朗睁开了眼睛,然后咧开嘴,露出一个惨白无力的笑容。他果然没有猜错,真的是她。
硝烟(三)
直到看到易朗虚弱的笑了,赵希韵一直很难看的脸色爱似乎缓了一缓。
只是她一门心思盯着易朗,却完全没有察觉,自进屋开始,赵希孟就一直在偷偷观察她。
赵希孟看着赵希韵真的舒展开了眉头,若有所悟。难怪即使在得知三妹很可能没死后,二妹也依然每天无精打采。原来,她担心的,除了三妹,还有一个人……
既然人醒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上次小晚受重伤的时候用了两颗游魂丹,分别是赵希孟和赵希洵的,赵希韵自己的,还随身带在身上。
赵希韵把那颗丹药用清水化了,喂易朗喝了个光。然后管许燚讨来了笔墨,写了方子,许燚便出门抓药去了。天色渐晚,许燚拿了单子就飞身出门,若是迟了,大概药铺子要关门了。
赵希孟摇摇头,关心则乱,游魂丹本是危难时应急保命的灵丹妙药,治疗内伤尤其有效。但二妹方才却似乎一时间没有想到。而自己……似乎也只顾着担心二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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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突然又传来动静。这方子本是一处僻静的民宅,平常很少有人从门前经过,是以一开始赵希孟以为是许燚忘了带银两又折返回来,正要迎出门去,立在门口,却不动了。
神捕门的一众人已经踏进了小院子里。走在最前面的,除了甄瑶,还有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子。
赵希孟面露惊喜之色迎了上去,“林大侠,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那个脸上有疤的男子,正是神捕门的林响。
林响拱手回礼,便闯进了屋去,“听说赵神医在这里救人,我久仰大名,特地过来看看。”
易朗在屋内一早听见动静,知道是有不速之客闯进来了,立刻就闭了眼,装死。
赵希孟由得神捕门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院子里,除了甄瑶和林响,其余人却并不进屋,反而是在院子里待着,有些白天查客栈时累得紧的,干脆三五成群的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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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希韵见有人进屋,而且来人自己并不认识,又看见易朗闭上眼睛装死,刚刚缓和了的面色又难看了。
“在下神捕门林响,久仰赵姑娘大名。”林响嘴上说着话,眼睛的余光却在屋子里四处打探,尤其是把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来来回回打探了好几遍。他星夜兼程,刚赶到襄阳找到师妹他们就听说赵希孟兄妹也来了,还被人叫走救人去了。叫他们的人,却是曾经被他们神捕门抓过一次的许燚。
神捕门抓过许燚的事,就连神捕门内部,也只有师傅、大师兄和他林响知道,其他几个知道的师兄弟都已经先一步去了黄泉,普通弟子更是无从得知。而那一次许燚竟然被人救走了,而来救他的,似乎还不止一个人。其中有一个十有八九是易郎,但其他的……这个赵希孟,什么时候竟和许燚交情匪浅了?一个是武林世家的少侠,一个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洋大盗,就算江湖上有缘相见,也不该如此熟络才对。更何况……他林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神捕门的消息网又那么灵通,什么消息他没听说过。可偏偏在此之前,许燚和赵希孟的交情,他却从未听说。
当下他听了甄师妹所言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便带了人四处查探赵氏兄妹二人和许燚的行踪。好在他们三人并未出襄阳城,神捕门的消息又够灵通,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
床上躺着的那个病人……也许,是一个线索。江湖捕快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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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希韵见进来两个不请自来的人不说,其中那个脸上有疤的还一直在偷瞄易朗,那人模样虽然整齐端正,偏偏脸上却有条疤,平添了些戾气出来。不知道肚子里装了多少坏水,正准备怎样打易朗的歪主意。
思及此,她心下愈发不快,冷着脸,略微点了点头就算是打招呼,连话都懒得跟对方讲。
她回过身,从包袱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选了几根粗细合适的,开始给易朗施针,将进屋的两个人凉在一边,完全不管。
装死,那就继续装死吧。赵希韵心头有气,下针之时故意不分轻重,甚至好几次故意扎歪了去,冒出血珠来,疼的易朗眼皮直跳,却又不敢吭声。好在赵希韵挡着,林响和甄瑶都不曾看见这一幕。
甄瑶毕竟脸皮比较薄,见赵希韵冷着一张脸,赵希孟干脆在院子里不进来,就有些无所适从了。倒是林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悠闲的跟着赵希韵后面,是不是问上几句。
“这个人好像伤的不轻啊,还有救么?”脸上毫无血色,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受了什么伤啊?”虽然他并不是精通医理的人,但是江湖经验告诉他,这人多半是受了内伤。
“能劳动赵神医的大驾,想来这位大侠在江湖上也该是叫得出名号的了。在下眼拙,不知他……”是谁。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没有他林响不记得的。从成名到传遍江湖,不出半月,绝逃不过林响的耳朵。而但凡被装进了林响的脑子里,除非他死了,否则他都能记得。
只是他在这里自言自语了大半天,唯一回应他的,就是赵希韵的一个白眼。她很忙,忙着救人,没空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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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响终于带着神捕门的人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许燚后脚就赶回来了。
真巧啊。赵希孟哈哈大笑,却被许燚瞪了回去。他才不是害怕那群小跳蚤,他是不屑跟他们纠缠。
因为厌烦见到赵希孟那张笑得格外灿烂又意味深长的笑脸,许燚自告奋勇的跑去煎药。把赵氏兄妹继续晾在屋子里,不闻不问。
许燚扇着扇子,一边扇一边咬牙切齿,他是个洒脱的侠盗,不是大夫,更不是家丁仆役,凭什么得为了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忙前忙后啊?上辈子欠了他的啊!
若不是……若不是大雨那夜他不小心撞见了,他才不想惹上一身腥呢。
那天夜里,他连夜赶路,却突然下了雨,正在他打算找个地方避雨的时候,雨声里夹杂的细微打斗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寻着声音找过去,却发现参与打斗的人全部一身黑衣,而且,个个都是高手。甚至还有几个在他许燚之上。
许燚躲得远远的仔细看了一阵,确信那群黑衣人里没有自己熟悉的人,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刚要离去,那边的打斗却更加激烈起来。都是高手,而且不关自己的事,还是不要多做逗留的好,免得殃及池鱼。他正这样说服自己的时候,打斗声却又停了。许燚心中好奇,再回头时,那一处只剩下一个人站着,而那人盯着地上看了许久,走了。
好在走了,许燚松了口气。按他刚才的观察,那人的武功,该是那群黑衣人里最高的,而且以那人的本事,纵使自己藏身再好,也该早被他发现了,只是他竟然没有杀人灭口,倒也奇怪,许燚走近到方才打斗的地方,一地的狼狈和残留的暗器,连大雨都来不及冲刷干净。而最后走的那个黑衣人刚才看着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许燚盯着那个人,犹豫挣扎着,先救人还是先去赵府呢?许燚从来不曾知道,若是那一个雨夜他没有选择救人,而选择去了赵府,也许,他当夜能救下的,或者会是他一直想救的人。可惜,世事没有如果。
蒲云舟徒手走在回“分店”的路上,任大雨把自己刷了一遍又一遍。方才偷窥的那人他的确看见了,朗儿,能不能活,就要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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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燚刚煎好药端在手上,就听见原本很安静的屋外有了细微的动静。他眯上眼睛,搁下药碗灭了炉火,一个翻身上了房梁,一动不动。
果不其然,一根细长的管子戳破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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