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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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杀-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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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去罗刹渡,是为了寻人。若是那人早就死了,早去晚去都无所谓,若是那人没死,早去晚去也无所谓。小晚有伤在身,所以他拖住马缰慢慢行,即使如此,时间久了,她也还是有些受不了。



赵希孟低下头,不去看路,却看向蒲小晚的腰腹,那里深色粘稠的那一块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显然伤口已经完全被撑裂开了。而更严重的是她的内伤,虽然她刻意的掩饰,但有些事又岂是能够完全掩饰的。



“小晚?小晚?”赵希孟连唤数声,却没得到回应。果然又昏过去了。



他索性停了马扔了缰绳,右手伸进怀中,掏出方才临行前二妹扔给他的小药瓶,自瓶中倒出几粒药丸,摸索着,塞进蒲小晚嘴里。犹豫了一下,又解开了她的外衣,用干净新鲜的白布将她腰腹处的伤口又紧紧的多裹上一层,才重新系好她的衣带,御了马,慢慢前行。



一路上,蒲小晚时睡时醒,清醒的时间却是少数。赵希孟的眉头自皱紧后就一直没有松开过,她现在这个样子回罗刹渡,完全就是自寻死路。但他却没有开口相劝,劝了她也不会听的。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和她一起,去闯那刀山火海了。



………………………………………………………………………………………………………………………………………



中间间或清醒的时候,赵希孟总是有很多话在说,烦得蒲小晚宁愿继续昏头睡过去。可她还要时不时的指引一下行路的方向,偏又不能真的装着昏睡不醒。



“小晚今年多大?认识你这么久,都不知道你的年纪。”



“……十七。”



“十七?十七好啊,不像我,都已经二十多,老了啊……”



蒲小晚不说话了,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赵希孟打着哈哈笑过,继续问,“罗刹渡的杀手很多么?有多少?”



蒲小晚似是有些犹豫,想了想,终于如实的说,“不是很多,不过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是啊,她又不是老板,怎么会知道有多少。他不过是随口问问,想和她说说话罢了。



“那阿风和阿神,到底有几个呢?”赵希孟突然想了起来,问道。至少,不止一个吧?



“……都只有一个。”蒲小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回答了,“上一次,我只是代他们出手。”



“代他们出手?”原来她不只乔装易容成寻常人,需要的时候,还要乔装易容成其他的刺客,“他们自己为何不出手,为何你不挂着自己的名头出马?”



“雇主点名要阿风出马,他正在养伤。”



“阿神呢?”



“他……退隐了。”



“退隐?”赵希孟吃惊不小,杀手不比得其他行当,除非死在别人手上,否则很少有能全身而退的。



“退隐山林?”赵希孟还是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听错了,刺客怎么可能退隐山林。



蒲小晚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继续昏睡。



只是颠簸的马背显然很不适合睡觉,昏昏沉沉的,不多时又被颠醒了。她刚睁开眼,就又听见赵希孟在问,“小晚你姓什么?”



认识她这么久,除了知道她是罗刹渡头号杀手,江湖人称“易郎”,自己可以叫她小晚之外,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小晚”都不一定是她真实的名字。她就像是她假扮过一时的那些人的影子,悄然而来,又悄然而逝,飘渺得,让人感觉不到真实。



这一次,蒲小晚很久都没有回答他。



“小晚?”他怀疑她是否又昏过去了,低下头,又叫一次,“小……”



蒲小晚坐直了身子,睁大了清亮的眼,看向远处,“到了。”



赵希孟听言抬起头,果然,远处的天边,一座山峦耸入云端,山的南边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小河,南、北、东三侧的山壁都跟刀削斧切一般,即使借用工具,怕也很难爬上山顶去。山顶却一马平川,远远从这边看去,像是一根高耸天际的圆柱。



赵希孟兜了马头,想要从侧面绕一绕,寻一条上山的路。



不想蒲小晚却拦下了他,拽住马缰,“不用绕了,这座山四面都是峭壁,无路可走。”



“无路可走?”赵希孟看着这奇特的山峰,如此奇特的山峰,离荆门又不远,他竟然从未听说过。藏于深山老林地处偏僻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怕是因为这座山形成的时间并不长。十来年前荆门一带曾经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地动,这座山应该就是那次地动时形成的。这么险峻的山势,附近的樵夫猎户,怕是也一直以为那座山上,没有人烟吧。



赵希孟下了马,牵着,慢慢靠近那座奇特的高山。等到得山脚,他回头看向蒲小晚,以眼神询问,该如何上山。



蒲小晚叹着气下马,走到一处峭壁前。峭壁前有一大片从半山腰垂下的藤蔓,藤蔓里,隐蔽着一根仔细看都不容易发现的细绳。绳子的颜色跟多年生的藤蔓一样是深绿偏棕的颜色,因那绳子原本就是用枯藤所制,若不是有蒲小晚指点,赵希孟恐怕自己寻一天都无法将它寻出来。



蒲小晚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片,看着那根细绳,“将它夹到藤绳上,拉动绳子,山上自然会有人将绳子和木片拉上去,确认无误了就会从山顶放下藤篮接人上去。只是……”她盯着那根绳子,良久,终于挪开目光,“现在我这一片已经没用了。”罗刹渡的敲山牌,人手一个,个个不同,不同的敲山牌代表着不同的人,现在蒲小晚这片牌子如果被拉上去,只怕不但上不去罗刹渡,上面反倒会放下许多的杀手,追杀她这个叛徒。



“没用别的方法了?”赵希孟知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不然她也不会冒险回来。



“你当着也要去?”蒲小晚看向赵希孟的眼神,透着几分怀疑,只有看进眼底里,才能发现几分欣喜。



赵希孟诚挚的点头,认真严肃,而不是装作认真严肃的看着蒲小晚,那模样,似乎意志坚定得谁也动摇不了。



只对视了片刻蒲小晚便挪开了目光,扭头往南边的小河走,“跟我来吧。”



怎么往河那边走?赵希孟有些疑惑,这条河又不会通天。



这条河不通天,不过可以通山。蒲小晚一头扎进河里,赵希孟只得扔了马缰不管,跟着她跳入河中。



河水竟比想象中深了不少,赵希孟追着蒲小晚的身影,不停下潜着,一眨眼,她竟然消失无踪了。



他心头一慌,差点就一口气被水呛了,稳了稳心神才发现,河床下的一颗巨石半遮掩的地方,有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小洞,蒲小晚方才,应该就是钻进了这个洞里面。



赵希孟跟着钻了进去,才发现洞内也不宽敞,手脚活动都有些困难,且没有一丝光亮,只能凭感觉猜测着这窄洞是在曲折着向上。



曲折的黑洞比想象的还长,溢满了河水让人无处换气,人已经进去了却一直没有游到尽头,再想退出去也是不能,可能还未浮上河面便已被河水溺毙。就在赵希孟以为自己要溺死在这水洞中时,洞的四壁突然变宽了一些,他挣扎着往上奋力划水,终于,在最后一口气耗完前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空气虽然重新吸到了,光亮却依然一丝也不见。黑暗里他的耳边不断传来响动的水声和压抑不住的咳嗽声。赵希孟循着声音挪过去,摸索着去抓蒲小晚的手腕,不知是太心乱还是循声辩位的技术太差,一摸过去,冰凉的肌肤入手,却好像,是她的脸。



虎穴(一)



赵希孟被吓了一下,直觉的抽回手,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的摸过去,却正好碰上蒲小晚主动递过来的手,捏住了,把脉。



脉象轻浮而紊乱,赵希孟拿出赵希韵给的那瓶药,瓶口已开过一次,里面浸满了水,药丸早就化入了水中。



他索性将整个瓶子递过去,摸索着放进她的手里,“喝一口吧。”



蒲小晚接过瓶子,仰着脖子喝下一口,察觉这是疗内伤的药,便动作极轻的仰头,不着痕迹的将一整瓶都喝了下去。



她的动作原本极轻,只是这死寂狭小的空间里,又看不见光源,原本在细微的声音,更会在高手的耳朵里被无限放大。赵希孟听进耳朵里,本想开口相劝,是药三分毒,伤药再好,也不宜多吃,还是该以自然调息为佳,用药太猛,尤其是内服药,终究伤身。



他极想劝,开了口,却说出另外的话,“怎样了?没事吧?”



蒲小晚沉默着点了点头,才又想起现在这里点头了对方也看不到,只得开口说,“没事。”



说罢她便手足并用,从水里爬了出去。这条很长一段灌满水的密道到此已经宽阔了许多,也不再像方才那么曲折,在坚硬的岩石里穿过,笔直的像着斜上方而去。



听见水声响,赵希孟忙也跟在后面钻出了水面,沿着密道,手脚并用的往上面爬。



这座地动形成的山原本就很高,是以这密道即使是斜向上的,却也非常陡峭。爬着费力,一个不留神,说不定还会倒滑下去。



前面的人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赵希孟正心焦间却听到蒲小晚止住声音,似是停了下来。赵希孟也跟着停住,担忧的开口,“怎么了?”



取代蒲小晚回答的,是“嘭”的一声巨响。巨响声中,一股劲风自头顶刮来,扑得赵希孟直觉的往下躲闪了一步。



“小晚?”黑暗里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的往上爬,没爬几步,脑袋却“哐”的一声磕上一个硬物,疼得他眼冒金星。他抬头去摸,却发现前路已断,一块不知厚薄的石板盖在了原本是去路的上方,单手推一推,纹丝不动。



他没想到蒲小晚竟突然来这么一手,不禁有些气急败坏,双脚在墙上撑牢了,运足内力,双手去顶。盖着的石板依旧纹丝不动,他却因为用力过猛,双脚在光滑的石壁上立不住,一滑,沿着秘道滑落下很远。



他不气馁的重又爬回来,手撑着厚石板,沉思着,想办法。



可是一时半刻他竟然静不下心来。为何她都已经同意自己跟来了,却在这时候将自己拦在这里。她可以不同意自己跟来,可是为何让他跟了来,却在即将要到罗刹渡的时候,阻了他,一个人回去?



他有些想不通,却又有些无可奈何。静了静心,认真思考那唯一的出路要怎样才能打开。前无去路,他却不愿后退。他不知道她回了罗刹渡后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她为何留下他,一个人回去,他只知道,若是他今天没办法上罗刹渡去,他便真的可能此生都见不到她了。若一叶山庄那次就是永别,他也许只是偶尔浅笑着回味。若她在赵府不辞而别那次便是永别,他也许只会间或遗憾的回忆。可是若今天他么有办法上罗刹渡,那他此生,便会多背上一个痛苦的回忆了。



可是只是心急却没有用。他尽量沉下心来,认真的思考。这石板够沉,平地上他或许还可以推动,但现在石板在上,他人在下方,四周光滑的石壁还不好借力,若是有处借力,推石板的方向不是竖直向上,也许可以推动它。



他从靴筒里取出匕首,下挪两步,摸到方才右脚着力的位置,试着用力往岩石里凿了几次。好在这岩石不算是特别坚硬,这把匕首也是削铁如泥的宝物,几次下去岩壁上竟真的有了凹痕。



赵希孟欣喜的摸了摸凹痕,找准位置,用匕首一点一点的开始凿。



等到把双脚站立的位置都凿出够深够稳的凹痕,赵希孟的汗水也几乎浸湿了整块后背。他爬上去,双脚分别踩进凹痕里,举手摸到石板和石壁相接的地方,握起已经被磕出了无数缺口的匕首,对着那一处的石壁,继续挖凿。



随着那一侧石壁的剥落,水平盖着的石板也慢慢的开始倾斜,虽然累得手臂发酸,赵希孟却甚感欣慰,绕着支撑石板的石壁,一点一点的凿弄,让开始倾斜的石板越来越倾斜。



到石板倾斜了快一半的时候,赵希孟偏着头,让出石板的位置,内力自丹田迫出,力贯双臂,双脚踩死了着力的凹痕不放松,用力横推,石板应声而动,缓慢地,却又稳定的,一点一点的靠向了石壁。



等石板完全靠上了石壁,赵希孟一个跃身翻上,刚刚四肢撑上石壁,脚下的石板就又“轰隆”一声盖了回去。



赵希孟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方才撑上石壁时差点没能撑住滑了下去,过了那处石板,上面的秘道又变宽了不少,那石板大概就是搁在秘道变宽的那处边棱上面。



顾不得身体的疲惫,赵希孟拼尽全力的往上爬,推开那石板用了太久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得尽快从这里出去,找到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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