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起身相迎,跪得久了,双腿发麻。一下子起来站立不稳,身子有点摇摇晃晃的,顾思源连忙上前扶住她。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高歌站稳了,勉力一笑,“我这么不孝,一走就是七年,回来总应该看看妈妈的。”
“夫人那么疼爱你,只要你过得好,她怎么会在乎你来不来坟前走一遭呢。”
顾思源说着,从带来的袋子里拿出香蜡纸钱,还有水果等祭品一一摆放好。
“顾三哥,还是你细心,连我这个做女儿的都只是带了一束花来,什么都没准备。”高歌惭愧的说。
“我这不过是形式主义,你带花来才是有心呢。夫人身前就喜欢摆弄点花花草草什么的,她看见你的花肯定很高兴。再说夫人以前对我那么好,要不是她收留我,我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有今天。可惜还来不及好好报答她,现在也只有做点这些尽一点心意是一点了。”
高歌听得心酸,“都是我的错……”
“不,小歌,你那个时候太小了,还没懂事,是我没看好你。要不是我那段时间一直在忙分厂建厂的事,也不会让左承尧那小子钻了空挡,被他处心积虑的拍了那些照片放上网,害夫人看见气得病发。还有孟瑶的事,都怪我,如果那天我不是临时有事先走,或者安排个更靠谱一点的人看着你,也不会……”
“不要说了,顾三哥。事情都是我做下的,你就不用再为我开脱了。”高歌打断了顾思源的话。
顾思源住了口,知道高歌不愿再提起旧事,他轻轻的拍了拍高歌,安慰道:“是了,都过去了。”
高歌一时间没有再说话,顾思源把祭品都摆弄好,对着高母虔诚的三拜,而后站起身来岔开话题:“对啦,城中新开了一家日本料理店,主厨说是什么国宝级大师的徒弟,一会儿下山我请你去试试,你嘴挑正好鉴定鉴定下到底正不正宗。我还带了两瓶濑祭,二割三分的,想着你以前喜欢,我们可以一边吃喝一边聊天。怎么样?”
“请我吃饭当然好,就是喝酒……不好意思,顾三哥,我已经戒了。”
“是吗?”顾思源有些吃惊,“昨天晚上我看你没喝左承尧带来的红酒,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推脱的,没想到你真的戒酒了。你以前老是背着夫人偷偷喝的,我想要教育你女孩子喜欢喝酒不太好,你还对我发脾气……”
“喝酒误事。”高歌低声说着,眉眼低垂的顿了一下,而后抬头给出一个微笑,“还是早点戒了得好。”
顾思源凝视高歌的笑脸良久,一声叹息,“小歌,你现在真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高歌不想直视顾思源眼中的怜悯,转身望着远山长天,淡淡的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又或许是人总要长大。”
“我宁愿你一直不要长大。长大意味着吃苦受伤。我宁愿你还是当年我第一眼见到的那个穿红色蓬蓬公主裙,红色小芭蕾舞鞋的小女孩,戴着蝴蝶结,被宠坏,颐指气使,骄傲得不得了。你现在这样……”顾思源停顿了片刻,终是说出,“让人看了心疼。”
高歌一时笑容僵在脸上没有说话,然而很快她就故作轻松的伸了个懒腰,继续笑着说:“干嘛在妈妈面前说这些丧气话,搞得我多可怜似的。别老是以前以前的,以前我成绩吊车尾,现在我可是读博士的人了!我不愁吃喝,还长这么漂亮,说出去妥妥的白富美啊。哪里让人心疼?让人羡慕嫉妒恨还差不多。好啦,我早上没吃东西,现在肚子饿了,顾三哥你不是说带我去吃什么大师徒弟的日本料理吗?走吧,我们下山吧。”
顾思源看着高歌的样子,不便再多说什么,他上前握了握高歌的肩膀,“你看你穿这么少又这么瘦,在山里不冷吗?要不要我把风衣脱下来给你?”
高歌摇头说不用,顾思源没有勉强,只是突然觉得高歌从未像现在这样消瘦单薄。
两人祭拜完高母下山吃饭叙旧。昨晚那样的情形,他们都没好好说几句话。现在两个人私下小聚,自然要放松许多。都不再提当年的事情,只说起高歌出走这七年来的种种经历趣事。顾思源口才好,又一心想要逗乐高歌,一餐饭自然吃得和乐开心。
到最后吃完了,快要结账的时候,顾思源说到高氏集团一个董事最近和一个小明星闹出的笑话时,高歌顺便问了下高氏集团最近的发展。
顾思源知道高歌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不过随便一问,所以他也就随意的一答,只说集团最近有个“航空城”的大项目,一个商业住宅物流的大型综合商业城,投资多少亿多少亿云云。
“这么大的项目,高氏单独吃得下来吗?而且我记得以前高氏主业不是地产啊。”
本来是简单一个问题,顾思源却没有一下回答,他有些敷衍的说:“是和别人合作的。”
“和谁?”高歌却又问了一句。
“说了你也不知道,九州投资。吃饱了吗?我叫买单了。”
顾思源扬手准备叫人买单,面前的高歌没再追问。就在他以为这个话题已然略过的时候,顾思源听见高歌幽幽的声音。
她缓缓发问:“九州,是不是左承尧的?”
“他,和高氏合作,到底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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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她缓缓发问:“九州,是不是左承尧的?”
“他,和高氏合作,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思源闻言皱眉,“小歌,我之所以不想提集团的事,就是不想你胡乱担心。@樂@文@小@说|”
高歌低着头,“三哥,在这个家,我也只有你可以问了,当年的事,你是全都知道的,左……”高歌再次提到左承尧的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她确实不想说起那三个字,“左承尧是不是来报复我的?”
“我知道你的担心。昨晚我也不知道高叔怎么会一时兴起留左承尧他们一起吃饭,也许是想表示亲密,拉近点关系吧。当时我看见他和你,我就猜你会多想。”
“那你就什么都告诉我,如果他想报复我,至少我希望不要连累到家里,连累到高氏。”
“小歌,你不懂做生意,现实不像写小说,这是多少亿的事情?是,高氏确实在和九州、和左承尧洽谈合作开发航空城。但左承尧的钱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你也知道他以前一穷二白的情况,他能走到今天,期间肯定付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辛苦和努力。这个项目他也是拿真金白银出来的,你觉得他会随随便便的拿自己的钱来开玩笑吗?小歌你别怪三哥说话难听,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也许你还忘不了他。但左承尧那种男人,怎么会把那点小情小爱放在心上,我看他对孟瑶也未必有多上心,不然这么多年来,他为什么没有娶她?”
高歌心里明白顾思源说得有理,但是她想到昨晚最后左承尧留下的那句话,他说,他们还有很多游戏要玩。她就止不住的忧心忡忡。也许他们聪明人都是按道理、按逻辑、按理智行事的,但高歌不一样,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比动脑筋,大概她永远比不过他们。她一贯只是按感觉行事。而这一次,左承尧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那么多的企业,为什么左承尧偏偏要和高氏合作?我虽然对集团的事什么都不懂,但也知道高氏对地产开发并不擅长,何况一来就是这么大的项目。”
“高叔是多么精明的人,这么多年带着高氏一路发展壮大到今天,你觉得他会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吗?其实这项合作案,不是左承尧找上我们,而是我们有求于他。本来这些也不该对你讲的,现在都还是商业秘密。政府一直要规划修建新机场,各家都盯着这块肥肉,只是规划迟迟没出,当然符合条件的地区左不过也就那么几个。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收到风,九州用了好几个小公司的名义,悄悄的买完了其中一个地区的地。你觉得这是一场豪赌,还是有人事先知道新机场的选址而提前入场了呢?一旦政府宣布最后的选址,这些地价要翻多少?而如果哪一家公司想要投资开发分一杯羹,是不是只有求到九州门下?你问我九州是不是左承尧的。是,也不是。表面上他是最大股东,但其实背后支持他的是谢齐,谢公子。”
“谢公子谢齐?就是那个谢家?”
“没错,就是那个谢家。你看,连你都知道谢家,可想而知他们的势力有多大。我们也不知道左承尧是怎么和谢齐搭上的,总之,谢家出手,又怎么会空手而归呢。这两年九州风头很盛,想要同他们合作的公司多如牛毛。其实,到现在同九州的合作都还没最后敲定呢。高氏的房地产开发确实不是强项,我们还在积极争取。如果左承尧真要报复的话,大概就是完全把高氏剔除在合作名单之外吧。不过高氏也有让九州不容忽视的优势,我们的工厂就在那区附近,当地有很多居民都在我们厂上班,到时候动迁,我们出面会好很多。”
高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一时又说不出来。期间服务员过来结了账,见他们二人暂时没走,又主动送上了两杯清茶。
高歌说了谢谢,端起茶杯,突然反应过来,“可是顾三哥,你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新机场的选址就在那里的基础上,这不还不是没公布吗?万一你们都估计错了呢?”
顾思源哈哈一笑,“小歌啊,你能想到的,高叔会没想到吗?这事是陈书记亲口告诉高叔的。更何况,环评、规划里面也有我们的人,你看着吧,没多久就会正式公布了。”
高歌想来想去,再也想不出这件合作案中可能出现些什么其他问题。她只有没话找话的再确定一下,“那么,左承尧有因为我而为难高氏,拒绝合作吗?”
“老实说,一开始我也有点担心,但接触下来,左承尧完全是在商言商的态度。我想小歌,他那种男人,是不会让个人感情影响商业利益的。”
是吗?他那种男人。他是哪种男人?是顾思源口中所说的,还是高歌感觉的?
他曾经无数次的用那种鄙夷厌恶的神情看着高歌,可他也会在夜半的山路上把过敏发作的高歌抱上车;他曾经无限温柔的拥着孟瑶,轻抚着她的长发,可他也直到现在都没有娶她;他曾经穷得只穿得起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可他也可以用七年时间构造一个庞大的金钱帝国。
顾思源说他在商言商,可他也对高歌说我们还有很多游戏要玩。
到底哪一个是他?
高歌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她一向比左承尧,比顾三哥,比爸爸,甚至比邱安洁母女都要笨太多了。既然顾思源和爸爸都说没事,那么也就轮不到她再来担心了。
至于她个人,左承尧想要做什么,她其实完全也没有任何办法预防。多想无益,不如顺其自然。
高歌最后问出一个问题:“爸爸知道我和他曾经的事情吗?”
“高叔不知道,他之前找人调查九州投资和左承尧的背景时,都是我在负责,我并没有把你们那一段上报给高叔。”
高歌听了很是动容,“谢谢你,顾三哥。”
顾思源真挚的看着高歌,“别说这些,小歌。从夫人收留我那天起,我就发誓要尽我所能的好好照顾你。当年我已经失责了,现在也不过只能做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三哥,真的,谢谢你帮我向爸爸隐瞒。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这是帮我保留在爸爸面前的最后一点点尊严。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么照顾我。”
顾思源微微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一餐饭结束,他送高歌回家。高歌下车前,他叮嘱道:“小歌,有什么事记得找三哥。”
高歌回头灿然一笑,“知道啦,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有困难找政府一样啊?放心吧,三哥,我长大了,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顾思源也笑笑,同她说再见。只是高歌走后,他坐在驾驶位上,久久没有发动汽车,他就那样看着高歌的背影,心中想起中午最后到底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
没有一个男人会希望女人一直只对他说谢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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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未央”是本城一间颇为有名的高级茶室。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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