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高乐诗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也不早了,承尧哥哥应该也快来找你了。我就先走了。姐姐,我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最后再好心提醒你一句,离开他,放过你自己,也放过他。”
而后,高乐诗不再正眼看高歌一眼,她踩着高跟鞋,步履优雅的施施然离去,留高歌一人站在刘野的画作下,弱小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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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画廊后,高乐诗取出手机拨打了个电话。
“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刚刚已经全部办妥了。该说的话全都按你的吩咐讲给她听了,我那姐姐虽然还在嘴硬,但想来也已经信了七八分了,多亏你那段录音。孟姐,现在该轮到你答应我的事情了。”
“你放心,小诗,谢公子每次来本市都会来我们‘偏偏’会所的,我一定会尽力给你们安排一个最佳的邂逅。他和老婆林漠不过是政治联姻,一向是各玩各的。这次林漠的老情人回来了,正是你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到时候如果你能搭上谢公子的大船,取林漠而代之,可不要忘了孟姐我。”
“孟姐说笑了,我那愚蠢的姐姐简直连你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不知道她凭什么和你争。希望我们合作愉快,都能得偿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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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里,《温柔地杀我》画作下。
高歌勉力支持的身体在高乐诗离开之后,终于缓缓滑坐在地。
空旷的画廊里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她和画。
粉色的天,灰色的地,手持利刃的红裙小女孩与高扬着头颅的猪,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是地上黑色的阴影,虚无缥缈。
高乐诗说的是真的吗?左承尧今天带她来参加这个拍卖会是为了将她送给谢齐?理智告诉她不要相信高乐诗的话,但大脑却无法停止的回想。
她想起那天半夜左承尧去而又返,他说让她穿一条漂亮的裙子陪他参加拍卖会;尾牙时谢齐为她买单,说他们迟早会认识;临走前谢齐望向她那莫名的一眼;今天拍卖前在画廊里谢齐说的话,他毫不掩饰的说他今天是特地来看她,对她念念不忘,如果左承尧不要她了就去找他;拍卖场上谢齐站在二楼对她意味深长的微笑,左承尧的视而不见;还有,那盒蟹黄小笼包,家政阿姨说放在冰箱里都快坏了,是谢齐让左承尧带给她的吗?当时左承尧面上尴尬的神情……
高歌觉得自己简直不敢再细想下去,这林林种种蛛丝马迹,果然如高乐诗所说,果然是她太迟钝,或者太鸵鸟了吗?
左承尧恨她、讨厌她,她一直知道。但在雪山上的时候,她那不停压抑的,却总是不停蠢蠢欲动的希望又冒出了头,她以为左承尧也会有心软的时候,会渐渐放下过往。她不奢求他们之间有任何可能,她只是冀望她不再是他的仇人。
但孟瑶的话粉碎了她的所有微末期望。
当年,原来真的是他放出了她的艳照,原来早在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左承尧就已经设下圈套,打定主意要偷拍下他们缠绵时刻的种种。可那时她还什么都没做,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不停的纠缠他,他就那么狠心,那么厌恶,以至于要给她那样沉重的打击与教训?
往事历历,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稍一回想,那一幕一幕就马上鲜活地浮现在眼前。被人为遮掩的伤口只需稍一揭开,那丑恶化脓的样子就完全呈现,原来七年来从来没有痊愈过。
七年,高歌抱住头,七年前,是一切错误的开端,是一切悲剧的源头,而最初的时候,命运却带着玫瑰色的面具,引诱人跳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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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高歌的中学毕业散伙饭。
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像做梦一样,她的男神,踩着七彩祥云降临在她的面前,就在她准备斟茶认输的时候,甚至还自称是“家属”。
“家属”就是承认他是她男朋友的意思,对不对?对不对?
高歌悄悄把好朋友娜娜拉到一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问。
在得到娜娜肯定的回答之后,她有些小委屈又有些小傲娇的说:“可是,他都没有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我都还没有说让我考虑一下呢。”
娜娜笑嘻嘻的推了她一把,“得了吧,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了,你也不看看你把周天羽气成什么样子了?没想到还真能让你把左承尧追到手了。”
“也是,不管那些细节了,总之,他是我的了。”
他是她的了,那一天晚上,高歌的心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爱美好,她的脸上一直挂着挥之不去的笑,然而眼睛里却似乎总是带着湿意,像是随时都可以鼻头一酸,掉下泪来。她和每个人喝酒干杯,恨不得站到桌子上大声呼喊:“左承尧是高歌的了!”
那是爱情最美好的时分,你以为你爱的人终于也爱着你。你不可置信,可你的幸福却不管不顾的不停膨胀。
而左承尧一直像一个称职的男朋友那样陪在她身边,不多言不多语,也许他的眼神里看不到多少浓得化不开的宠溺,但他一直在她身边,这不就够了吗?
那一晚的后来,高歌喝多了,她沉沉的倒在左承尧的身上。她早已忘了她是怎么回家的了,第二天娜娜告诉她,是左承尧背着她走的。
她还记得那天他身上干净清新的味道,那件衣服是白天刚刚用肥皂洗过的吧,然后晒在夏日午后热烈的阳光下。她伏在他的背上,脸颊蹭过他后脑勺的碎发。他那时是最简单的小平头,许是夏天的原因,剪得很短,硬硬的,扎在她皮肤上,不知道是小小的痛还是痒。街边的路灯似是摇摇晃晃的,洒落一地暖黄,有许多小飞虫在身边萦绕,她懒懒的,不想伸手去驱赶。
醉酒后的时间是跳跃的,只剩一个接一个的片段,她无法记起完整的情节,但伏在他背上的所有细小的感觉却牢牢的根植在记忆深处。
她说,左承尧,你就这样一直背着我吧。
他说,那你可要减肥了。
……
然后,这一路她又再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再有记忆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迷蒙的睁开双眼,要很努力的回想了半天,她才认出这是在妈妈送她的那个单身公寓里,而左承尧睡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守护她半夜。
她觉得自己也真是一个奇迹,竟然在醉成那样一塌糊涂的情况下,还能领着左承尧来这个她自己都没来过两次的房子。
高歌觉得很口渴,她想起床找水喝。
卧室与客厅相连的门虚掩着,高歌起床的动静并不小,她惊醒了左承尧。
她非常不好意思的说:“吵醒你了。”
“你是想要喝水吗?”左承尧却以问代答。
“啊?你怎么知道?”
“喝醉酒的人大多半夜会口渴。”左承尧说着起身给高歌倒了一杯水。这房子高歌都不熟悉,也不知他是在那里翻找到的杯子,还提前准备好了凉水。
高歌接过杯子,傻傻的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然后才意识到昨晚的种种都变成了断章,她醉酒失忆了。
她有些尴尬的问:“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丢脸的事?”
“还好,在饭店里吐了一次,当面嘲笑某男生长得丑两次,和某位同学一口气干掉一瓶酒三次,不知道因为什么意图站上饭桌四次……”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我承认我酒品不好。”高歌急急阻止,不想再听自己酒后的丢脸事迹,她难得的有些吞吞吐吐的说:“呃,左承尧,谢,谢谢你送我回来。”
左承尧没有回应高歌的客套谢谢,他回到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现在时间还早,才凌晨三点,你继续回去睡觉吧。不用担心,娜娜帮你过打电话回家了,说她和你在一起。”
“啊,是哦,我都忘了给妈妈报备这件事了。”高歌这才恍然想起,她脱口而出。不过她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左承尧眼睛微微往上一翻,做出一个鄙夷的神色。
其实这眼神已经比高歌之前看左承尧做过很多次的表情要轻微许多了,但仍是精准的令她察觉到自己的愚笨。
少女的脸皮薄,高歌走近沙发,蹲在左承尧面前恼怒的说:“谁喝醉了还能清醒的有条理的把一件件事情处理好啊?”
“所以不要喝醉酒。”左承尧伸手揉乱了她额顶的头发,像抚摸最喜欢的那只小狗。
这是恋人之间亲密宠爱的动作吧?高歌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发愣。
而左承尧做完这个动作后不再理会她,自顾自的转身躺下,背对着高歌,像是预备继续睡觉。
可年少的高歌横冲直撞,她只愣了片刻,就洋洋得意的发问:“你喜欢我对不对?左承尧。”
回答她的却是:“你进去睡觉的时候记得把灯关了。”
高歌生气的推打了左承尧一下,当然是舍不得用力的。然后她有些愤愤的起身回卧室,心里暗下决心:哼,我迟早有一天会让你说出比喜欢我肉麻一万倍的情话。
**
第二天高歌回大宅之后,娜娜打电话过来,两人闲扯了半天昨晚散伙饭的情形,最后娜娜神秘兮兮的问:“你们,昨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没有那个啊?”
高歌简直可以想见电话那头娜娜挤眉弄眼的神色。
她义正言辞的大声呼喝:“喂,陈琳娜!我们才刚刚开始,纯洁得很好不好!”
“切,听说隔壁班的那谁谁谁昨晚都和男朋友那个了。我们都成年了,纯洁是很光荣的事情吗?”
事实上高歌一直是嘴上说得怎么样,可对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私心里一直都很害羞。属于会叫的狗不咬人。
就算她想方设法追求左承尧,甚至还装过敏叫嚣着要他帮她脱衣服擦药,但其实如果那天左承尧真的如她所愿帮她擦药,她也只想到这一步而已,更多的,她从未想过。大雨那天她跑去找左承尧,那一吻,还是她的初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无知的。
就像昨晚,娜娜如果没有提起,她都不觉得她喝醉酒,左承尧守护他一夜有什么问题。她没有意识到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可能对她造成危险的男人。
她挂了电话,摸摸自己的脸,竟然发烫发红了。她情不自禁的想起左承尧大手揉乱她头发的感觉,她伏在他背上的感觉,还有雨中的吻。
她拍了拍脸颊,对自己说,赶快停止绮想,高歌!
只是娜娜的一小句八卦玩笑的话就足以她如此了,这就是恋爱吧?
早上和左承尧分开的时候,两人并没有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高歌觉得自己才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
她想约就约,索性马上拿起手机大大方方找他。
令她高兴不已的是,她的手机号码已经被左承尧从黑名单中解放出来了,电话顺利接通。
人的心理真是一件微妙的事,之前高歌越挫越勇狂追左承尧的时候,她可以大大咧咧的不用什么借口就找他。现在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她却反而有些胆怯的非要找一个理由。
她说,左承尧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感谢你昨晚照顾我喝醉酒。
左承尧第一次爽快的答应了高歌的邀约。不过他很忙,约会定在了几天后。
是约会吧?高歌在心底问自己。这就算第一次正式约会了吧。
她把各式裙子摊了一床,试完一条又换另一条,这条会不会太庄重,那条会不会太轻浮,这条会不会太显胖,那条会不会都露不出她好看的锁骨……由此深刻体会到女人衣柜里永远少一条裙子的硬道理。
高母路过她房间看见了这情形,还笑她:“小歌你爸的生日宴会还有几天,你不至于这么积极就开始挑裙子了吧?”
“呀,是啊,爸爸生日宴会快到了。”高歌这才发现她和左承尧的第一次约会就定在父亲生日的前一天,还好错开了。她真是不孝,只想着谈恋爱,连爸爸都忘记了。
“怎么你最近不是放暑假了吗?最近除了你爸生日,还有什么重要场合?”
“哦,没有没有,就一个朋友也这几天过生日。”她随口敷衍打发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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