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高歌只来过这边一次,这些灰色肮脏的破败房子都长得差不多,雨又越下越大,迷了人的视线。她刚刚不过是凭着一股意气就冲了下来,现在却完全迷失了方向。不要说帮忙左承尧,她现下恐怕是连找都找不到他了。
周围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高歌想寻个人问路都问不到。
她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她心急如焚,唯有放声大喊,“左承尧!左承尧!你在哪里?”
然而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雨声、隆隆雷声把她的叫喊悉数吞没,根本无人响应。
高歌盲目的在小巷中乱闯乱撞,大声呼喊,着急、恐惧。她似乎听见了小河涨水的声音,也许她还没等她找到左承尧就会被那脏水淹没。
“左承尧,你在哪里?”
她只有不停的喊叫着,恐慌侵蚀着她,左承尧,左承尧,她不断疾呼着这个名字,你不要有事,让我找到你,带我离开这里……
**
左承尧仿佛听到什么了一样,他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高处的政府临时安置所往下看去。
雨水茫茫,天地间像是被浸染了一层水墨,看不分明。胜利小区那些弯弯折折的各式楼房、违建都像是模糊的火柴盒,渺小而飘忽。
然而像是不可思议的心灵感应一般,在那些层叠的房屋间,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虽然微小,但是那样耀眼的一点红,仿佛一簇火焰,跳脱出这只有黑白灰的世界,一眼被他看见。
他微微眯着眼睛,想要极力看清楚那个红色的身影是谁,然后毕竟有这样远的距离,天气晴好的日子还差不多,这样暴雨倾盆的时刻,根本无法看清。但他心中就是莫名难安。有一个人的名字挥之不去的在他的脑海中出现。那明明是不可能,不应该的,可他就是无法抑制这种不安。
这时孟瑶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站在安置处简易房屋的屋檐下,“阿尧,你站在这里看什么?你看你半边身子都被雨打湿了,快进来吧,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呢。”
左承尧却没有回话,忽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匆忙对孟瑶交代两句,然后就冲进了雨中。
“瑶瑶,你帮我照看着我妈,我看见下面还有人没有撤上来,我去帮忙把那人救上来。”
“阿尧!你做什么?哪里有人?你快回来,马上水就要涨起来了,这太危险了。”孟瑶的声音被大雨冲刷,完全阻止不到左承尧。
他迅速的消失在雨幕中。
**
而此时的高歌已经呼喊得快要绝望,水已经开始淹没她的脚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的上涨。
怎么办?
她必须要快速找到去高处的路,不然她很快就会被淹没。
然而到处都是长得一样的房子,到处都没有左承尧的身影。他逃出去了吗?他及时撤离了吗?
如果,他知道她被困在这里,会不会来救她?
还是冷眼笑她多管闲事,咎由自取?
雨大得她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慌乱间忽然从暴雨中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拉住了她。
她听见那人大声说道:“跟我走!”
几乎是在他的手臂触碰到她的手臂的那一刹那,她就惊喜的喊出声来:“左承尧!”
这一声左承尧和之前的每一声都不一样,之前是召唤,是找寻,而这一声是肯定。她还没来得及透过雨雾看清楚他的脸,她就知道是他。
她顺从的跟着他跑,三两下的,他就带着她穿过一条小路,顺着阶梯往高处走。
好险,到他们最后踏上阶梯往上的时候,水已经淹到高歌的小腿了。
她跟着他闷头往上跑,可惜风大雨大,走到半路,一个广告牌被吹落了下来,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差点砸到他们。
这一路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坠落物,左承尧不敢再走,还好这里的地势已经比较高了,算是安全地带。他索性拉着高歌暂时躲进了一个楼道里避雨。
两人惊魂未稳的站定,都全身湿透了,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然而身体里却像是有一把炽热的火在燃烧着。
高歌睁着一双大眼睛灼灼的看着左承尧,他觉得她的眼眸是那样水光滟潋、晶莹透亮,不知是沾染了雨珠,还是因为沾染了她心底热望的光,直直的透进他的心里。
这样的高歌,令他第一次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他低声责骂:“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样的天气,疯了吗?”
“我来找你,左承尧。我担心你……”高歌说到一半却自己停住了。在这一刹那,在这狭小拥挤的楼道里,她和他站得如此之近的这一刹那。她恍然了悟,她穿过这漫天的暴雨来找他并不是因为什么她担心他不知道橙色预警而没有安全撤离,那不过是个借口,而仅仅是因为她想见他。
在她惊慌失措的奔跑在那些逼仄的巷道里时,当她恐惧的大喊他的名字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那个答案,她喜欢他,不是什么无聊的消遣,不是因为什么赌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肯定她喜欢他。
穿过一整个城,穿过铺天盖地的暴雨,她来到他身边,只是想告诉他,她是真的喜欢他。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高歌你不要再任性了……”左承尧惯性的斥责。
然而高歌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不再理会左承尧的话,她一把扑上去把他抱住,“不,不是担心,不是任性,我来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之前你以为的那种廉价的喜欢,而是真的喜欢。左承尧,我想清楚了,我真的喜欢你。”
她埋首在他的怀中,有些激动而语无伦次的说着。
意外的,左承尧却没有推开她,或者,当他看见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在雨中慌张的找寻他的时候,当他无法抵御内心的蠢动,荒谬的跑下来拉住她的时候,他就已经再没有办法推开她了。
在那一刹那,高歌明白了自己的心,他又何尝不是?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高歌这样,单纯的、热烈的喜欢着他,不计代价,不懂退缩,不知权衡。她也许是愚蠢的、骄纵的、任性的,但是她是最真实的。
左承尧也许愣了一下,然而很快,他也伸出双臂环抱住了她,紧紧的,把她的手臂勒痛。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靠近谁的,她在他的怀里仰起了脸,他低下了头,像刚刚在大雨中他找到了她,拉住了她的手臂一样,他的嘴唇也终于找寻到了她的嘴唇。
生命中最初的吻,笨拙而没有章法,他们甚至不太懂得如何呼吸。只是像小动物一样互相撕咬、啃噬。牙齿碰到牙齿,舌尖不懂伸缩。然而那丝毫不影响这一个吻的汹涌与澎湃。
吻我,要比那风雨还猛烈。
吻你,要比那雷电还令人战栗。
不休不止,直到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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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高歌这一觉睡了很久。︾樂︾文︾小︾说|
仿佛做了许多梦,又仿佛醒了许多次。
一时好像还在七年前的高中毕业散伙饭上,她都预备向周天羽倒茶认输了,却没想到左承尧竟然出现了。她并没有告诉过他这个赌约,她也完全没提过吃饭的地点,但他就是找到了。像是传说中那个踩着七彩祥云出现的意中人。
他从她手中接过了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他说:“怎么高歌你们散伙饭不能带家属吗?也不通知我一声,害我自己找半天才找到。”
他搂着她的肩膀,自然随意的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那是他对她最温情宠溺的时刻吧?
令她飘然,好像踩着大团大团的云朵,不用着陆。
她看见周天羽由趾高气扬到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样子,但事实上她也愣住了,她都忘了要骄傲的摆一摆手,对周天羽不屑的说:“你不用斟茶认错了,我不喜欢喝茶。我只是想让你认清楚,我高歌想要的男人,没有得不到的。”
她只是任左承尧亲密的搂着她,好似一对恋人。
她想她那时的样子大概很傻很傻吧,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想哭……
一时她又好像回到了现实,她很累很累,累到懒得睁开双眼,可是耳朵却无法闭上,身旁男人交谈的声音一阵一阵的传入她的双耳。
“左先生,这些是公司这两天需要处理的急件。”
“好,我一会儿看完签完字叫小李送回去。”
“还有陈书记那边传来消息,一个礼拜后就要正式公布新机场选址了。高氏想尽快召开记者发布会,趁着政府公布消息,第一时间宣布我们的合作,好拉抬股价。”
“嗯,我知道了,你去安排吧。”
对话到这里有一段时间的空白,然后又有人欲言又止的在说:“左先生,医生说高小姐没事了,只是受凉感冒而已,烧已经退了,她很快就会醒来,您实在没有必要再守在这里了。现在项目刚启动,许多事都需要您亲自……”
“徐立,我有分寸。不要再说了,不要吵着她。”
……
过去与现实交叉,高歌浑浑噩噩间,分不清哪些是幻梦,哪些是真实。
只是感觉一直有一双男人的手在握着她的手,牵引她穿越七年时光,给她力量与依持,令她心安。
等她终于彻底清醒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安好的躺在医院干净温暖的单人病床上,没有灿烂春光、没有磅礴大雨,没有心醉神迷的吻,也没有那个令她伤与爱的男人。
只有病房里雪白的墙壁,和窗外多云的冬日阴天,以及守在身边的某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
“高小姐,你终于醒了。”那妇女见高歌醒了很是欣慰,好像心头大石终于落下、饭碗终于保住一样,她立刻按了按床头的铃声,叫来医生护士。
医生很快进来对高歌进行了一番简单检查,表示她已经没事,不过由于昏睡了一两日,最好从流食开始进食。
妇女送走医生,又连忙打了一个电话向左承尧汇报。
高歌躺在病床上静静的看着这个陌生的看护忙上忙下,她隐约记起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那些话,想起那双一直紧握住她的手,不免自嘲的笑了笑,那大概果然是她的幻觉吧,左承尧又怎么会一直守护在她的身侧,连工作都不顾呢?
**
几天后,高歌出院了。一直到她出院为止左承尧都没有出现过。
出院的那一天政府公布了新机场的选址,同一日下午,九州与高氏联合召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合作,将携手共同开发“航天城”项目。
高歌看着电视里西装革履、言笑晏晏的左承尧和她那精神饱满、红光满面的父亲,久久不语。
她一向擅长自我欺骗,从前是骗自己左承尧喜欢她,现在是骗自己父亲宠爱她。
到此刻,看着她最爱的两个男人在镜头前握手拍照,举杯共饮,她还能继续骗下去吗?
承认吧,她对自己说,其实高歌在这世上早就孑然一身。他们用她的幸福做了交易。
而最可悲的是,她还无力逃脱,因为他们不爱她,而她还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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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高歌正式搬进了左承尧的公寓,不过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左承尧并没有再碰她。事实上他们两人连碰面的机会都很少。可能是因为新项目初初启动,他时常工作到很晚才回来,有时候甚至干脆就通宵都不回来住。当然,也有可能和工作繁忙无关,或许左承尧狡兔三窟,他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房子和女人也未可知。
高歌因为手伤,暂时不能去工作,只得请了长假在家。好在这个合作项目并不赶时间,博物馆和学校都爽快准了假,只是停了她的津贴补助而已。
她像是凭空多出一段假期,不过度假的地方却不是什么阳光沙滩的小岛,而是左承尧冰冷的公寓。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很有些害怕,哪怕只是听到左承尧回来的脚步声,她都忍不住身体绷紧,手指紧紧的掐住被单。在那张被他深深欺辱的大床上,她要不就是失眠,要不就是噩梦连连。有时是左承尧的脸,他的无框眼镜反着光,遮挡住眼睛里萌动的神色,只有嘴角那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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