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是谁？是市委组织部的人去安慰老领导？还是市人事局的人提前来溜须拍马？这两者都有可能。不过，既然人家都去了，那么，自己也别客气了。
原本，梁军武想点水果拎上，好有个见面礼。可是，一想那么多人在那儿，就觉得买礼物有行贿之嫌，想想还是作罢。
那个时候啊，社会风气是那么的清正，官员们又是那么廉洁。别说是贪污腐败，就是见面礼也不敢带。这样的风气，可惜难以再现了。
高尚部长在单位对下属没有官架子，在家里对来访者也是热情接待。虽然组织部门工作繁忙，但是部下一般不到领导家里串门，以免影响领导休息。
可是，由于目前是高层领导人事变动的特殊时期，有些人来部长家串串门也是人之常情。
梁军武骑车来到市委住宅区高尚部长家楼下，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大声讲话的声浪。
他敲开门，就见组织部干部一处二处三处的几个副处长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吞云吐雾呢！高尚部长的夫人正忙不迭地为他们的茶杯里添加热水。
这帮子人，也太不客气了。到部长家就像是在办公室里那么随便。梁军武一进门，就想，幸亏自己没买什么礼物，如果买了拎进来，让这些同事们看到，影响多不好啊！
一看是梁军武来了，人们刚才热烈的议论声就停止了。干部三处的副处长就开玩笑说：“军武，干什么来了？是不是向老领导要官来了？”
“放屁！”梁军武迎头就是一句骂，“老领导要走了，我还要什么官？哪有向要走的领导要官的道理？”他这么一句话，人们就老实了许多。
在部机关，人们知道梁军武的水平，也知道他与高部长关系密切。今天登门拜访，一定有重要事情谈，就撇开了刚才的话题，与高部长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起离别的客气话来。
说了一阵子，社会经验十分老道的干部一处副处长王富就提议众人说：
“串门子讲究前客让后客。我们与高部长情意深厚，有些话到送别宴会上再说吧。既然军武来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撤了呀？”
众人听了，就不约而同地站立起来，纷纷向高部长告辞。
王富走在最后，临出门，叮嘱了梁军武一句：“你是高部长的得意门生，我们走了，你们好好的谈。嗯，别太晚，部长需要休息一下了。”
“好的。谢谢你！”梁军武客气的看着众人走出门，下了楼梯，才回到座位上。
“呵呵，军武，刚才他们没开玩笑。他们来，真是来要官的。”高尚部长看着部下走出去的门，微笑着告诉梁军武。
“他们是想跟着你去人事局吧？”梁军武笑着问。
“是啊。他们现在都是副处级。如果跟着我到人事局，都会提拔为正处级。因为，人事局过去不负责干部任免工作，业务不熟悉，这次我去，要成立两个干部处，处长的人选，当然要从组织部里挑了。”
“高部长，人们都满以为你会顺顺当当的接崔部长班，当上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的。这次安排，怎么让你当了个人事局长呢？”梁军武想为老领导打抱不平。
“也不光是人事局长，还有市长助理呢。”这时，高部长的妻子提醒了梁军武。
“就算是兼任市长助理，也不是名正言顺的副市级。这对于高部长，太不公平了！”梁军武气横横地说道。
“呵呵，什么叫公平？什么叫不公平？”高部长倒是很看得开，“想当年，我只是公安局一个派出所的小民警，靠着能写点文章，领导将我提拔到这个位置。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有今天。
“市长助理，可以了可以了。想想那些与我一起当民警的老同事，至今还是住平房，骑自行车上班，我能住上楼房，坐轿车上下班，不错了不错了。”
高尚部长对这次职务变动，并不像梁军武想像的那么沮丧抑郁，反倒是十分豁达大度。
“高部长，周计强准备下放哪些权力给人事局？”梁军武知道这么问不礼貌，但是，看到高部长说话那么实在，自己再客气下去就没意思了。
“呵呵，大权力他是不放的。”高部长给梁军武递过一枝烟来，说道：“他想将国有企业的副职市直机关的副处级，下放给我们管理。别的，就没什么了。”
“国有企业的领导班子是一个整体呀，他怎么只下放副职的任免权？”梁军武觉得计强这么做很不地道，明明说是放权，实际上是留了一手。
“就这，还是市长做思想工作的结果呢。如果市长不发话，这点儿权力他也不放。”高尚部长叹息了一声。
“高部长，我觉得，国有企业的副职市直机关的副处，这些对于你都不重要。我建议，你应该将全市各级领导班子的目标管理权拿过来。”
梁军武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是不是给领导出了难题？但是，目标管理权，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听了梁军武的建议，高部长显然是动了心思。谁都知道，锁阳市的目标管理权，不亚于市委组织部的干部管理权。
因为，实行目标考核，考核的内容就是各级领导班子的政绩。目标管理不达标，干部就难以提拔。
再说，组织部门考核干部只是针对个别的干部，这是个体行为。而目标管理是针对各级领导班子群体，掌握了全市目标管理权，实际上相当于掌握了全市经济社会发展的全面情况。这对于正在仕途上升时期的高尚部长，尤其重要。
“下放干部管理权，有党政分开的理论依据。可是，我们要把目标管理拿过来，有什么理由呢？”
高尚部长与梁军武多年共事，彼此之间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需要多说，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既然上面提倡党政分开，那么目标管理的内容多是行政管理和经济工作，也应该放到政府部门去。还有，锁阳市的目标管理是市长提出来的。放到人事部门管理似乎更顺当。”
梁军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事儿，是关乎全局的大事，这样的话，让市长去说吧！”高部长也掂量出了目标管理的分量，觉得周计不可能轻易地放出这一块权力来。
“不过，你可以先向周计强提出来，如果他执意不放，再找市长。”梁军武趁机说道：“政府部门都是为市长服务的。市长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为部下挣口袋。”
“呵呵，军武，我要走了，你是怎么想的？跟着我去么？”高尚部长这才想起了两个人应该关心的问题。
如果是现在，下属肯定要提出条件来，什么房子啊级别呀待遇呀。因为官场的潜规则也是交易行为。
既然你要我离开现职跟着你干，你总要给我点儿好处吧？可是，当时的社会风气纯正，官场也清廉。这样的话，梁军武实在是说不出来。
“军武，你要是去人事局，我马上给你个局长助理。让你的位置比那些处长高半头。”没想到，高尚部长倒是先甩出了自己的激励措施。
“好的，我去！”梁军武就立刻表态了，“不过，我去不是为了这个局长助理，我是从感情出发，愿意跟着老领导继续工作。那个周计强，我实在是不愿意伺候他。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啊！”
“军武，谢谢你的信任。”高尚部长客气地点点头，“我明天就向周计强提出来。把你带走。”
第二天上班，周计强来市委组织部报到了。出于礼貌，他在办公室主任带领下到各个处室走了一趟，与大家握手相见。
最后来到综合调研处，周计强握了梁军武的手，半天没有松开，好象是寄予了某种厚望，但是，此刻梁军武的心里却是凉凉的，心想，你来了，我就要走了！
尽管梁军武的心里瓦凉瓦凉的，周计强却热情似火，当即就问：“军武，这一期部刊出版了么？头条题目是什么呀？”
“谢谢周部长关心我们的工作，这一期的头条题目，是一篇谈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改革的理论文章。”
这文章是梁军武亲自撰稿，以高尚部长的名义发表的。但是想到周计强初来乍到，自己却要发表高尚这个人事局长的文章，觉得不妥，就没将实情说出来。
“呵呵。军武。周部长来了，咱们部刊，应该体现周部长的工作新思路。”旁边的办公室主任听到新部长这么重视部刊，就提醒了梁军武一句。
“是的是的。”梁军武一向尊重北大毕业的办公室主任，听他这么一提醒，立刻答应：“周部长有什么指示，请随时指教。”
第16章 生存之道
与周计强部长客气了一番，综合调研处副处长张才华从印刷厂取来了部刊的校样，让梁军武最后审定。
一般来说，校样经过三审，到了梁军武这儿签字“发”就是了。可是，当副处长将校样放到他的桌子上之后，他半天也签不了字，心里总觉得别别扭扭的。
新部长来了，自己还要发表原副部长的文章，这么做，固然对得起老领导，但是，于官场规矩，就有些不妥了。
当时党政机关的电脑还没普及，机关《简报》全靠印刷厂鉛与火的方式印制出来，所以，一旦排版校对，文稿基本是不动的。
但是，梁军武考虑再三，还是将部刊上的头条文章《谈谈干部制度改革的几个问题》改为《深入改革，开创全市干部管理新局面》；
除此之外，他还果断的将原来署名的“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高尚”划掉，然后改为“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周计强”，他知道，这样一期刊物出版发行后，周计强一定会明白自己用心良苦。
一篇文章，算不上溜须拍马。由此博得他的好感，还是没问题的。
张才华看到处长梁军武的举动，十分惊讶。在他心目中一向刚直不阿的梁军武，怎么也变成势利小人了呢？
“这就对了嘛！”在一旁冷冷观察的办公室主任却对他的举动大加赞赏，“其实，这事儿你不必纠结。官场的人，要讲究生存之道啊！”
再看看副处长张才华那副诧异的目光，办公室主任欣然解释道：“才华啊，你也不用瞪眼睛，军武这么做，全是为你们处啊！”
“为了我们处？”张才华露出疑惑的目光。
“是啊，才华，也许军武过几天会跟随高尚部长去人事局，但是，你和综合调研处的弟兄，还要在这儿干下去。所以，军武为了你们将来与新部长关系协调，才采取这种措施。你和弟兄们要理解他啊。”
张才华听办公室主任这么一说，才收敛了刚才疑惑的目光，赞同地点起了头。
官场的事儿，在家里密谋策划往往是无效的。
梁军武虽然在高尚部长家里商定了自己要去人事局工作，但是这件事儿并没那么顺利。
就在梁军武修改了本期部刊内容时，新部长周计强正召开上任之后的第一次部务会。
会议的内容，一是组织部领导班子成员要对新部长表示欢迎之意。二是研究高尚部长赴任之前提出的干部管理放权和组织部往人事局选派几名处长的问题。
由于组织部经济部都是在市委大院里办公，组织部领导班子成员与周计强十分熟悉，寒暄几句话，第一个内容就结束了。
到了第二个问题，由于下放干部管理权限是周计强和高尚早就议定的，通过时也没费力。相应的，对于请求组织部派几名干部去人事局当处长，这是干部提职提级的好机会，几个人选很快地就通过了。
可是，当高尚部长提出将目标管理权纳入人事局时，会议就炸锅了。
引起炸锅的不是周计强，却是喻美洲副部长。这喻美洲是高尚部长多年来的好朋友好同事。本来他对高尚部长下派人事局当局长是同情的，可是听说他要将目标管理权拿走，立刻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理由是，目标管理是一项综合性很强的工作，牵涉到各县区市直部委办局的领导班子，人事局这么个办事部门要将这项工作综合起来，难哪！
高尚部长没想到打横炮的人不是周计强，反倒是自己的好朋友。心里不由地吃惊，又想想也是，这位副部长来到组织部门不是分管行政杂务就是接待上访干部，干管管理权基本贴不上边，只有目标管理是他手里的真东西，现在自己要拿走，岂不是割他的肉一般。
“既然意见不同，那就再议吧！”周计强刚刚来，并不知道目标管理究竟有何权利让这位副部长留恋？但是既然是自己的助手为自己保留权力，他自然要支持。说是“再议”，实际上是否决了高尚部长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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