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堆在桌子上,对正在擦头发的人说,“吃吧,什么都有,都是中国小吃,不是答应过请你吃,这回你一次吃个够吧。”
卓玦瞟一眼,还真没少买,不过他的兴趣不在于此,“阿吉,你先生看起来很凶。”
此刻她正毫无形象的仰躺在沙发里,听见提到他以及她近乎失忆的那个晚上,一骨碌爬起来,“对了!都忘了问你,那天他没跟你说什么混蛋话吧?他是那张死鱼脸你不用在意。”
似乎并不是她说的那样,他先生明明非常在乎她,只是不那么善意表达吧。一进门就说,“我是她丈夫,我来接她回家。”他都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那人就杀气腾腾的抱着她要走,连看都没都多看他一眼,甩下一句“给你添麻烦了,下次绝不会再发生。”把他当敌人都很不削似的,是有多清高自信?卓玦想着发笑,“没什么,你跑出来见我回家不会家法伺候吧?”
回个鬼的家!她继续躺回去看天花板,不想再聊这个,“你回国干什么?不是都入外国国籍了?回来造福大陆?”
还真让她说对了,“我回来投资。”
又是万恶的资本家,不过卓玦不是靠家里,是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奋斗青年,家在台湾可一贫如洗,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公费留学,打拼到今天这样她一直很佩服。刚认识时他和自己一起打工,窘迫时都是自己买汉堡请他吃。所以后来她要什么他都舍得给她买。她这辈子真没什么大本事,就是有几个真正交心的好朋友,这样也就够了,她相当知足。
“你被美国华尔街的公司炒鱿鱼了?”明明知道不会还是想调节一下气氛。
卓玦整理衣袖,“是我把他们炒了,我准备自己单干。”
“人才啊,我这种小画家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她继续看天花板,又看看周围,这房间可真大。睡连个人应该不会干扰对方。心里打着小九九,听见卓玦对她说,“你以前鼓励我的那精神头都哪儿去了?我记得你说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
忽而她觉得有些落寞,帮别人排解烦恼她是很有一套,可这回轮到自己就傻眼了吧。小强,早晚是会被打死滴。只是小强很多而已,都长一个样,打死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可是她呢,只有一个肉身,死了一次就真没办法来第二次了。如果说从前就是死活对他不死心,那么这次呢?是不是该死心了。
郁闷的用手遮住眼,不知所谓的说,“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啊……我都没有当年那份孤勇了。”爬起来莫名其妙的问卓玦,“你说想要安稳怎么就那么难?”
沉思片刻,卓玦目光很让她很琢磨不透,“我能给,你要吗?”
在国外也是这样,说话真真假假的,没个正经,她假装配合,“可惜啊,我以嫁作□,不能与你双宿双飞了。”说完还假装拭泪,感觉又想吃东西,跑过去翻袋子里的吃的。
卓玦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过几天我回台北,你想去玩吗?”
还没回答门铃响了,她狐疑的看看门再看看卓玦,眼睛示意,谁啊?还不去看看。
半天没反应,她嘴里还嚼着东西,走出客厅看见门口的两人,嘴巴咧着合不上了,局促不安的攥住衣服下角,抹抹手指上的油星。
第二十四章 (4)
贺子燊风尘仆仆站在门口,没有理会卓玦,快步走进来拉住她,“跟我回家。”
她犹豫着不无后悔的低头,自己把话说的那么绝,他那样的脾气还肯拉着脸来找自己真不容易。诶?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一下打掉他的手,“你跟踪我?”
“我不需要那样。”
骄傲吧,您可劲儿的傲气,她甩头往客厅走,被他拖住。强压的怒火,声音开始阴阳怪气起来,“顾吉喆你还真打算背着我搞外遇?我都没发现原来你这么本事,都孩子的妈了还这么不知检点。”眼睛急剧收缩,这是他要恼火的迹象。
“贺子燊你最好给我放手!”她才恼火,还跟她说什么狗屁信任,只不过和他胡说了几句就真的相信了?
见他不放,似乎抓的吉喆很疼,卓玦站出来说,“这位先生,您还是放手吧,你似乎弄疼她了。”
他眼神锋利如刀,像要把卓玦粉身碎骨一样,“你最好闭上嘴。这是我们的家事。”钳住吉喆的手越发用力把她带进怀里,依旧是那样的眼神瞪着卓玦,狠狠的威胁,“你想在这里的地盘混就给我小心点儿!”
话里有话她听得出来,挣扎中恶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他吃痛放开手,她与卓玦站到一边,“你最好不要这样威胁我的朋友。你要骄傲回家骄傲个够去!不要在这里显摆!我记得从前我是走是留,你都不会这样的,不是吗?怎么,我现在是有什么本事让你这么放不下?难道你真爱我爱的这么欲罢不能了?我怎么都没发现啊!”他那一套说话的腔调,她学起来竟有板有眼的。
是,他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这样,可是因为她他无法控制自己。冷静下来明明是选择了相信她,知道不能再这样闹下去,给个机会,给个机会他能解释清楚。可是知道她竟然和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他整个人就气的发抖,几乎是要发狂。
卓玦依旧优雅,“她要跟你走,我无权干涉,可是她要留下,请您离开我的房间。”
明明是希望他来找自己,可是一见面又闹成这样,她不敢面对的就想逃避。坐在沙发里回想,他走出去的时候走的那样快,是怎样的表情都没看清楚,再怎么生气,过分的是自己。低着头讷讷的问卓玦,“我是不是很过分?明知道事情也许并不是我想的那样,还这样气他。”
“为什么想要气他?”卓玦坐在她旁边,仰头靠在沙发上,声音很轻。
她摆弄手指,抱住膝盖,“以前他对我更过分更坏,每次吵架就叫我滚,从来不会哄人,我跑出去没有地方可以去最后就没脸没皮的回去。那时候我连自尊是什么都不知道。卓玦你知道吗?那种很渺小很卑微卑微的连一粒沙都不如的感觉有多可怕。一个人哭都觉得很浪费力气。兜兜转转的又走到一起,有几次看见他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我都会想,当初他凭什么可以那样对我,就因为家世好出身好就可以那样践踏我?也许……我是有点想报复。”
“怀着这样的心理在一起,不太好。”没有看见吉喆的表情,但知道她大概是哭了,卓玦敞开手臂放在沙发背上,“吉喆,你还记得你以前在大英博物馆门前一直数脚步吗?我问你在干什么,你说想看看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下想见的人会不会出现。”
她怎么会不记得,后来还一直耿耿于怀自己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说那样的话。有点奇怪,她揉揉眼,闷闷的说,“记得啊,我们不就是那样认识的。好好的怎么想起那个了?”
“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你那个‘九千九百九十九下’对不对?”并不想说出口,可他看的出来,那个男人对吉喆很重要,继续说,“两个人,从出发到分离再到相遇,这条路,很难走。既然选择结伴而行,就要懂得患难与共,为了一点挫折就彼此不信任会很伤感情的。”
感情?其实他们有什么感情没伤过?他伤我一次,我还他一次,很公平。我还觉得自己伤的不够狠。何况,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深到那种地步,他只是想要弥补,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可她不稀罕!再也不稀罕了,仿佛总是她一个人在拼命寻找爱。她吸吸鼻子把脸抹干净,“卓玦,你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吗?”
“十年前吧,大概说过。”不是大概,他记得很清楚,是对初恋女友,说了多少遍他倒是记不清了,可是后来人家嫁嫁人了,理由是那个人可以给她想要的,而他什么都没有。这三个字,感觉好遥远,卓玦叹息,“问这个做什么?”
“你相信吗?我们之间从来没说过这个,就那么不明不白纠缠不放。我都很奇怪,我们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是我把人生看的太儿戏了,随心所欲的,老是在害自己。”下巴抵着膝盖,看看脚趾,这双脚总是带自己走错路,还不知悔改。有很多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没有人可以说,也不想承认,像在自言自语,“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因为有资本,其实很多时候面对他的家人他那个圈子他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很自卑,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谁说我不在乎,每天生活在一起,怎么会不在乎?怎么会不多想?他们家连盆花都那么贵。看起来能和他们家人相处好,其实我知道自己就是个小丑!每天全副武装掩护自己。又傻又累,女主角真的很难演。我不想当主角,我连配角都不想演,我只想当个小老百姓,安安稳稳平平凡凡一辈子。偶像剧再浪漫让别人去演吧,我只想当个普通观众,看看就够了。”
“其实你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人,该怎么做,这一次,要下定决心一次解决。”
她的自尊心其实也很强,要平等,要自尊,要爱他,还想要他也同样的爱自己。后来才发现,太贪心,会将幸福拖的很累。
离开时她忽然告诉卓玦,“我心里很清楚,是我配不上他。所以总是这样闹他,以为可以把姿态摆高一点,其实很可笑。”
装作趾高气昂,是因为明了自己的卑微。
第二十五章
(1)
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她正在回家的路上,很奇怪,问了几遍才明白,原来是老爸聚众赌博被抓了。交了罚款还说要拘留,警察局的人对她一点情面都不讲,多交罚款说她要贿赂,根本就不吃那一套。这些人对普通老百姓就是这样趾高气昂。看着父亲苍老而又愧对自己脸,她反而很内疚,是自己无能,要是自己是什么有本事的人,像……他们家的人那样,一个电话就可以让这些警察狗腿的放人,说不定连局长都会点头哈腰的恭送他们离开。
低声下气,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自己更自惭形秽。此刻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她,就那样站在原地,像个透明人一样。比被人当众打了几巴掌还让她无地自容。
抓着电话,她知道打给谁能解决问题,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可是她没有那个脸,在他面前一直努力硬撑,维持自己那一点点可悲的自尊,将自己标榜的那样高,这个电话拨过去,她会摔的很惨,从此都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他家人对自己客气,那都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这一点,她心里早就有数。这件事若是让他妈妈知道,恐怕就真的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努力搜寻,看到一个名字,对啊,他们家总还算有一个不同的人,季苒,是和他们不同的,对自己一颗真心她永远铭记在心。
电话打过去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小苒,你帮我个忙行吗?”虽然是第一次主动求她,但这样事多少有点不光彩,说出来声音都没什么力气。
“什么事,说!我一定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都为你办!”生了孩子似乎心性还是那样。
她在想要怎么描述,电话那边似乎是荣淼在说话,说什么没听清,季苒回了一句,“吉喆让我去死我都二话没有立马就去,你管得着么你!”说完,又对着她说,“什么事啊?赶紧说呀,你放心,再难我都帮你!没事,直说,你不让我帮我跟你急。”
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曾经听谁说过,当你在最难的时候肯不顾一切帮你的人,那个人就是你的挚友。一辈子能有一个,乃是万幸。她一直坚信,能有季苒这个朋友,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她瘪瘪嘴,腔调有些变,“就是……我爸爸赌博被抓了,我交了罚款还要拘留五天,怎么说都不放人,我不想让我妈知道……你能不能……给他们这里的局长打个电话?我爸他腰椎也不太好,在这里蹲这么多天,我又怕他受气……”
这样丢脸的事情,季苒一听居然还替她打抱不平,“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你在哪个派出所,我马上过去!”顿了顿,“我三哥呢?死东西老婆被人欺负了不知道……”
她赶忙说:“我不想让他知道,还有……你不用来,真的不用来……让你老公打个电话就可以,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劝了半天,季苒总算是答应不来,说马上就打电话,不能耽误事。她走进去等,没一会儿,果然就放人了。临走前,值班的民警还低声对她说:“下回有亲戚您就直接说找局长,进去聊不久完了,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儿吗!”
得,感情他们腐败还怪起她来了!
回家路上父亲坐在车里一直不说话,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吧。她倒是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这个爸爸,一辈子除了喜欢相机就是爱打麻将爱赌博,是不是什么好习惯,可谁没犯过错误?
天渐黑,顾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