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一样,他不可能不做些什么。周镁桐知趣地留在屋子里等候,从七点等到十一点,周镁桐靠着墙角慢慢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然是凌晨三点,镁桐点了盏灯,轻手蹑脚地打开地下室的门。甄程正画得满头大汗,脸上是兴奋的橘色,浑身上下被一层热气笼罩。见镁桐在身后出现,甄程大喜,忙不迭地拉着她问:怎么样怎么样!画布上呈现的是一幅完成过半的抽象画,说它抽象,是因为周镁桐根本没看出来甄程涂画的是什么东西。不仅如此,甄程放弃了自己一贯使用的亮色,而使用了一组冷色,画面深邃得像一片深海,冷得让人不由倒吸凉气。周镁桐后退了一步歪着头看了又看,半天说了一句话:这,这什么呀!
话音刚落,甄程将颜料盒失手掉在地上,颜料洒了满地。甄程明显愣住了,稍顷,他捧着画架凝神望着画布……他退后一步使劲地望着画布……甄程感觉到深夜的风正悄然从门缝吹进来,灌入领口,身体瞬间变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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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彩照人的大蘑菇(2)
甄程颓然坐地,看着那片溅洒出来的颜料缓缓流淌,融汇成一个无法辨认的颜色,抬头看墙上的钟表,漆黑得同样无法辨认。时间又回到了柳下惠时间。
全国画展的一等奖,奖金三万。评奖过程是否公平公正不得而知,但肯定不公开。后来周镁桐时常想,如果她偷偷出资买个一等奖给甄程,那么将会有多少事情发生改变?
转眼进入这一年的夏天,周镁桐高考顺利结束,她考了575分。这一成绩再加上周家强大的人脉,足以让她平步全国任何一所名牌高校。周泰然也不明白为何一直梦想远走高飞的周镁桐竟然选择留在B城,并且完全靠自己的能力考取了B城理工大学。问及原因,女儿列举了若干,譬如吃惯了B城的小吃,看惯了B城的风土人情,譬如舍不得离开这个不懂照顾自己的老爸云云,听得周泰然神清气爽,于是送了女儿一部白色丰田作为升学礼物。其实周镁桐报考B城理工的原因只有一条:甄程的住所就在理工门外,如是而已。
不仅如此,周泰然破天荒将大权交给副手,自己带着宝贝女儿畅游欧洲各大国家,足足玩了一个月。一个月对于热恋中人何其漫长,下了飞机,周镁桐在两个小时内就出现在甄程的面前。
周镁桐有甄程住处的钥匙,打开门,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房间四处凌乱不堪,简直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桌子上的简易餐盒堆积成片,在23度的室温中正散发着化学课上那经典的硫化氢的味道。不仅如此,面前的甄程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若不是生得白皙,几乎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镁桐鼻子一酸,扑在甄程怀里当时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想:我才走了个把月啊,一片沃土又变得满目疮痍,不仅如此,连你这颗光彩照人的大蘑菇也生了虫子……
甄程显得比周镁桐更加无助,恐惶的眼神总像是在躲躲闪闪。那天下午他们一起吃了饭,一起逛了公园,一起do了一些事,do完之后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听着彼此的心跳……周镁桐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可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她难以言表。
一连几天,周镁桐愈发感觉到异样,最明显的是甄程的眼神。甄程的瞳孔里蕴藏一个三维世界,深不见底,没灵感的时候空洞无物,有了灵感更是目空一切,深邃中,隐隐波澜堪称梦幻。可这一次,那双眼分明像退了潮的浅滩,失去了水,干巴巴的没了生机。
甄程你是不是病了?周镁桐看见他很规律地抽着鼻子,自然而然想到了生病。
没,没有……我还好。甄程慌慌张张地敷衍一句之后,收拾颜料一头扎进画室。
中午的时候,周镁桐叫了一大份披萨饼,还有甄程最爱喝的罗宋汤。左等右等不见甄程上来,只得端下去让他吃。
她轻手轻脚打开门,喊了一声:甄程出来喝汤啦。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接下来看见的一幕……
满地凌乱的颜料,画架上蒙着布匹,阴森的空气中仿佛须臾而出了青色獠牙,幽幽地噬着将周镁桐脸上的微笑。
她的甄程正蜷缩在画室的一角,抖得像个风里的婴儿。
周镁桐手里的汤慢慢地洒在地上,一点一点,接着是哗啦一声。
阳光天堂(1)
甄程你怎么啦——你说话啊——
周镁桐连滚带爬地奔过去,抱住他,摇晃他……甄程面如铁青,紧闭着眼,一下接一下抽着鼻子。她唤他,他全无反应,她握他的手,他疯了一般挣扎。任他怎么挣脱周镁桐就是不松手,猛然,借着地下室里微弱的灯光,她清楚地看见甄程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那一排东西像骇人的蚁团爬上心头,狠狠地咬醒了她!周镁桐甩开甄程,来到那一圈蒙了面的画架前。周镁桐心里升起一团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她发疯似地逐一扯下布匹,半分钟之后,那个女孩虚脱地站在圈子中央抖着肩膀喘着粗气,眼睛里溢满泪水,她慢慢垂下手臂低下头——画架围成一堵半圆的墙,那墙上呈现的竟然是形态各异的魑魅魍魉,毫无色彩,毫无生机,纷纷吐纳着猩红的獠牙注视着圈内。它们没有眼睛,它们的眼睛是巨大的漩涡,吸进去便再难自拔……这样的作品昭示了怎样的心境?而它们的缔造者,是否早已交出了他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灵魂?
周镁桐全都明白了。
甄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额头敷着毛巾,雪白的床单上有斑斑血迹。镁桐正一手拿着止血棉朝她的另一只手臂上拭着,他幽幽地睁开眼,周镁桐低下头去不看他。
甄程试着挪动身体,头颅嗡嗡作响。周镁桐说你别乱动,好好躺着,我喂你吃了安定。甄程就那样默默注视着面前这个对自己千般温柔万般体贴的女孩子,说不出一句话。
想吃东西吗?
甄程摇头。
想看画报吗?我去拿给你。
甄程依旧摇头。
半晌,甄程说:镁桐,我想吸那个……你知道的,我没有钱了。
接下来的几天,甄程蜷缩在地下室,上天入地云里雾里。房间,那个18岁的女孩坐在床上,双手环着膝盖,她一支接一支地吸烟,间或发出一两声咳嗽,瞬间就湮没在令人胆寒的寂静中。
清醒的时候,甄程仍然在机械地涂画,只是那副细长的手指再也无法催生真正意义的作品。
你可以不会画画,可以没有手,可以是个残废,但是你必须是心智健康的人。甄程,我要帮你戒毒。
9月份,周镁桐快开学了,周镁桐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周镁桐背着周泰然将那辆崭新的白色丰田以6折价格抛售。为了她心爱的男人,她卖了自己的第一部车,按她的计划,甄程将在两天后开始他的戒毒疗程。办妥了手续,周镁桐搬进了宿舍,当晚接到了甄程的电话。
镁桐,我不想再画画了,其实,我想过了,我不一定非要拿一等奖的……
周镁桐在电话一端流下眼泪,心里默默地说:甄程,你最终还是懂了。
第二天的阳光格外充足,周镁桐开始了军训。周镁桐心有旁骛,想到马上要与甄程分开一段时间,内心忍不住翻江倒海,可一想到不久他就能健康地回到自己身边,不由泛起喜悦。这天的上午周镁桐一直想着甄程,一直在笑,仿佛这就是冥冥中的心有灵犀,好像有一双眼隐匿在深处,带着笑意注视着她。
甄程——甄程——
周镁桐想着他,心慌意乱。
跑步的时候她不慎跌了一跤,胳膊都摔破了,教官令她出列自行到树荫下休息。五分钟后教官带队回到原地,再看树荫下,那里已空无一人。
周镁桐几乎是跑着奔向甄程的小屋,此刻的甄程一定也在想着自己,不然她的心跳怎会那般强烈?她小心翼翼地开门,准备扮一次不速之客,脑海里想的是看见他的那一刻,究竟要对他说“甄程我回来啦”还是说“瞧,甄程,我还在这儿”。想到这里镁桐高兴得笑出了声。
轻轻推开门。
满庭阳光。从未有过那么灿烂的阳光,正从她们的窗子射下来,光线曼舞在每一寸空间,照着纯白色的床单,反射在周镁桐的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周镁桐感觉那瞬间的光线强烈得宛如一颗颗谷莠草摧弄着她的眉心,她闭着眼,笑着躲闪。待她再次睁开眼睛,光晕慢慢降下,屋子恢复了原有的清晰——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面,雪白的床单上开着血色的花。
她的甄程安静如雪白的天使,稳稳地躺在稠密的蒲团里,做着彩色的梦。
甄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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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天堂(2)
她静静地走近床边,轻手轻脚地抬起甄程垂在床沿的一只胳膊,那腕子缠着一片酱紫色的固液,已经停止流动。屋子里一尘不染,她看着他纯净的眉宇,自己无数次吻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带着点点笑意。睫毛像一柄小扇,蓬松地垂着。有一根碎发落在他的鼻梁上,周镁桐轻轻地用二指拈起。
阳光和微笑尚未褪尽,周镁桐慢慢锁上门离开了。一楼,一共四级台阶,她一级级迈下。然后听见身体里的某个声音和自己对话:真傻啊,怎么不吻他一下?另一个声音说:不行,吻他的时候他会回头张望,如果回了头便再也到不了天堂。
下了台阶,周镁桐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上午还是烈日当空,下午竟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军训队伍作鸟兽散,冯吉三步并作两步逃进宿舍楼。一边抖落着身上的水一边抱怨。俄而,她眼睛一闪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身跑出宿舍楼。楼前的棕榈树盆景下,周镁桐跪坐在泥浆里,脸上已经分不清雨水和眼泪。大雨封了她的口鼻,她只是大口地喘着,发不出声音。冯吉吓坏了,费劲力气将她搬进楼里,周镁桐口齿不清地吐了几个字:他——走了。
冯吉使劲地摇晃她:谁啊,你在说谁!
谁走啦?去哪啦?
桐桐你说话啊!
……
开学的第三天,周镁桐请了半天假为甄程整理遗物。她把他的画逐一从画架上摘下,拂去灰尘,卷成一卷。然后她看见了那幅《寻爱》,手指轻轻沿着油彩划动,周镁桐仿佛看见了甄程着色时的样子,轻舒眉头,且画且思量……这幅画被她留了下来。离开之前周镁桐环视屋子,这个容纳了她全部快乐和伤心的地方。平日里凌乱无序而今竟然前所未有的整洁,窗明几净,几颗灰尘在光线中飞舞,飘在脸上,有种干燥的草香。
脑海里出现一个场景,雨过天晴,常年阴暗潮湿的树灌里融进了阳光,天空有莺歌燕舞,树下开着片片野花。只是再不见了那只大蘑菇。
周镁桐抹了一下眼角,然后她看见了桌面上的字条。
镁桐,我走了,没有作品,也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你对我那么好,连告别都带着幸福,我还有什么好抱怨?如果说有遗憾,那么就是……
他说:死亡这么轻的事,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不知道,另一个世界里也会有颜色么……
所有的画都寄往一个地方。你在哪里,哪里就有颜色。周镁桐心里重重地说:只是甄程,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我的世界还会有色彩吗?
只有那幅《寻爱》被周镁桐精心打包,寄到了另一个地方。
三个月之后的一天,周镁桐接到一通电话。
请问是甄程先生?电话里问。
周镁桐回答:我是他的朋友。
电话里的声音继续响起,周镁桐默默地应着,然后默默地挂了电话。电话是美术博览会组委会打来的。周镁桐的表情僵住了,嘴角动了下,想笑,终究没有笑出来。
几周后,周镁桐只身乘飞机前往上海,参加又一届的国家美术作品展。这届展会规模空前,在著名的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七楼,2000多平米的展厅入口,周镁桐出示了印有甄程名字的贵宾礼券。
和其他的参观者不同,周镁桐怀着虔诚的心,被一种默契隐约牵引着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路过了优秀作品展区,穿过了获奖作品展区……周镁桐的眼睛不经意地掠过那些曼妙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