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梅怕惊扰娘娘,所以一直没去请安,是敏梅的不该。”她虚应着。
皇后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别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一旁的几位格格催促着她离开,明黄的衣角翻飞,转头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敏梅,你跟着一起去校场吧。”
翡灵在一旁尖叫着:“皇后娘娘,您不会是要她和我搭同一辆马车吧?估计她也没有自己的车辇,你瞧她那穷酸样,奴才们做的事情,她倒是做得顺手。”她轻蔑的看着敏梅那双手,哪还有身为格格的细腻。
这一句话,立马又引来一干人等的侧目,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敏梅也不避,淡笑着迎接各人的眼光,反倒显得比她们坦然。
一双手突然拉住敏梅的,微凉的手心传来一丝温暖。“皇后娘娘,她可以坐我的车辇过去。”温润甜美的嗓音,敏梅侧头,看见那女子甜美的面颊。
她还不过十六七岁吧,已经生得娇美馨甜,圆圆的眼睛扇动着水当当的光泽,转眸之间熠熠生辉,小巧的鼻梁下,一张不妆自艳的樱桃小嘴。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就像是那陶瓷小人突然变活了一般。
皇后微微的点了点头,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下走向车辇。
敏梅就是有百般不情愿也只好作罢,让那一身红妆的少女拉着走。她的唇角勾起笑容。好熟悉啊,曾经她也有这样的一身红骑装,她也经历过这样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的甜美生活。看这少女不俗的高贵打扮,衣料皆数上乘,应该是哪家显赫的子女。她不禁要想,这女子未来的命运是什么样?也是嫁得一个贵族宗亲,从此围困在三妻四妾的侯门里,终有一日磨去这份纯真娇憨。
敏梅被她带进一辆豪华的车辇,车帘一盖。对面的女子嘻嘻朝着她笑,然后才顽皮的开口。“姐姐不知道我是谁?”
敏梅摇了摇头,实在记不得记忆有这样夺目的一个人。
“我是惠郡王的女儿,其其格郡主啊。”
她恍然大悟,其其格,她听过的。在允承的府里不止一次的听过。
那是允承即将婚配的女子。
“我可是知道你是谁呢?你是鼎鼎大名的敏梅格格。即使没见过,你的名字我已经听了八百遍了你信不信?”她伸出手夸张的做了个八字晃荡在敏梅的眼前。
敏梅笑了笑,大概是旁人告诉她的吧。突然有些悲哀起来,在这样的女子面前,竟有些相形见拙。
其其格一脸探究的伸头过来。“你还喜欢恭宁亲王吗?我就搞不懂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那阴阳怪气的家伙。活像被一掌劈中的面团,整天耷拉着脸,阴气沉沉的。”
敏梅噗哧笑了,这样的笑容她好多年不曾拥有过了。没想到会有人用那样的词形容常宁,不过却很贴切。她非常确定,自己很喜欢这个弟弟未来的妻子。
其其格,蒙语里“花儿”的意思。这惠郡王给女儿取了个极好的名字,他的其其格果然是一个妖娆如花的女子。
正文 第十三节 校场得兵
今年的狩猎明显的有些不一样。平日里主子们骑马,喝酒,唱歌的逍遥画面不在,观景台上千一色的都是女眷。翘首观看着场下的男人们。
皇帝一身戎装,铠甲在夏日的照耀下有些夺目,一群皇子,王爷们也是个个神情肃穆,军容端正的安置于马上。随行的将士虽然手里拿的是练习用的木剑,却丝毫不影响威武之气,活像是亟待出笼的猛虎一般,校场里散发的是一股子淡不去的暴戾之气。
敏梅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吃惊,这哪里像是来狩猎的,倒像是大军备战。大概这趟到木兰围场只是名为狩猎,实为军事演习吧。占据南面的开国功臣南藩王,这几年一直蠢蠢欲动,民间早有传言,皇上有废藩的心思,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这是从揽权自大的辅政大臣下台后,敏梅第一次看见皇帝眼里那灼灼的嗜血目光。
为了一个人的大业,却要让生灵涂炭,她轻轻叹息着。
“常宁,带着你的正白旗与朕对练一番。”
她听见场下传来皇帝的声音,不由得转回头看向校场的方向,不期然迎向常宁一双深邃得犹如幽潭的眼眸,那一瞬间,似乎掠过一抹复杂的神情。她也不避,冷冷的看着他,手臂却不由自主的轻轻环抱自己的身体,昨晚空旷围场的冷寒还没有从身上褪去。
常宁收回目光跪地领命。
“不可与朕虚伪应对,朕要来真的。”皇帝锐利的眼神扫过地上的常宁。
“常宁若是赢了皇上呢?”他抬头无惧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可否向皇上要些奖赏?”
一句话,让旁观者议论纷纷,真是一个嚣张的亲王。
突然朗声一笑又说了一句“若是赢过朕,朕可以准你一个心愿。”
“遵旨。”皇帝给了他一个天大的赏赐,他知道,若是这一场获得胜利,伐藩的将军非他莫属,揣测君心,他敢说皇帝只是借着这场比试让他能更加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只是这一刻他心里似乎还有了比那将军之位更想要的。稍稍抬首,他看着看台上那群如花女眷里一袭淡黄色简装的她,没有刻意的装扮,立在那里却是那样的醒目。淡淡的,冷漠的。正像百花争容的御花园里,那一枝不艳也娇的寒梅。
敏梅看见他带领与他随行的正白旗的将领往那另一方阵营走去。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手里紧持着木剑,银制的铠甲倒映着白杨树梢间洒下来的点点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他总是那样摄人心魄,英挺不凡,瞬间就能深入人的心坎里。即使站在贵为天子的皇帝身边那身昂藏贵气也丝毫的不逊色。他不是个容易让人忘记的男人,她还记得自己新婚夜里颤抖着抚摸他的面颊的感觉。他饱满的额头,飞扬霸道的剑眉,犀利冰冷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还有微微抿起的薄唇在那一夜被她一一抚过,深深镌刻在心底。心口猛然一缩,剧痛袭上心头,她紧紧握住看台上的栏杆,隐忍着等待这疼痛的消失。
其其格走过来,发现了敏梅的不适,她的脸苍白得吓人。“梅姐姐不舒服吗?”那张娇俏的脸上写着满满的担忧。
“没事。”她淡淡笑过,不愿意太惹人注目。这痛纠缠了她四年,白大夫说即使找到良方保住性命,估计这痛楚也不会消失,终究会纠缠她一生。她苦笑着,这不就是常宁留在她生命里的印记,活着的一天,她恐怕都挣不开这枷锁。
校场上一刹那尘烟滚滚,铁蹄阵阵。她倚栏观看,心里明白常宁对这场较量势在必得,富贵权势,宏图大业,他向来放在心中第一位。
皇帝的亲卫军个个武功高强,若是单打独斗的话都是个中翘楚,可是真碰到了这些年跟随着常宁远征作战的正白旗将士,团队合作上就差了一大截,不一会儿就乱了阵脚。
再看那正白旗,这些年来的刀枪实战让他们的铠甲上铸就了一番凛凛杀气,近身成畏。因为心里还有小小的顾忌,毕竟对打的是皇家的亲卫兵,若是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皇帝的脸上也不好看,于是都多多少少留了些情面在对阵里。只是不知道这样让外人看来更是难看。
只听得本来坐镇后方的皇帝突然大喝一声“不得手下留情!”两方的将士都为之一愣,瞬间明白君王是不能被糊弄的。
常宁看着场上愈演愈烈的战况,脸上的冷凝之色并没有半分变化。他轻轻的伸手安抚着胯下有些躁动的坐骑,常年的军戎生活让马儿只要一嗅到厮杀的气息就隐忍不住兽性,他知道它是急于冲进战场表现自己。
只是现在还不能,时机并不是最好的点。耐性的猎人才能有最大的收获,这条道理在战场上同样适用,尤其是在这场战斗后他将获得自己想要的。所以他更加小心翼翼,举步为营。
敏梅看着他,突然觉得记忆中的那个男子已经不在了,他是个成熟的男子里,看他不动如山立于马上轻轻拨弄手指上的玉扳指,犀利的眼里闪动着睿智,沉稳。
即使有皇帝坐镇,亲卫军也长不了气候只有招架的份了,节节败退,甚至把皇帝也陷入滚滚黄尘的一片混战中。猛然间,她看见常宁拉动缰绳,那战马高高的踢起前腿,在一片尘土中快如疾风的冲向敌方阵营。
他的动作太快了,等到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迅捷如闪电般的把皇帝挑下了马。
原本沸腾燃烧的校场在一霎那仿佛被浇了一盆子冰水,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从王公贵族到虾兵蟹将都张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这等把皇上挑下马的事情是何等的大不敬,只怕皇帝一个不高兴,连观者也有被斩头的可能。
“哈哈哈。”明快的笑声划过宁静,跌坐在地上的皇帝在这种情况下突兀的笑着。
常宁翻身下马,叩首跪在帝王面前。“常宁该死。”嘴里说着该死的话,语调里却没有半分卑微惧意。他低头冷冷的笑了,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或属上层,不过一个文治武功世人称道,能在木兰围场里一天猎杀三百只野兔的皇帝怎会如此轻易被他打败,这其中的猫腻他心知肚明。他的皇兄要的就是他常宁能在一帮子皇亲国戚,朝廷重臣显得出类拔萃,让人心悦诚服。皇帝的用心啊……
“常宁,朕果然没有看错人。连朕你都敢挑下马,想那南藩王也要惧你三分。削藩的大将军除你不做第二人选。”一句话,让在场的人个个变了脸色。一则是因为皇帝果然有削藩的心,能这一刻的宣告等于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誓如拔剑,刻不容缓了。另一则却是皇帝对于常宁的信任,大家都知道皇帝对于这个弟弟向来是不亲不热的,因为他一直都是个深沉难懂的人,对于帝王来说,一个不能掌握的人就是大患。而此刻皇帝却当着众人的面把军权交到了常宁的手里,给了最高的信任和荣耀。
“朕能相信你吧?”皇帝犀利的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弟弟。先皇的皇子活到成年的并不多,即使他曾经防着这个弟弟,但是遇到外患,还真的是“打虎不忘亲兄弟”。要把南藩王那老贼拿下,重兵不能只集中在自己手中,可是朝廷伊始,终是难明谁是自己的亲信,这个时候就不能不倚靠这戎马多年,骁勇善战的亲弟弟了,好歹是同一个爱新觉罗祖宗。
“臣弟定当不负皇兄所托。”他垂首臣服,言辞的重音已经从“臣”字转移到“弟”字。
正文 第十四节 情根早植
她将身子泡在清清的潭水里,轻捧着水洒下,洗净身上粘腻的汗水。低头清可见底的潭下遍布大大小小的卵石,山无石不灵,水无石不清。
这里很幽静,小潭依峦成形,深处于密林之中。从营地往这半个时辰的马程,傍晚她便和叶儿策马而来。叶儿不肯和她一起下水,坚持在不远处守着。其实这里她已经很熟悉了,木兰围场来过多次,好几次还是坚持跟着常宁他们一群男人来的,女人不比男人可以随处提一桶凉水浇头沐浴,她自然得找一个幽闭的净身之处。这里便是常宁为她寻的属于她的秘密基地,记得当时她还为常宁那难得一见的贴心而激动莫名。下午在校场里看见其其格一脸娇俏的跟着允承身后追着跑的样子竟然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所幸那陶瓷娃娃一般的小人儿喜欢的是她的弟弟,即使允承现在总是表现得不冷不热,可是她知道,那依然是她那热情洋溢的弟弟,血液里流动着阿玛热烈的血。她暗暗为那个小女娃高兴,这世间毕竟还是有人获得幸福的,那些诗词歌赋里的美好生活并不完全是虚幻的。
掬起潭水洒向天空,银白的月色下,一片流光溢彩。她突然笑了,想起当年的那些妄念,都不禁要佩服起自己来。到底是哪来的那样无畏的勇气和自信啊,面对常宁那样冷峻的男人,居然以为自己的一腔热忱能捂热了他那颗寒冰一般的心。
额娘临终时的那番话她遗憾自己终究没有听进去,一个平凡,疼惜她的男子,也许茅屋几间,依水而建。那就是额娘说的平顺幸福,她这一生怕是再也无法拥有了吧。她头枕着岸边的青石,身子还沉浸在水里,仰头看着头顶那片浩瀚的星空,带着树木特有清香的徐徐晚风吹来,让她陶陶然的沉入了梦乡。
一身青色的长衫让他融入夜色中,他就站在那小山峦上,低头看着水中的她。她似乎已经无法与久远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重叠了。月光如银,垂落在她的纤细身体上,让眼前的她浑身笼罩在一种朦胧飘渺的氛围里,如墨的长发披洒在她的肩膀上,羽婕沾露。这样的她,他是第一次见,如火的热情已经随着岁月淡去,现在的她安宁祥和,宛若偷偷坠入人间的瑶池仙女。
他飞身而下,看见她眼下的那抹青色,不自觉的心中闪过一抹酸涩。昨夜她那挑衅的话语几乎把他逼疯,他不明白他是听闻她或者心中已经有了他人,害怕失去她成分多,还是不肯接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人居多。所以他又一次把她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