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你这是要干什么?”金珠一个闪身连忙扶住她。
“入宫,我要入宫。”身子微颤,她看着金珠的眼神已经有了些许灰茫,明明在心中不停默念不要慌,可是一点也不起作用,心中嗤笑,遇上常宁的事情她又有那一次能稳住自己脱缰的纷乱。
从管家和敏梅的对话中,金珠也听出了些许不妥之处,但相对于敏梅的慌乱,她就要显得镇定许多。她抬头看了看当空的月色。“格格,现在已经过了亥时了,紫禁城四门早已门禁,你此时去,也是进不得皇城的。还是留待天亮在做打算吧。”
“不!”她还要坚持,即使知道金珠说的都是对的,但眼下的情形,她是宁愿守在宫门外也好过等在府里啊。至少能离他近些。
金珠突然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到:“格格,或者万岁真是找王爷商议大事呢。你这样贸然前去,反而引人起疑。”
她微微一顿,确实,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如今城里丢了死囚,必定到处都是宗人府的巡城兵和耳目。福全本就怀疑上了常宁,常宁入宫,外人看来也属常事。倒是自己这样一去,反而显得过于紧张,更加惹人怀疑。
“难道只能坐在府里等吗?”眼眶里有了湿意。夜深了,这几日京城里起了风,一阵阵刮过,让人身上起了寒意。她的身子已经抖若落叶,心中惶然的想着,福全已是难于对付,常宁此刻面对的是皇上啊。那个据说自秦皇开辟朝代以来最为圣明,聪颖的人君。
金珠眼光沉定,对她点了点头。伸手搀扶住些微踉跄的她回了府中。
梆子敲过五更,眼看着戊夜已过,天边逐渐呈现出一片蟹壳般的青亮色。
东苑窗格前,那人已经坐了一整夜了。仿佛只是一昼夜的时间,她却已经清瘦憔悴了不少。从前听太傅讲故事,说伍子胥因为心中焦急,一夜急白了头发,她那时不信,只当是神话故事来听,这一夜过去,她却是真信了。焦急,真是最最磨人的情绪。
待到黎明时分,金珠端着早膳进来,看见她满布血丝的眼眸,心中喟叹。“格格又是一夜未眠吗?”她还怀着孩子,两天两夜连眼都没阖一下,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敏梅恍惚的摇了摇头,躺在榻上她也睡不了啊,想了一夜,也怨了自己一夜。真如叶儿说的,她何苦回来这一趟,四年前走得干干净净不就好了吗?一趟京城之行,让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连常宁也被自己拉下水来,她果然不是什么吉祥之人。沾上她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格格过来吃些东西吧,就算你不吃,肚子里那个小的也要吃啊。”
她朝金珠笑着摇了摇头。吃?此刻她如何吃得下啊。
金珠见她连看都没看桌上的菜肴一眼,就朝门口使了使眼色,门口那人朝屋内探了探,这才轻步走入。
房里响起的脚步且轻且沉,仿佛说着那人的矛盾心情。
敏梅扭头,房间里的烛火早已经燃尽,只有窗格透过来的一些清晨的淡茫光线。她一夜未眠,眼睛刺痛。眯了眼,再睁开时,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敏梅倒抽一口气:“奶娘?!”一时之间。竟是分不清眼前站着的究竟是人是鬼。
“格格。。。”奶娘早已是泪流满面。
敏梅霍然起身,奔过去紧紧抱住奶娘。
“奶娘,你不是。。。”管戎不是说奶娘十余年没有回自己的家乡吗?她当时就在心中认定奶娘一定是死了。原本以为再无缘得见的人,在这一刻又相见,叫她怎么能不意外激动啊。
奶娘也伸臂抱住她,这个小格格,是她一直当作女儿一般看待的呀。“格格,奶娘没死,奶娘还在。”就和她生活在一个宅子里,她常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看着她。
吸吸鼻子,她闻见了房间里浓郁的八珍汤的味道。从奶娘的怀里回头,看见桌上还犹冒热气的汤碗,看见桌子那边金珠脸上难得的笑意和动容。“奶娘!你就是王府里新来的厨子?”
奶娘抹了一把泪,点了点头。
怪不得,她觉得那八珍汤做得那般地道,就和她小时候喝的一模一样,怪不得,最近她总是爱上餐桌上的菜色。原来不是自己以为的相似,而是根本就是同一人做的。
“你怎么会在王府里?怎么在这里也不来见我?”
“我。。。”奶娘顺了顺喉头的哽咽。“是恭亲王派人找到了我。”
“常宁?”她胸中激荡,他到底还瞒着她做了多少事啊。突然想起他离开时说的会让自己欢喜的事,那事就是指奶娘吗?奶娘来了府中应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吧?他为什么到今日才打算告诉她。
奶娘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疑问。“格格,王爷信任奴才,让奴才在厨房里打理格格每日的膳食,为的是杜防有人图谋不轨。格格也知道那叶儿是认识奴才的,若是奴才贸然出现,必然会引起她的警觉,再想其他的方法害格格。”
她胸口顿时暖意融融,眼光不住的发热,潮湿。她到此时才不得不承认,对于那个男人,自己真是从来没有了解过啊。记忆里冷漠的他,强势的他,疏离的他好像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难辨了,留在自己心中的是一个不懂说爱,不懂甜言蜜语,却用行动将这些做得淋漓尽致的可爱男人。
愚钝的自己竟然还曾经以为能放开他,潇洒来去。她心想,这样可爱的他,她怕是要一直爱到下辈子去了。
和奶娘谈过几句,窗外的天终于变得透亮,虽然关于阿玛额娘的事情她还有许多要问奶娘,但是那些事情已经不是最紧急的,她现在满心满脑装着的都是那个迟迟未归的男人。让人领着奶娘先下去休息,她等了一夜,已经迫不及待要进宫去了。
“金珠,帮我换宫服。我们即刻入宫。”
金珠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帮她换衣,梳头。
“格格,格格。”衣服才刚刚穿戴妥当,明珠就急匆匆的跑进房来。“格格,宫里来了人,说是要接您入宫。传令的太监,此刻正在大厅等着呢。”
敏梅一怔,她正要入宫,怎么这会宫里倒先一步来了人接她。
“传的是谁的口谕?皇奶奶,还是皇上?”
明珠摸了摸头,不甚清楚。“管家派来的小厮也没说那么清楚,只说让格格快些到前面去。”
走到园子里,就看见从管戎房里走出来的白驿丞。
他也看见她了,朝她走来。“这是要去哪?”眉头深锁,对于明显憔悴的她很是气恼。
“宫里来了人,说要接我入宫去。”她朝他微微笑道,面容上遍布掩也掩不住的疲惫之色。
“现在?”白驿丞微愕。“恭亲王去了还没回,又要宣你去?”他是闲云野鹤一只,对于这天子威严的认识稍嫌欠缺。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这模样,还能去?”他陡然沉了面,寒了声。
她只能苦笑,她怎能不去。常宁在那里,她就非去不可。
见她固执,他无法,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我扶你过去。”说完就不由她再多说,扶起她羸弱的腰肢,朝前厅走去。
她看着大厅里的面生得很的太监,和那太监身后的几个身材粗壮,皮肤黝黑的男子冷冷问到:“你们传的是谁的口谕?”有了上次泰必图意图绑缚自己的经验,她断然不会再贸然轻信陌生人。
为首的公公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灿灿的令牌来,摊在手心。
敏梅见了那令牌上的满文字样,面色一僵。心中愕然,那公公手中拿的竟然是皇帝从不离身的贴身令牌。
正文 第七十七节 皇恩
“格格,皇上还在宫里等着您了,软轿就等在门外。还请格格快些上轿,免得误了时辰,引得万岁不悦,奴才们可担罪不起。”那公公说话相当客气有礼,神情自若也不像别有所图之人。何况他手中还有皇帝的令牌,心中了然,她是断然违抗不得的。
此时白驿丞站在敏梅的身边,双臂环胸冷冷看着厅中的一切。而那四珠就站在敏梅身后,管家,仆役,站了一屋子,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拧。
敏梅刚要说话,身后的银珠抢在她前面沉声说到:“我家王爷此刻还在宫中,府里无人做主。有什么事,不能等他回来再去吗?”
那公公眼中闪过一道锐光,面上依然是笑脸盈盈。“恭亲王如今也正在皇上那儿呢,格格此去,不是正好可以见着。这位姑娘就不要多加阻挠了,奴才们给万岁办事,可都是提捻着脖子的。让万岁等久了,惹怒圣颜,可就不好了。”
这话,那公公说得轻轻柔柔,语气里的威胁却是一丝不减。
“那好,我随格格和你们一同去。”金珠眼神冷了冷,王爷已经一再交代要她保护格格,她知道王爷是把格格的命看作比他自己还重要。眼前这几人虽然有皇上的令牌,可是看那身后几人分明都是身怀武艺的高手,既然是身怀圣旨请格格入宫,大不了多派上几个宫娥显排场,为什么还要配上侍卫,弄得好像要强行绑人一样。她直觉这事透着古怪,不敢有丝毫闪失。
太监眼中明显已有不耐,脸上却依然端着笑。“姑娘,皇上只召格格一人入宫,可没说带上家仆。”看来这公公是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金珠还欲说话,就见太监身后的一个健硕男人突然开口说到:“她要跟着,就让她跟吧。反正万岁爷只说让我们带敏梅格格一人进宫就好。让她跟到宫门,也好让府中的人放心。”
金珠正眼打量了那人一番,只觉得面熟,低头想了想,这才想起,这几人不就是那人和她们一同捉拿泰必图的宫中禁卫军将士吗。她事后有和他们一起指认人犯,收拾残局,自然就记住了几个人的脸。
金珠走到敏梅身边,附耳说到:“格格别怕,这几人确实是宫中之人。”
敏梅抿唇不语,是宫中人又如何,如今常宁毫无音讯,这皇宫此去,怕也是龙潭虎穴吧。只是此刻,即使明知面前是无门地狱,因为常宁,她也必须要闯上一闯了。
“那就走吧。”她轻叹一口气,虽然心中也有忐忑,不知皇帝为何出动自己的令牌来召她入宫,但眼前也没有什么事比常宁的安危更值得她用心去想的了。现在好像也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了。
白驿丞在她快要走出厅门的时候突然拉住了她。两人交握的手中似乎有异物,她心思微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带上,或者对你有帮助。”趁人不备,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到。
她回头,只是看他一眼,再没多说什么,领着金珠,随那几人出门而去。
就这样,她上了那顶软轿,朝东华门而去。
轿身摇摇晃晃,端坐在轿内的她一颗心也是起起伏伏。摊开手,那白色的纸包就在手中央赫然摆放着。不敢凑近嗅闻,但甜蜜浓郁的香味却扩散开来,她知道那是曼陀罗,那花,她在白驿丞的宅子里见过的,本该是生在西南部的植物,他却硬是把它培育得适应了江南的阴雨天气。
有一次,她见那大叶白花开得娇美,就要上前嗅闻。幸得白驿丞拉住,她还记得当时他一脸铁青的告诉自己,说那花有使人醉闷的作用,根茎连着花瓣一起磨成粉,更是能让人长睡不醒,宛如动物冬眠一般,造成假死。
她想她是明白了白驿丞的一番良苦用心。只是,这一次,她实在不想再逃避了。常宁说得对,她的蜗壳实在脆弱,躲在那之下,并不能让自己免于伤害。
将药包藏入袖中,轿子也停了下来。轿外人朝里喊了一声,说东华门已经到了。
她掀开帘子,高高的红墙就耸立在自己眼前,那样威严,却也隐隐透着阴森。
金珠走到敏梅面前。“格格,我只能陪你到这。宫门不让我进,我会在这等着你。”
她朝金珠微微一笑。“不用了,你先回府吧。”
“可是。。。”金珠还有犹豫。
“这紫禁城好歹我也住了十几年,没事的,你不回去,府里众人更是要担心。”虽然金珠平时冷冷淡淡,却实实在在是那四珠里心思最为剔透玲珑的一个。府中主子不在,一干人等必然要乱了阵脚,管戎又还在病中,需要人照顾,有她在,才可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自己也才能放心。
见金珠点了头,她这才安心随那几人入了东华门。
入了宫门,太监领着她走过长长的宫道。这条路她并不陌生,那方向是往皇帝的南书房。小时候,她总是喜欢从慈宁宫一路奔跑去到那儿,因为她知道皇帝哥哥总会举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在那里等她。只是今日,等在那尽头是什么,她却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袖下的粉拳紧握,三月的初春里,北方的天空清朗,迎面的风却犹带微凉,她的掌心里却硬是让自己握出一片潮湿来。
南书房,其实就是皇帝特意命人在乾清宫西南角开辟的一间不大的房子,只是这房子虽小,却是极权的中心。
自皇上斩杀揽权自重的议政大臣之后,就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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