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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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梅情-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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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如此目光紧紧盯住,她顿觉不自在的撇开了目光。

这男人,是她曾经用生命在爱的人。不止一次想过要用他心换己心,教他终知相忆深。今夜,他从她怀中夺了那宗令腰牌置于自己袖中的那一刻,她已经看清他的心。那无言的动作说的是一种同生共生的誓言。光线迷蒙的屋内,她眼光朦胧,却分不清是因为这月色还是因为眼中的粼粼水光。奈何四年之前,他们是有份无缘,如今却恐怕是有缘无份了。

年幼的时候,阿玛带着额娘和她去到五台山告天祈福,三人走到半山腰,偶遇一修行大师。大师那时便对阿玛说她是注定命中无亲,说是身边的亲人都会相继离她而去,无人可以常伴身侧。阿玛不信,大声驳斥于那大师,信誓旦旦的说会和额娘一起给她一生宠爱。奈何不久之后,却天人永隔。留下的只有短短七年回忆。

这么些年下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来到皇城,允承与她分隔两处抚养长大,从小并不怎么亲近,待到长大,至亲血脉的两人早已经到了生疏的地步。嫁入王府,常宁从未与她有过相知相伴的时光,后来怀孕生子,心想这世上终于有一人将完全属于自己,却不想稚儿活不过三月,便夭折于这东苑之中。

直到此刻,她才深深感悟到当日那大师所说的话。他果然料事神准,她确实没有太多的亲人缘分。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也深信自己并无福分拥有如此完美的他。拥有此刻短暂烟花又如何,此刻若选择绚烂,将来便是要拿终生痛苦回忆来傥还。这滋味她懂,所以才会一再的踌躇不前。

“为什么去那宗人府大牢。”俊目微眯,沉声问到。

敏梅低头,看着地面零碎的光亮,轻轻叹到:“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看见那四珠从屋檐飞身下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常宁定然是一路追去。早在她入到地牢之时,他就尾随在后了吧。还用问吗?从他那晦墨的眸光里便可读出一切。他也如自己一般对二人的未来深觉无望吧。

“我要听你亲口对我说。”事到如今,她还是不信任自己吗?胸中涌现一股凉意,为她做到如斯地步,却换不来她的相等对待,何其失败啊。

她看着,凛了凛,沉一口气,才缓缓说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说不说又有什么意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意,她心口一窒,这才又张嘴幽幽说到:“你若要听,我告诉你就是。还记得我阿玛额娘是如何死的吗?”

他微微沉眉,在不远处的圆桌前坐下。“记得,晋王爷是在与北方蠕蠕会战中,遭人偷袭,与福晋双双殉国了。”说起这个老丈人,他其实满心佩服。抛开京城繁华富贵,多年驻扎草原,恣意人生,最后更是以身殉国,死得壮烈。

“如果我说不是呢?”她定定看他,见他端起茶杯的手顿在空中,眼中显露惊异之色。她苦苦一笑,目光投向窗格,遥望那轮皎洁。不知绵娥奔月时,心中是不是也想着和后羿一段情终究是无望,才会舍了这人间情爱,宁愿选择清冷月宫而居。

“当日,阿玛领军屡获全胜,大煞罗刹羽翼,那不守信的蠕蠕退兵百里有余,官兵驻守城内,守城固若金汤。可是一封不知内容的密函交到阿玛手中,他不疑有他,率领手中亲信,一同出城,甚至还带上了我和额娘。明明驻扎的地界隐蔽安全,可是一夜之间,却让人杀了个片甲不留。”她不堪回忆,每每想起当日情景,都觉万箭穿心之痛。

“你认为是太皇太后。”他压低音量,眉眼也一同压低。

她胸口疼痛难当,他没有用问句,而是陈述肯定的说她认为幕后黑手就是皇奶奶。不!她不肯定,虽然历历指向那满面慈爱的老人,她却还是不愿意相信。因为不相信,她才会千方百计要入那宗人府大牢,才会千方百计要见那即将断头的泰必图一面。

她摇了摇头,已觉有些恍惚。幽幽说道:“不,我不知道。”心中深觉无力。原本以为去到那宗人府大牢,见过泰必图,就能得知答案,却不想。。。这一刻只觉得命运弄人,已经让她越来越觉得生活像是如坠迷雾,分不清身边的人究竟是亲近还是疏远。她害怕这样的生活,只想回归简单单纯。

“追到真相,你发现真如你想,你意欲如何?”他冷冷问到。”杀了太皇太后报仇?灭了我们爱新觉罗家族?”

敏梅惊惧的摇头。“不!我从没这样想过。”

“这就是你对我一再推拒的原因?”常宁锐目微眯,低沉的声音打破她混乱的思绪,他继而冷峭说到:“你觉得是我们爱新觉罗家族害你从小失去父母,你觉得太皇太后对你的好是因为心存愧疚,你甚至觉得当年如果没有这一切你就不会来到皇城,更加不会遇上我。也就不会有这样悲怆的人生,对不对?”像是吐不尽的怨气,一口气说完。看见她惊恐的张大眼睛看着自己,他顿觉一语说中她的心思,眼中渐渐晕染上哀痛之色。

“不!不是这样的!”她失声尖叫。“我只想平静过活,为什么总有这许多的事情不让我好过!”她紧绷的神经,压抑的情绪也在瞬间崩塌。“为什么不让我回江南,为什么强行留住我?你不是不屑我的爱情的吗?四年过去,我早已经不再爱你!孩子,还有这个孩子,你要我生下来,有没有想过他将来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过活。你们高高在上的家族总是随意操控别人的命运,从不管顾对方是否愿意。想要就要,不要的时候就随意一个罪名发配了,或干脆赐死。”她的眼神已经纷乱,口中的话早已经颠例没有次序。甚至连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都全然无所觉。

他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似的,僵在那里。过了许久,他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双掌钳住她的双臂,眼睛紧紧锁住她一双秋水翦瞳。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好歹的女人,偏偏就叫他遇上爱上这冥顽不灵,铁石心肠。目光往下,看到她已经微微凸显的腹部。已是复杂至极,紧咬着牙关,下颌已经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沉声又道:“他并不是我一人的孩儿,也是你的!血脉里也流有你的血液!你总怨你的人生诸多不公,可是这世间又有谁的命运就一定是公平顺遂的,就连皇上,你能说他是事事如意吗?”

她克制不住全身颤抖起来,他的口口声声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仿佛就是自己心底的印镜一般。如今被他说出来,她才惊觉那些话原来都是她最深的想法,从来不曾告诉别人,从来不敢细细思量的心底之声。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这些想法的残忍可怕。什么也不能想,只能惶惶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你怎能如此无情。”常宁双眸毫不保留的释放心底的冷意,她那张大的惶然的双眼已经告诉他自己都猜对了,痛到极点,他反而忍不住冷冷讪笑了起来。松开她,看见她跌落床榻,他死死握住双拳,牙关紧咬。

常宁大口喘息着,脚步虚浮的走到桌前,扶衬着桌沿才得以坐下。

空气变得僵凝,四周一片死寂,她依然维持着跌坐在床榻上的那个姿势,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目光直直的看着雕有龙凤鸾鸣的床榻,纷乱的眼泪就那么跌落在绣有鸳鸯戏水的锦被之上,直至隐入线脉之间,留下浅浅水痕。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直直看着他长衫衣摆上绣着的四海龙腾图纹。

他哑声说到:“你从前总怨我无情,恨我冷心。。。”他死死按住太阳穴,才能保住这最后的理智。他眼中闪动着宛若蓝色的火焰,那火焰远比痛苦来得更加深沉,那种悲愤里带着几分决绝。他总是讥消紧凑的语调已经变得极为缓慢。“那年你跌落莲池,我跃身跳下,怀抱你上岸时,拨开那如墨的发丝,我以为我是救上了一个九天跌落的顽皮仙女。”唇角上扬了几分,却感觉那样的笑容空空落落。“长在深宫的我,一出生就失去额娘,不若其他兄弟姐妹,自小在宫娥太监的照顾下长大。皇阿玛冷淡我,皇奶奶也不见得有多关注我的存在。只在每年的重大节日上才得以见上亲人一面。深宫冷殿,几次死里逃生,你能明白一个不得重视的皇子,过得其实比普通人家的小孩更加凄凉不如意吗?”他的声调此刻已经变得异常平静,却空洞冷寂。

“你一路缠我,却不知道我那时早已经不能信任身边任何人,对人戒备心极强。可是走到如今,你细细想过没有,我可曾真的对你残忍过?“他也是直到确定了对她的心思,才发现自己似乎潜意识里一直是对她特别。“前有来和亲的蒙古公主,后有大臣亲贵的富贵格格。我都是如何对待她们的。”

电光火石一霎,她心中闪过许多片段。那年,蒙古公主。。。常宁趁她和自己的汗父来京城之际,迅速领兵长驱直入那蒙古部落核心地带,一举拿下那旗旗主的玺印,逼得那蒙古大汗不得不俯首称臣,带着自家女儿灰溜溜的回到草原去了。

还有那些同样为他疯狂的亲贵格格,最终也都是因为惹恼了他,被一一赐婚于与自己等级不配的小小官员,发配远疆。

只有她,虽然她一路缠得他烦厌不堪,她却并没有承受那些不堪命运,依旧一直安安稳稳的住在慈宁宫里,享受皇家格格都艳羡的至高待遇。

“太皇太后赐婚,其实不论赐给我的是谁,我都不会珍惜对待。额娘被她操纵了人生,我不甘自己的一辈子也只能掌握在她手中。可是纵然有如此心态,我依然没有竭力反抗,还是同你拜了堂,入了洞房。”

当年嫁给了他,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有了皇奶奶的庇佑,却忽略了,如若他抵死反对,她是连这恭亲王府的门槛都踏不进半步的。

“那些年对你不好,后来我也有深深懊悔,失去孩儿,我从边关赶回,心知说什么都已晚。你一纸离合,决意离去,我连留你的话都不敢说。只觉心中欠你甚多,毕竟那时年轻,没有顾忌到其实你也可怜。”

她的眼泪已经遏止不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无声滑落。

他的眼神终于落在她的面颊上,却像是穿越她而去,再不为她停留。心中的疲累已经压垮了他的坚持,这一刻,连灵魂都变得虚浮了起来。

“你回来,我惊觉于你的改变,真心爱上你的沉静婉约。是真心的义无反顾的爱啊。这爱不比你从前对我的爱少上一分一毫。朝臣宗亲一再反对,我却拼命抗拒,甚至不惜威胁皇上,只为能得到你。做了这许多,竟然只得你对我的逃离之心。”他涩然笑到。“我承认自己私心。让你受孕,是想着,如若有一天,我留不住你,还有个孩子可以牵系住你,你那淡漠的眼神,总是让我惶惶不可终日。如今看来自己的运筹帷幄皆是惘然。你不是变得温婉了,你是变得冷血无情了。血脉至亲,原来你也如此看轻。”他凄然笑到:“看看我常宁造就了一个怎样的女子。竟是复制了我的全部冷情。”他忽而目光闪动,眼角竟然滑出泪来。颤声说到:“不!你的冷萧更甚于我。。。更甚于我啊。。。”

她惊惧的看着他眼角那条在茫茫月色下犹存的银色泪痕。此刻他的眼泪比他说爱上自己更加让她震惊。他竟然落泪了,认识十余年,她从未见他落泪过,他一直是那么高高在上,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她从没有想过他会有落泪的一天。可是今日他却为自己落泪了。

“常宁。。。”她的声音变得涩哑难辨。

“够了,真的够了!”他忽而大声吼到,是对她的,也是对自己的深深怨怒。手一挥,桌上的东西尽皆落地,瓷器破裂发出的清脆响声,让两个人的心都顿觉尖锐的疼痛。

他深深再看她一眼,便将眼光别向他处,口气冷峭平常的说到:“你若要走,我绝不再留你。我爱新觉罗常宁,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但是只有一条,孩子,必须留下。生下孩子,取了宗亲牒牌,你爱上哪就上哪吧。”

她的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支在床榻的手臂已经撑不住身休的重量,垮塌下来,跌俯在床襟间。他从未对自己说过如此狠绝分离的话,即使在当年,也不曾。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从前那些无声撇下,远比这一刻的亲口决绝要来得温和上许多。

“我。。。常宁你听我说。。。”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呀,潜意识里想要挽留,得他肺腑真言的这夜莫非就要成为两人分离之时?心中无限恐惧弥漫开来,怕若就这样容他踏出门去两人就真的咫尺天涯了。

“你的话,我已经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正文 第六十三节 冷意

推开大门,他大步欲踏出那门槛,却又忽然停了下来,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会,才沉声问到:“那泰必图问你要的玲珑翡翠到底是何物?”

她颓然的看着他清冷的目光,只觉周身泛寒。喃喃说到:“我不知道。“那人口口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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