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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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梅情-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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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臂环住她,给了她安全的感觉。

片刻,她便在他的温暖簇拥下睡着。

第二日,她醒来,床边已冷。如不是那半边床榻的凌乱,她定要以为昨日的他是南柯一梦。

管戎果然回来了。

一进院子,看见坐在石凳上看书品茗的敏梅,面容不善,劈头就问:“格格怎么会怀孕?”他已经多日未能出宫,格格不去贵妃的乾清宫,他不得在皇宫后院自由走动,自然见不到敏梅。听到格格怀孕的消息,他气得无法,几次想要偷偷潜出皇宫。

敏梅放下手中的书,面颊微红,尴尬一笑。这话,叫她如何回答?怎么会怀孕?男人女人。。。唉,连耳根都要烧起来了。

“我给格格开的凉药,格格没喝?”他言辞里颇有责备之意,要知道怀孕对于格格如今的身体无异于是埋下隐忧。本就不济的身子如何可以再承担一个孩子的汲取。他百般辛苦只为护住她的性命,他不气她的不知报恩,只怨她对自己身体的不知珍惜。

敏梅摇了摇头,确实没喝,她也不想隐瞒。她自然知道管戎是担心她,也不对他的恶言恶语感到介意,反而觉得感动。若论实际,她和管戎非亲非故,不过是这几年的相伴,他们却已经亲如手足。他为她做的那些,她一直铭记于心。

手揽在腹部,她说不清楚知道孩子在自己腹中那一刻的复杂情绪。确实她是可以避免孩子的到来,可是她却故意忽略了。

管戎看着她面露慈光,只能兴叹。如今孩子已经在她腹中超过三月,若要强行落胎,便是要了她的命。只是先不说她能不能熬过这孕期,生产时要经历的,却也足以要了她的命。他已经于多日前飞鸽传书给师傅,奈何却一直音信全无,石沉大海。师傅远游他方,去寻找治愈格格心疾的良方,找不到,若真到了生产之时,他却没有把握自己的这些医术可以救得格格一命。定定看着敏梅,只觉心痛,格格何苦啊。。。

“贵妃还好吗?”她闲闲的问,原意只是想要打破这一刻的冷凝气氛。

“不太好。”管戎实话实说。“我随伺几月下来,孩子一直脉象不稳。那红花是随着呼吸深入骨髓,比穿肠而过,更加深入几分。再加上又是怀孕初期,胎型尚未定稳之时。孩子虽可生下,却不一定能活过岁余。。。”

敏梅听了,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其实一早就预计了这个结果,只是当时一直自我安慰或者还有救,如今看来还是无力回天。先不想那皇贵妃是何等伤心,她眼前关注的只是管戎。当日皇帝哥哥答应她的要求就多有闪烁,如果那皇嗣生下后真出了什么问题,难保不会迁怒于管戎。那是皇帝啊,要杀一个人,编排罪行,何患无辞。

她皱了皱眉,对管戎说:“管戎,若有一天真遇着危险,我知道你定能保自己的安全,到时你不要再顾忌于我。”这四年,她一直拖累于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何德何能,得他忠心于此。

管戎逆光垂手而立,光照下颀长的身形在地面拖出狭长的影子,那异常挺直的背脊和紧绷的肩膀显示出他暗暗压抑住的激Dong情绪。

“格格。”他开口,声音竟然有几分嘶哑。“格格从未问过管戎究竟从何而来。”

敏梅微笑“你不是皇奶奶指派给我的护卫吗?”她是从未问过,只觉得各人都有各人的秘密,同床共枕的人尚不能事事坦诚,她又怎能要求管戎对自己全盘交待呢。

“管戎祖上几代皆是牧民。”他的眼光灼灼看她。“和格格一样,来自草原。”

她微微一僵,抬头看他。

“格格可愿意听听管戎的故事?”

正文 第五十三节 因果

敏梅点点头,隐约觉得管戎的故事必然与自己还有一段渊源。

管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神色复杂难当,似痛苦又似恐惧。“皇上登基五年,那年,草原上流行瘟疫,病情散播得非常迅速,人和牲口,几乎大半都染上,牧民医治疾病大都依靠萨满,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一夕之间,便已经是暴骨盈野。”那画面如今再回想,仍然让这铮铮男儿觉得胆寒。“患者最开始与常人并无二异,所以难以防范,待到二十日后发现,便已经是必死之人。”

敏梅心中微微一顿,那年也是她失却父母,和允承沦为孤儿的一年。确实如此,大疫来临,牧民只信巫师不信大夫,几经延误,原本可以控制得当的疫情便以飞快的速度扩散到整个草原。阿玛为此心痛不已,带着额娘几经游走于疫区,只望能说服还未感染的人提早预防。

“朝廷入关那年,京城也是大疫,繁花似锦的北京城被咳咳不止的疫情弄得几乎成了一座鬼城。因而对于这样流传性极高的病症尤为恐惧。”管戎接着说:“太皇太后明断,拨了一笔专款用于治理疫情。意图在于埋了人畜尸首,把患病的人集中起来治疗,分发药材让未得病的得以防范。牧民生活并不集中,瘟疫靠接触传染,若能有效隔离,必能妥善控制。”

顿了顿,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阴沉。“奈何派下的贪官污吏,旗人宗亲却把赈灾钱粮私吞分食了。怕不好向皇上,太皇太后交待,也怕疫情再扩散,就将牧民们全都赶至他们的包围圈里,不论健康的,还是患病的都死死囚困于一起,包围圈里宛如人间地狱,相识的不相熟的,一个个倒下,尸臭冲天,人怨入地。”说到此处,他已经抑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低低的宛若哀嚎。

敏梅想起那场景,竟觉得一股呕意浮上胸口,吞咽不下。

“草原之上暴骨三年,收之不尽。”他咬了咬牙,咯咯作响。

太可怕了,她紧紧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生生想象着,那活人被送入早已经尸骨成堆的地方,被那沉沉死气包围着的炼狱,会是何等惨状。

吞了吞,瑟瑟的问:“管戎有家人死在那场大疫中吗?”四年来她从未问过他是否有家人,只是自私的要他一路随行。却不曾关切过他,这一刻想来,如此惭愧。

“有!”管戎沉痛的点点头,动作僵硬。“一家七口,只留我一人独活。父母,兄妹五人,都被带入包围圈里活活等死!”

她惊得瞪大眼睛。原来,他身上也有如此悲痛的过往。以前她只觉得自己苦,失去阿玛额娘,她背着允承,和奶娘从草原一路走到北京,一路餐风露宿。她便认为那是人间最苦的一路了,没想到,原来她还算幸运,起码她还有允承陪同,还有叶儿,奶娘不离不弃的随行。

“格格知道为何独独剩我一人不死吗?”他目光深沉的看着敏梅。

敏梅摇了摇头,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吧,失去父母,在草原上,一人,如何能独活长大?

“因为晋王爷。”

“阿玛?”她惊得站起来,却因为起身太快,又是一阵晕眩。

管戎急忙走过去,伸手扶住她,让她坐下。脸色微变,心中责怪自己不该和她说这些。若有个闪失,不说那恭亲王会要了自己的命,就是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啊。

她攀住他的手臂,目光恳切的看着他,想要知道这事如何跟阿玛扯上了关系。父母的记忆已经渐渐遥远,能捉住那记忆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件事情,她都无法不紧张珍惜。

管戎淡淡一笑,似要安抚她的躁动的心。半晌,她平复下来,身子本就不宜激动,再加上肚中又有了孩子,若不小心,随时会有个万一。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抿下半口茶,才对管戎说:“你说,我不激动。”

得到她的保证,再又开口:“官兵来捉人的那日,我正好出门放牧,羊群里有几只羊跑远了,进了山穴之中,我爬上去追回。待到转头回家,家中已无一人,牲口马匹不见半只,蒙古包也被人毁了。当时只当是遇到了贼匪,一路追去,孩童的两条腿哪及官兵马匹快,不吃不喝两天,便已经倒下。是晋王爷的队列路过,救了我。”

“当时我已经瘫倒在地,若是他人见了,必然以为是疫病发作,决不可能会有人上前盘看救治。只会躲得越远越好。晋王爷和福晋却上前查看我,见我只是因为疲累饥饿而昏倒,便把我救回了营地。”

她并不知这一段,她忍不住想知道那时的自己在哪。敏梅指尖微微发颤,对,这就是阿玛会做的事情,他一直是个刚正不阿,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一直是她引以为自傲的父亲。

“待到我养好身子拜别王爷再去寻自己的父母兄弟时,便只看到被贪官兵甲一把火烧得寸草不生的那片荒野。”他面色如槁,目露沉痛。“再不见父母亲人,都化为黄土一把。”

火!她眼前也闪动着熊熊的火光。阿玛额娘殉亡的那晚,也是滔天的火光。额娘的浓稠的血仿佛还粘在她的手上,那决绝奔往阿玛同死的面容妖娆美丽。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每想一次,便觉得肌肤被火烧灼一样的疼。紧紧掐住自己的手臂,疼痛也无法抑制颤抖。

“那便是你不愿意在朝为官的原因?”她终于明白为何管戎拥有如此一身高强武艺却不愿混迹官场。

管戎点点头,深深看她“亲人尸骨无从寻找,父母教我受人点滴之恩,要涌泉相报,所以我一路寻去想追上晋王爷的队列,却不想还在半路就听闻他已经遭遇不测。”他顿了顿,眼中隐隐还有晦涩的光泽,似乎隐瞒了些什么不能明言。“听闻王爷还有子女,我便又追到京城。”

她微微讶异的迎上了他的目光。“你。。。”

“对。”他点头肯定。“我是为了格格和允承贝勒才留在京城的。待到太皇太后选人护卫格格,我便冒出头来,来到格格身边。”

她到这一日才知这段缘故,她只道管戎对自己好,只道他万般相护是仆佣的愚忠。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缘故。阿玛当年种下的因,倒让自己如今得了这果。想必关于这一段,皇奶奶早已经知道了吧,所以当日她回来,才会有那么一说,管戎不归她所管所派。原来世间万物真是都讲究一个因果循环啊。今生遇见个个对自己好的人,怕都是前生种下的种子。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她何其糊涂啊,竟不知身边的原是故人。

“格格如今可明白管戎对格格是不可能抛下放下的了?若是有危险,管戎自己的命可以不要,格格的命却定然要保。”他的语气又恢复一贯的平静无波。

心中暗暗感叹,原来他的冷漠表情下藏着这样一身深仇大恨,原来他看自己的神情总是复杂,是因为阿玛与他那段旧缘使然。突然,她想起一事。“那些贪官污吏。。。。。。”

他撇了撇唇,笑了,却是那样冷冽冰寒的笑。“活不长了。格格认为我这些时日呆在宫里,呆在贵妃身边真就是安分的无事可做?”从前他是没有能力,这次回来却不一样了。原本想要回来暗暗杀了那些贪官污吏,姻缘巧合他到了贵妃身边,最是亲近皇帝,好说话的地方。倒让那些复仇变得光明正大了起来。借助皇帝的力量,那些人挫骨扬灰的日子不久了。

她轻轻点头,确实,通过常宁那几日的碎言片语,她也知道皇帝哥哥有心整顿那些八旗亲贵。入关以来,他们杖持先辈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唉,不去想这些,她只要知道管戎回来了就好,从前就将他当亲人看待,如今知道他无父无母,自然又多了一份同为孤儿的惺惺相惜。想来他孤身在京城的这些年也一定也很苦吧。有他在,她的心就莫名的安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只要她在乎的这些人都平平安安就好。

因为怀孕的关系,她总是觉得身子特别的沉,也就更加不愿往屋外走了。常宁要她呆在东苑别到处走动,她便一次二次的托管戎给她从外买了许多的书籍回来。皇奶奶虽为女子却博古通今,不信儒家那套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鬼话,深知女子读书的重要性,身边的几个格格便都被安排于皇子们同在文华殿里学习,她静不下来,不爱看书,就她最是让教书的太傅头疼,总是摇头对她说“孺子不可教也”。若是让那作古的太傅看见如今她恋书成痴的模样,定要惊讶得从坟地里跳出来。

常宁不归,她也睡不着,几次佯装,都被他识破,于是便干脆点了灯等他。

一本三字经,她喃喃念着。早已经背熟,如今再念,却是要念给肚中的孩儿听的。额娘怀允承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她那时的幸福她还历历在目。说每次念到三字经,肚中的允承便会有节奏的踢碰她的肚子。

自己肚中的孩儿还小,自然不会有回应,可是每每这样的瞬间,她却也会觉得幸福。管戎反对她怀这个孩子,他却不知道这孩子的到来,无形中给她带来了多少快乐。

常宁推门进来,摇曳的烛光笼罩在自己的妻子身上,昏黄的晕光包围着她,特有一股柔和的美感。听她软言软语的念着三字经,时而还抿唇对着腹中孩儿低语,他不觉微微笑了起来。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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