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太轻叹一声。“我何尝不晓得,但还是得罚,私底下多贴补她得了,刚才真是把我吓傻了,幸好有六弟妹让我派你和章嬷嬷她们出来看看,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小丫鬟进来通禀,外头两个丫鬟打起来,其中一个还是老太太身边侍候的,人人为之侧目,大太太几人不在家,五太太就是最年长的媳妇,这事只有她出面去管。
可是平常就不曾管家的她,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五嫂,让身边的嬷嬷去看看吧”正不知所措时,坐在她身边的六弟妹突然轻声的说。
“这……”
“让丫鬟去怕压不住她们,五嫂身边不是个有和嬷嬷吗?”小小见她仍是有些不知所措,又道:“就让我们几个身边的嬷嬷们一起过去瞧瞧,毕竟牵连到母亲的丫鬟。”
五太太点头,吩咐了和嬷嬷,小小与七太太、八太太也分别让身边得力的嬷嬷一同出去了解情况。
和嬷嬷只知六夫人跟五太太说了话,却不晓原来这主意是六夫人出的。
若是只有她一个嬷嬷出来,处置得不好,怕老太太就对五太太有了成见,若是派大丫鬟们出来,怕她们压不住场面,太太身边侍候的丫鬟,平常见了老太太身边的晓红,都还矮了半截。
所以派她们几个陪房嬷嬷去处理,倒不失为好主意。
和嬷嬷对那位看来像个娇娃娃似的六夫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六夫人和七太太这几日倒走的近。”
“是她身边那两位表亲常去七弟妹那里走动,不过这几天下来,七弟妹气色倒是好了。”五太太松口气,实是七太太怀孩子太难了,她真怕自己管着家,稍有个不当,就让七太太的孩子又没了。
在铭和院里,秋冀阳让小小待在七太太的宴息处,自己和七弟去了书楼。
“父亲方才真是……”七爷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里,寻思了半天,不知该如何说父亲今日奇怪的行为。
平日秋老爷最不耐烦族里这些女眷上门来,万一不幸遇上了,总是草草见了礼便闪人,今天却是耐着性子坐到她们告辞。
秋冀阳却不好说什么,笑笑的端起茶来喝。
“六哥,你看出今日四婶娘和富阳堂嫂想做什么?”七爷不关心母亲的丫鬟,与颜荔莲的丫鬟打成一团,反而好奇那一对婆媳的打算,一个悻悻然,一个松口气的天壤之别,实在太引人好奇了。
“如果我没猜错,堂嫂想将熏阳堂妹许给小王爷吧”
“呃.这会不会太离谱了一些?”七爷讷讷的道:“小王爷不是已蒙皇上赐婚了?”
“是啊不过很显然堂嫂只想到赶紧把熏阳堂妹嫁出去,丝毫不曾考虑其它。”
七爷哑口无言。
四婶娘从以前就常来家里打秋风,母亲看在八弟的份上,能帮的就尽量帮,没想到四婶娘将八爷长兄娶媳妇的聘金、新房等一应事物的开销,全向母亲伸手。
二十婶婆拦不住儿媳,只得拚命跟母亲告罪。
那时四婶娘借口八爷的大哥要成亲,硬是从母亲那里取走一大笔钱,说是要给女方的聘金,却是用在四婶娘一家子身上,钱财来得容易,去得也快,二十婶婆怕四婶娘又藉八弟的二哥成亲的名义,再跟秋老太太要钱,便做主让八爷的大哥成亲后便搬出四叔家,她添了些钱,再加上八爷长兄自己打拚的钱在沧山附近置了产,带着弟妹搬过去。
二十婶婆处置后,羞惭得足足有一年不敢上门来,一直在外当差的四叔,那年回来,不见侄子、侄女,四婶娘还意图瞒骗他,得知真相后,狠狠的修理四婶娘一番,她是收敛了,却换上更会盘算的富阳堂嫂上门来。
这些事,秋冀阳并不全然知晓,七爷却是明白的,知道富阳堂嫂的打算后,七爷不由低叹,幸好没让她开口,不然今儿秋家的脸面可全丢尽。
“小王爷陪我们回来,路过冬照城时,曾前去拜访过宁阳侯。”秋冀阳藉掀茶盖的动作,观察着七爷的反应。
七爷听到宁阳侯三个字时,身子微微一僵,秋冀阳轻叹口气,将手中的茶盅放到身边的茶几上。“你知道多久了。”
“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七爷苦笑。“那个时候,夫子想安排我去科考,父亲却断然拒绝了,隔天就将那夫子辞退。”
虽然知道自己是被秋老爷夫妻收养的,他一直以来都备受宠爱,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地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想去考科举,竟会被父亲如此绝然的回绝了。
“那……你恨父亲吗?”秋冀阳问。
“在当时,说不恨是骗人的。”七爷无意识的摆弄着桌案上的笔、墨。
“那现在呢?”秋冀阳继续问。
“现在……现在我只想照我爹的遗愿去做,只可惜,我一直做不到开枝散叶这一点。”
秋冀阳听他说到我爹的遗愿时,当下明白为何七弟总是称呼父亲而非爹。
“七弟你知道自己是宁阳侯的侄子?”
“我知道。我也见过当年被我祖父特意请来保护我爹的方老前辈。”七爷神色有些迷离,“母亲那时见我郁郁寡欢,带我出门求医时,特意去见了方老前辈,母亲说,我爹娘遭难时,她并不在场,我爹娘最后说的话,也只有八弟的生父和方老前辈知道。”
秋冀阳嘴角含笑,“见过方老前辈之后,七弟心里可释怀了?”
“嗯。我爹临死就只有一个心愿,让我好好的活下去,为他和我娘开枝散叶,他把我托付给九叔,让我从此与纪家再无瓜葛,他说我伯父心狠手辣,只盼我能隐姓埋名好好长大,不求功名利禄,不求达官显贵,他和我娘才能心安。”
秋冀阳长叹一声,他一直都晓得,这个弟弟好舞文弄墨,以母亲那般疼宠,不惜重金请来名师教导,只因他喜欢,怎么会压着他不让他去参加科举?原来全是因为他生父遗愿,不许他去参加科举,是怕他一旦进入官场,就有可能被宁阳侯发现他吧
做为一个父亲,在生命垂危的那一刻,只想要孩子好好活下去,宁可他隐姓埋名平安一生,也不求他光宗耀祖享荣华富贵。
七爷绽开一个开朗的笑容,对秋冀阳道:“六哥,你知道吗?知道我爹的遗愿之后,我就想,原来我是个幸福的人,我爹娘在最后一刻,还在为我着想,在秋家,我有最疼我的父母亲,还有一帮好兄弟姐妹。我将来若有孩子,也要当个好父亲,生一窝孩子,要教他们像我们兄弟一样要好。”
说到这儿,七爷脸色又沉了下来。“只可惜,到现在我们夫妻却一直膝下犹空,也不知老天爷会不会让我如愿。”
“会的。”秋冀阳起身走到七爷身边,用力的按了按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你可别忘了,你爹娘在天上看顾着你,定不会让你的愿望落空。”
七爷抬头看着秋冀阳,露出开心的笑容。“谢六哥吉言。”
廊下端着茶盘的高嬷嬷,银牙暗咬浑身颤抖不止,怎么会是……怎么会是……
想到那温润如玉光华霁月的男子,高嬷嬷抑不住心里激动,她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高嬷嬷,你还好吗?”章嬷嬷忖度着她已听清屋里的对话,看她激动不已,双手颤抖几乎拿不住茶盘,她轻叹一声伸手将茶盘接过来。“六爷、七爷怕是渴了,我们把茶送进去吧”章嬷嬷转身欲走,右手臂却猛然被抓攫住,她诧异的转头看高嬷嬷。
“老姐姐,我……我……”高嬷嬷闪身到章嬷嬷身前,双手握在章嬷嬷端着茶盘的手臂上,指节用力到发白,紧咬着牙关,赤红着眼,喊了章嬷嬷一声,却怎么样也无法往下说。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章嬷嬷忍着手臂上的剧痛,扯开嘴问道。
高嬷嬷用力摇着头,发丝凌乱泪水爬满了风韵犹存的脸,章嬷嬷叹口气,看来,真的没料错,七太太及那两个通房保不了孩子,高嬷嬷居功厥伟
第二百九十二章冬雪下
第二百九十二章 冬雪下
高嬷嬷颤抖着嘴唇,挣扎半天仍是说不出口,她眼前一闪而现的是多年前对她失望的男人,因为知道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在他妻子的饮食里下药,对她失望透顶,让妻子遣她出府。
她双腿一软,滑坐到地上,将脸埋在手掌里,肩膀因哭泣颤抖不已,咬着嘴极力压抑,仍是无法抑制粗哑哽咽的声音,让人听了也不禁心酸,章嬷嬷见状转身将茶盘交给一旁看呆了的小丫鬟,示意她先将茶端进去,自己则弯下身子想扶起高嬷嬷。
高嬷嬷抖了一下,“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晓得,我不知道,我……”
“来,我扶你回房去。”章嬷嬷与安兰硬是将她扶起,高嬷嬷嘴里仍在嘟嚷着。
回到高嬷嬷的住房,章嬷嬷让安兰吩咐人打水进来,自己则将高嬷嬷安置在炕上,转身欲走,却让高嬷嬷一把扯住了衣襬。
“我以为老太太坏心,不帮七爷挑个好妻子,大太太娘家既非官家又不是显贵,只是寻常的乡下士绅,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七爷?怎配得生七爷的孩子。”高嬷嬷低下头喃喃道。
章嬷嬷没说话,坐到高嬷嬷身边,拍着她的手安抚着。
“我初来到秋家庄的时候,还以为老太太不可能对七爷好,没想到她对七爷是真好,那一次六爷从树下摔下来,老太太正在喂七爷吃饭,老太太知道六爷受伤就要去看,结果七爷一哭,老太太就让大太太去瞧六爷,自己哄七爷,我那时就想,太好了,七爷有这么个养母,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过。”
章嬷嬷却听得气愤不已,自己亲儿子从树上摔下来,老太太竟然没去看他,反而留下来哄七爷?
高嬷嬷却不知章嬷嬷的气愤,径自往下说:“我原本想,如果老太太若是因为六爷而不顾七爷,那就只有痛下杀手除掉六爷。”章嬷嬷听了心下一寒,高嬷嬷竟然曾想对六爷下毒手?
“不是还有八爷吗?”
高嬷嬷没有理会章嬷嬷的问话,“我们七爷可是宁阳侯的亲侄子,若是宁阳侯知道他还活着,不晓得会有多高兴。”
“宁阳侯不知道吗?”
高嬷嬷抬头看章嬷嬷,眼中充满了痛苦。“方老前辈要我拿主子发了誓,绝对不能将七爷还活着的事说出去,否则主子会因此在地下受苦。”
方老前辈?
章嬷嬷拍拍高嬷嬷的背,轻声道:“难怪你觉得七太太配不上七爷。”
“是啊是啊七爷这样的身份,娶个什么样的姑娘不成?娶个郡主都成的,老太太却没为七爷订下宝亲王的女儿,反倒让六爷捡了便宜,还抢在六爷成亲之前,帮七爷娶了七太太,你说,七太太是什么东西你瞧瞧六夫人,一个天一个地啊”
高嬷嬷絮絮叨叨说的混乱,边哭边将她如何在饮食里动手脚,使得七太太不论如何小心翼翼,还是保不住孩子,说她如何从中挑拨,引得两个通房互斗,在对方身边动手脚,互下绊子使对方流了孩子,她说得支离破碎,章嬷嬷却越听心越惊,强压着惊骇,耐着性子哄高嬷嬷,门外的安兰听到里头声音渐渐小了之后,才示意远远站着的小丫鬟端水盆过来,她接过水盆后,轻轻的走进屋里。
章嬷嬷听到她进来,朝她示意噤声,安兰点点头,轻手轻脚的将水盆放到架子上,走到炕边一看,高嬷嬷已经昏沉的睡去,章嬷嬷在安兰的协助下,将高嬷嬷安置妥,交待了两个小丫鬟在屋里守着,这才和安兰相偕离去。
“章嬷嬷,这高嬷嬷脑子是不是……”
章嬷嬷轻叹一声,拍了拍安兰的手。“她只是一时受不了自己做错事的打击,你记得,这事只能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说出口。”
安兰猛点头,又迟疑了下:“章嬷嬷,难道这事要瞒着七爷吗?”
方才章嬷嬷在屋里,安兰在门外守着,她也听到高嬷嬷说的话,知道事关重大,忍不住问出口。
章嬷嬷看了看四周,时近正午,大家都正忙着,铭和院的后院里,只有参天大树稀落间错在院里,高嬷嬷是七爷的奶嬷嬷,身份特殊,独自住在三间厢房其中一间,另外两间厢房本是准备着那两个通房有孕抬姨娘后居住的,只是她们没福份,收房至今未能抬姨娘。
除了那两个一直随侍在高嬷嬷身边的小丫鬟外,根本没人知道高嬷嬷今日失态。
“怎么说?”章嬷嬷反问,安兰无言。“六爷和六夫人若不是怕老太太可能会强留齐夫人姑嫂,也不会插手管这事。”
安兰抬头看看天空,雪花又轻缓的落下,安兰皱着眉头对章嬷嬷道:“那就留着高嬷嬷继续待在庄里吗?她方才说她以前曾想对六爷下毒手……”
“但她终究是没动手,只是她能在饮食里动手脚,又是七爷的奶嬷嬷,若真不处理,实在难保日后她又犯胡涂。”
知道高嬷嬷有问题,并且曾下手谋害过七爷未出生的子嗣,若高嬷嬷不再犯错,也就算了,若是她再犯呢?她们这些知情的人,要如何自处?
但是真要开口就此提醒七爷或七太太,又该如何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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