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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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先生-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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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之江冷笑了一声道:“你好像很为他抱屈。”

“不错,我的确很同情他。”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为自己复仇,是为主人复仇。”

“这又如何?”

“这就证明,他是一个很有义气的忠仆。”

长叹一声,他才又接下去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这种人已经不多了!”

过之江冷声道:“明知不可为而为,是最蠢的行为。”

“杀一个不足为敌的人,是最不光荣的行为。”

“你说什么?”

过之江凌厉的一双眸子,忽然迫近了他。

弓富魁冷笑了一声道:“过老兄,有一句话我要奉劝你。”

“请说。”

“以你的武功,尽可以找天下第一流的高手放手一搏,大可不必拿不是敌人的人试刀。”

怔了一下,过之江点点头,说道:“有理。”

但是马上他又摇了一下头道:“不过,我且问你,那么柳青婵姑娘,可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

“她还算不上……”

“她算得上!”过之江道:“她的智慧很高,武功虽然还嫩了一点,但是,她的根基很好,倘若假以时日,她必然是我的一个劲敌!”

“怎么见得?”

“你还看不出来?田福死了,她连尸首都不为他收,岂非大悖情理!”

弓富魁焉能不明白,却装作不知道:“为什么?”

“嘿嘿!道理很简单,因为她只要一现身就会被我发现,必将死在我手下。”

顿了一下,他木讷地道:“一个女孩子,能够这么识大体,悖情理,的确不易多见。”

“那么,你以为现在她在哪里?”

过之江冷冷一笑道:“她像是一条隐没在暗中的狐狸,随时都会找机会扑出来向我袭击。”

“你害怕了?”

“我不怕任何人。”

弓富魁缓缓转过头来盯视着他的脸:“你是说,这个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是你的对手。”

过之江正要点头,忽然像是触及了什么,摇了一下头道:“我没这么说。”

弓富魁笑了一下。

“这么说,这个天底下还是有人武功高过于你?”

“当然。”

“是谁?”

“一个是我师父独孤无忌。”

“还有呢?”

“还有一个是……”

弓富魁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渴望得知这个答复,这个答复对于他太重要了。

然而过之江却深沉地笑了一下。

他那么深沉的样子,低下头“哧哧”地笑着,却令弓富魁感到很费解。

“你好像很想知道是不是?”

“不错。”弓富魁道:“因为我的确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的武功能够超过你。”

“那么,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除了师父以外,还有一个人。”

“我不信。”

弓富魁显然提高了瞥觉,改为一种旁敲侧击的方式由侧面来打听。

提起了这个人,过之江的样子立刻显得很深沉。

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场的死尸早已抬走,人也星散,而他们两个人,却仍然站立在当地,未曾移动。

“这个人……即使能够胜过我,大概也不会相差太多,也许他还不一定能胜过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我与他前次交手,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一次我输了。可是十年后的今天,我功力大进,说不定他已经不是我的敌手了?”

“也许是这样,这个人是谁?”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那就错了。”

弓富魁怔了一下,作出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笑了笑。

过之江打量着他道:“我对你的印象不恶,但并不能说你是我的朋友。假以时日,到我们无所不谈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弓富魁笑笑没有说话。

过之江道:“我们可以走了。”

弓富魁恍然道:“对了,我竟然忘了,此去河间,路途遥远,你打算怎么个走法?”

“我不知道,你不是很清楚么?”

“我是很清楚,不过……”弓富魁笑了一下,说道:“第一站先去广平,我昨天已向店家打听了,听说马号里的马都叫人牵走了,这段路只好委屈一下骑毛驴了。”

过之江点点头道:“也好。”

两匹小毛驴叮哩当啷在山道上行着。

过了这片山丘地带,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成群的鹫鸟在收割以后干枯的旱田里飞着。

天是灰沉沉的,冷得紧。

平原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人都躲到低矮的茅草屋里去了。

几只黄褐色的野兔不时地在旱田里流窜着,由这个洞里窜出来,又由那个洞里钻进去。

过之江坐在驴背上,有如老僧入定,动也不动一下。

小毛驴前进了有三里地,才接上了官道。

所谓官道,其实比起这条泥巴小路也好不了多少,不过是宽敞一点,路稍微平一点而已。

道路两侧栽种的是两列杨柳。

刚立春不久,万物都还是死沉沉、一点复苏的意思都没有的时候,“春”已经在杨柳上展出了姿态,在秃枝断桠的顶尖上,已吐出了绿绿的一点新生之意。

弓富魁心比冰还要寒冷。

驴颈上的串铃,老是那么一种音阶,单调地响着,铃声带给人一种幻想,一种希望,却又似一种沉沦的灰色失望。

如果你的心本来就不开朗,那么万万难以再开朗了。

在漫长的旅程道路上,弓富魁一直都跟在过之江的身子后面,他的那口剑插在行李卷里,行李卷就背在背上,一抬手就可摸着剑把子,拔出来轻而易举。

出手也并非是没有机会。

只是他不敢。

每一次动念的时候,他都会强制自己的冲动,提醒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于是,一次一次的机会就这般地丧失了。

一匹枣红色的快马由官道后方疾驰了过来,箭也似地闪过去。

马上客,是一个五旬左右,皮衣皮帽的壮叟。

马行太快,只看见他一个背影,很豪迈雄壮的样子,皮裘高飘,清晰地看见他捆绑在腰上那一对南瓜大小的流星锤。

这匹马在弓富魁的注视之下,不过是惊鸿一瞥,一时间已奔驰于数里之外。

弓富魁心里一动,正不知来人是什么路数,耳中却听得身后一阵辚辚车声。

一辆双辕二马的大篷车,在一个头戴荷叶卷风帽汉子舞动长鞭之下,风驰电掣般地由后奔来。

两头小毛驴自动地在道旁停了下来。

篷车以异常的速度一路奔驰而前,官道上扬起了漫天黄尘。

像是一面弥天黄色的大纱帐,散置在天空,久久不散。

虽只是惊鸿一瞥,弓富魁却已注意到那辆大篷车的四窗俱都淡淡地下着帘子,难以窥出车子里坐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车子过去了很久。

前面的过之江才睁开了眼睛。

带着几分木讷,他道:“天上有路不去,入地无门自投。弓老弟,你可看出来了?”

弓富魁一怔道:“看出了什么?”

“河南‘七星门’的人,缀上了我们……”

“七星门?”

弓富魁暗吃一惊道:“你是说‘七星门’的岗家兄弟?”

“错不了。”

“可是岗氏二老并没有现身那!”

“怎么没有?”过之江冷酷的面颊上,绽出了一片冷笑:“走头里的那个人就是岗玉昆。”

“七星钩——岗玉昆?”

“不错。”

弓富魁心里一惊,奇怪地道:“岗玉昆使的是七星钩,那前行的老者,却用的是一对流星锤。不对不对,你看错了。”

过之江嘿嘿一笑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谁不知道岗玉昆的七星钩是软兵刃?”

“那……这么说你看出来了?”

“那条七星钩,是缠在他右手腕上,外罩长衣大氅,自不为外人所发觉!只是落在我的眼睛里,他却是掩饰不住。”

“七星门”的岗氏兄弟,长名岗玉昆,人称“七星钩”,次名岗玉仑,人称“双手飞梭”,兄弟二人各有,一身特殊的武功。

尤其难得的是兄弟二人合练了一手“岗家护身神拳”,一经联手施展,其势有如长江大河,端的是勇猛不可一世,威猛无匹。

岗氏兄弟的名儿,也就是这么闯出来的。

弓富魁此刻乍然听到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字,当真是又忧又喜。

忧的是怕岗氏兄弟上来失之于大意,不知道过之江的厉害,以至于吃亏上当,平白损失了性命。

喜的是说不定岗氏兄弟是有备而来,兄弟联手,可给予过之江以致命的一击。

总之,他已经感觉到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了。

而弓富魁这种奇妙的身份,处在夹缝里,很可能就被对方误以为敌人,他不得不暗中提防着。

过之江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是不闻不问,口头提过之后,随即闭目不言。

弓富魁开始体会出过之江是一个极可怕的人物,可怕的地方是从他外表永远看不出他心里所想的,是一个标准的“冷面虎”。

两头小毛驴脚程加快了,跑起来叮哩当啷地响着。

在这么辽阔的大平原上,声音能传出好几里去。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前行来到一片竹林子,林畔耸着一所茅舍。

舍前有一片池塘。

塘里的水黄黄的,一群鸭子呷呷叫着,正在池子里玩着水。

两个荷着锄头的庄稼汉子,站在池边看着。

弓富魁发觉到那所茅舍,并非是住人的农家,像是积存杂物的粮仓。

小毛驴自动地跑到了池边去饮水。

两个庄稼汉子走来搭讪。

其中之一抱了一下拳道:“二位客人这是上哪里去?”

弓富魁笑道:“去广平。请问老哥,还要走多少时候?”

那人嘿嘿笑道:“快了,快了。”

另一个汉子却斜过眼睛来偷偷地打量过之江。

弓富魁发觉这两个庄稼汉子并不像真的庄稼汉子。

第一,两个人虽然都穿着粗布衣裳,可是洗熨得很平,绝非是一般庄稼人衣着那样随便。

第二,两个人虽然每人都荷着锄头,可是各人手脚上都很干净,尤其是锄头上丝毫不沾泥土。

第三,两个人不像庄稼汉率直粗鲁,这一点可以由二人的眸子里察看出来。

倒像是两个武林人物。

这个念头,一经触及弓富魁脑海,顿生警戒之心。

这是一个极为尴尬的场面。

弓富魁暗喜于“吾道不孤”。

因为能有武林中人物主动出来对付过之江,这总是一个好兆头。

然而,弓富魁总觉到对方过于草率行事,低估了过之江的实力。

弓富魁在心理上,毫无疑问是倾向于“七星门”这方面的,而且他恨恶过之江的程度,毫无疑问地也远驾于“七星门”之上。

只是他是一个行事极为谨慎的人,绝不意气用事和冲动。

当他忽然发觉到这个冒牌庄稼汉子可能的意图之后,内心不禁大大地为之提心……

正因为他大了解过之江的不世身手,才会为这两个人的生命担心。

过之江即使在智力方面,也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有了这层顾虑之后,弓富魁真不希望再在这里逗留下去。

他于是向两个汉子抱拳笑道:“打搅,打搅,在下与这位过君有急事赶往河间,不多耽搁了。”

两个汉子一听到他们要去河间,顿时面色一惊,彼此对看了一眼。

其中靠左边的那个汉子嘻嘻一笑,抱拳道:“老哥贵姓?是哪里来的?”

弓富魁含笑道:“弓富魁。老兄,你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草野村夫,还报什么字号?我叫张铁牛,他叫侯宝山。见笑!见笑!”

那个叫侯宝山的听到这里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两头小毛驴正在低头喝水。

驴背上的过之江自始至终却连正眼也没有看二人一眼,非但如此,他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睁开。

好像是走了这一程路,他已经有点困倦,想睡觉的样子。

自称张铁牛和侯主山的人彼此互看了一眼。

这一眼绝不简单。

弓富魁心中一惊,忙咳嗽一声。

这声咳嗽是向二人示警,只要二人其中之一有所警惕,或是注意到他,弓富魁必会摇手示警。

只可惜两个人都不曾发觉到他的咳声有异!谁也不曾向他多看一眼。

小毛驴已经喝完了水,把头抬起来,驴背上的过之江仍是一如老僧入定,连眼睛也不睁开一下。

就在这一刹那,那个叫张铁牛的庄稼汉子陡地横出一脚,直向驴腿踹了过去。

这一脚的作用再明显不过。

细若杯口的驴腿,无论如何是承受不住张铁牛的这一脚,势必会在张铁牛一脚踹中的当儿,身子自然地向前一倾,那么间接受害的当然是驴背上的过之江。

也不知过之江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他那只手,在驴颈上轻轻拍了一掌。

更不知那头小毛驴,是有意还是无意。

总之张铁牛那般有力的脚,竟然踢了一个空。

时间竟然配合得那般巧。

张铁牛的一脚刚刚踢过去,小毛驴的腿正好抬起来,一脚踢空下,张铁牛的身子自然而然向前冲,打了个踉跄。

坐在驴背上的过之江,恰恰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忽然探手去扶他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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