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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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先生-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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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朋友,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来自巴东,本就不是本地人。”

“过朋友请恕我好奇,有些事我实在不明白,要请教你一下。”

“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过之江看着他又眨了一下眼睛,习惯性地现出几分痴呆模样。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话,你对我很不友善,为什么?”

弓富魁顿时心里一惊,可是,他外表并未表现出来,冷冷一笑道:“那是因为我见你放火的行为太可怕了。”

“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放火杀人的。”

弓富魁道:“这正是我要请教你的地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去。”

弓富魁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也就硬下心来,点点头道:“好,请!”

栈房里一灯如豆。

对于弓富魁来说,他真有点“伴虎同眠”的感觉。

与这样的一个杀人怪魔同居一房,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弓富魁却处之泰然。

也许他了解到那句名言:“最危险的地方,常常是最安全的地方。”

基于这项原则,他在别人躲之惟恐不及的心理之下,反倒挺身而进。

过之江缓缓地睁开眼睛——每当他眨动眼睛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睁开眼睛”的错觉。

他与弓富魁隔着一张矮几,对坐。

俩人都盘着一双腿趺坐在锦垫上。

正中的矮几上置着一盏灯,灯芯摇曳不定,照着两张迥然不同的脸。

桌子上还置着一些酒菜,早已杯盘狼藉。

冬眠先生在经过一场长时期的“冬眠”之后,才开始进了第一餐饮食。

这一餐的食量,却令弓富魁大大地吃惊。

他曾暗中算计了一下,对方这个看来瘦削的人,这一餐一共吃下了三大碗面,十五个牛肉包子,一海碗汤和七壶酒!

如果弓富魁估计合理的话,那么这份食物应该是三个人正常的食量。

然而,这些东西,却进入对方一个人的胃里。

他不懂得逻辑学,可是这个账他真有点算不清楚。

最奇的是,这么多的食物,装在对方一个人的胃里,看上去一点也不显眼,在他胃的部分,也并不显得突出。

弓富魁用了很久的时候,都花费在这个看似无聊的问题上:“这些食物到哪里去了?”

过之江显然是吃饱了。

这一会,看上去,他的兴致高极了。

人,酒足饭饱后,兴致必然很高的!

弓富魁却觉得十分地倦了——包括身、心两方面,他都感觉十分的倦了。

他更有内在的悲伤,却无法形诸于外。

把这种悲伤、激愤,死死地埋藏在心里,却要装出一副笑脸来陪着仇人饮酒谈笑。

旁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弓富魁做到了。

“天一门”的蓝昆老眼不花,在临死之前,布下了这一枚棋子,果然是慧眼独具。

弓富魁每一想到这里,就拼命地使自己振作,鼓励着自己要完成这件复仇的大举。

是的,他不敢掉以轻心。

“一个武林中的人,尤其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必须要有一种先见。”那“冬眠先生”过之江身子斜倚着道:“不杀人就被人杀。”

“所以你就这么胡乱地杀人?”

“谁说是胡乱杀人?”

“两天之内,你杀了柳鹤鸣,又杀了府台衙门大小十多条人命。”喘了一口气,他又道:“火烧‘天一门’,又杀了‘天一门’内大小数条人命,这还不叫乱杀吗?”

他故意把“天一门”的三条老命,说成“大小数命”,表示他纯系局外人。

这一点果然用对了心思。

过之江冷冷笑道:“天一门仅有三条老命,没有大小多条人命。”

“就算是三条老命吧,又何劳尊驾动手?”

“那是因为我与他们有仇。”

“‘天一门’蓝昆与你有仇?”

“不止是他一个人。”

“你是说……”

“我是说当今天下,最少半数以上的武林中人,都与我有仇。”

“这话怎么说?”

过之江冷冷地道:“当今天下一共有多少武林门派?”

“这个……”弓富魁低头盘算了一下,说道:“较有名声的,大概有二十三家。”

“这就是了。”

过之江脸上现出了两道很深的纹路。

他眨一下眼皮道:“那么我告诉你,有十一家与我有仇。”

弓富魁心里动了一下,面上色变:“你是说武林中,有十一家门派与你有仇?”

“仇深如海!”

“那么你预备怎么来对付他们?”

“怎么对付?”过之江脸上带出了一种笑容,道:“那是我的事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年以后,江湖上只有十二家门派了。”

“你是说……”

“我是说其它的十一家已经不再存在了。”

“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绝对不可能与全天下的武林中人作对。”

“我就可以。”

说时,这个怪人脸上洋溢出一种笑容:“这十一派的掌门人,将要死在我十一种不同的手法之下——这十一式手法,也正是武林中未曾见过的失传手法。”

弓富魁心中一惊,嘿嘿一笑。

“你不信?”

“我不是不信,因为这么一来,你的敌人就不只是这十一家门派,而是全天下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接道:“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方便一下。”

他拉开门,来到院子里。

月明星稀的寒夜,冷得令人牙龈在打颤。

弓富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知道如果不出来缓和一下激动的情绪,只怕眼前就和对方难以相处。

面对着空中的那弯寒月,他悲切地暗祷着上苍:

“皇天有眼,请赐我无比的力量,来为人世上消除这个恶魔吧!”

他想到了师父,洪、刘二长老,柳鹤鸣……

他的眼睛湿润了。

远远地隔着纸窗,他看着过之江瘦削直立的身影,像是一把弓般地弯曲着。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个人的一切,都难以令人捉摸。

他匆匆地来到了茅厕,小解一回,步出。

这所客栈,名叫“月琴坊”,倒是一处雅致的地方,一共有三进院子。

院子与院子之间,隔离着一片花圃,一堵矮墙。

弓富魁所居住的地方,是最后的一层院落——他心里有万般心事,不知如何排遣。

眼前落得这般田地,实在是他早先始料非及,他将如何自处?实在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他信步走着,缓缓进入到第二进院子里。

就在他身子方一踏入这进院子里,蓦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影向自己正面袭到。

弓富魁暗吃一惊,举掌以迎。

可是他的手掌方举起一半的当儿,背上一痛,有一口冷森森的剑尖,顶在了他的背上。

弓富魁虽说一身武功,不足以与那位“冬眠先生”过之江抗衡,可却也是相当了得,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近得身的。

那么这个暗中人的身手,显然十分了得了。

因为他竟能借看声东击西之便,把一口利剑顶在了弓富魁的后背上。

兵刃无眼,弓富魁一时呆住不动。

这时他才看见正面向自己袭击之人,竟然是今晚所见的那个独眼老人。

那么不用说,身后那个以剑尖顶着弓富魁背上的人,必然就是那个少女柳青蝉了。

这一点弓富魁不需要看就可以确定。

“姑娘何必如此,有话请说,弓某不是怕事之人。”

话声出口,顶在背后的那口剑果然一松,紧接着面前的人影一晃,一个面貌娟秀的姑娘,已婷婷玉立地站在眼前。

“你是谁?”这个姑娘一出口显然就语气不善。

“姑娘你不认识在下,在下倒认识姑娘。”

少女顿时面色呆了一下。

面前那个黑衣老人却沉声冷笑道:“小子!我家小姐有话问你,你好好地回答,如有一字不实,只怕你今夜就出不得这座院子。”

弓富魁冷笑一声道:“说话的可是老奴田福?”

黑衣老人顿时一怔,道:“你怎么认得我们主仆?你到底是谁?”

弓富魁回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柳姑娘,请借尊处一谈如何?”

独眼老人田福一怔道:“小姐,这小子鬼头鬼脑,却要防他一防。”

弓富魁笑了笑,并未多说。

面前的这位柳姑娘,一双澄波双眸在弓富魁脸上扫了一下点点头:“这话倒也实在,跟我来。”

说完娇躯一闪,已掠出寻丈以外。

弓富魁忙纵身跟上。

田福殿后。

三个人遂来到了一排客房前面,田福回头又看了一眼,确定身后无人之后,才纵身而前推开了一扇门进入。

柳青蝉举手道:“请!”

弓富魁当然也不疑有诈,闪身跟进。

最后进来的是田福,房门随即被关上。

弓富魁这才发觉到室内燃点着两盏灯,房中一片光亮,只是在室外看来,却是一片黝黑,原因是两扇窗户上,各自悬挂着一床厚厚的棉被。

是以室内的光,绝不外泄。

这间房子大小也同弓富魁与过之江所住那一间差不多少,格式也甚相仿佛。

正中有一张四方的矮桌,矮桌上摊着一张棉纸,纸上画满了线条以及红笔特意勾出来的圆圈,像是一张路图,又像是设计的什么玩艺儿。

独眼老人田福怪神秘的样子,他一进来,赶忙地抢身而前,去收拾桌子上的那张纸。

柳青蝉却阻止道:“田大叔不必这样,这个人大概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田福怔了一下,睁着那只独眼,看着弓富魁道:“小姐,你千万注意,这小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弓富魁轻咳一声道:“老人家说话最好积点德,否则只怕你老人家那只眼睛也保不住。”

田福低吼一声:“臭小子!”

他身子一个倒侧,已到了弓富魁身边,左手虚晃一下,右手一拳向着弓富魁脸上直捣了过去。

这一手拳法,属于迷踪拳第十八手,名唤“流星贯顶”,田福浸淫有年,是以施展得十分得手。

无奈,弓富魁早已防到他会有此一手。

只见他头一晃,两只手交叉着向当中一迎,已把田福那只粗壮的胳膊抓在了手上。

田福一惊之下,正待用力挣开。

弓富魁一只右手,“叭”一声,已经落在了他右肩头上。

他这只手上暗含着拿穴手,是以往下一落,田福只觉得身上一麻,顿时动弹不得。

眼前人影一闪,那位标致的姑娘柳青蝉,已来到了眼前,素手一翻,反向弓富魁肩上落去。

这一手,看似无奇,其实,却是大有学问。

她的手势向下一落,弓富魁立刻体会出自她那只纤纤玉手里,传出一股极大的内潜力道,这位柳姑娘显然施展“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的手法。

她那只其白如霜,其腻若脂的纤纤玉手,分明也是施展的拿穴手。

弓富魁当然不会被她一上来就拿中穴道,可是为此却势难兼顾田福。

他身子一闪而出,跃出三尺以外,同时间也松开了拿住田福穴道的那只手。

田福一跄倒地,显然有些恼羞成怒,只见他身子一挺,自地上翻身跃起,嘴里骂道:“臭小子。”

他身子方要扑上去,却被柳青蝉横手拦住。

田福怒道:“小姐,这小子……”

柳青蝉嗔道:“田福!”

田福对于这位侄小姐,还是真有点害怕,经她这么一叱,顿时不再作声。

他心里那口气没出来,忿忿地坐一边,不再吭声。

弓富魁这才向柳青蝉抱拳道:“在下曾经听说过柳前辈跟前有位姑娘武功如何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柳青蝉冷笑道:“既然你对我们主仆摸得这么清楚,可见你早就留下心了。”

“当然,在下要是没有留下心,只怕姓过的早已对姑娘主仆有所不利了。”

“这话怎么说?”

“姑娘莫非不知道方才在路上时,在下已经发现了姑娘的行踪,姑娘虽是乔装为男人,却也瞒不过在下一双眼睛。”

柳青蝉脸上一红,冷哼了一声,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请坐。”

“谢谢。”

弓富魁大咧咧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面那位柳姑娘怔了一会儿,又偷偷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着他。

弓富魁这才注意到,她头上戴着一朵素色的白花。心里一动,才得悉那位柳老前辈果然已经死了,对方与自己,正是无独有偶,同是伤心落泪人。

轻轻叹息一声,垂下头来。

柳青蝉这时抬起头凝视着他,吟哦着道:“你是‘天一门’里的弟子?”

弓富魁心里不由一怔,禁不住暗自佩服。

“姑娘,何以看出来在下是‘天一门’中人?”

“由你的眼神。”

“我的眼神儿?”

“由你刚才在火场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倒是无话可说。

柳青蝉秀眉微蹙道:“那么,你到底是谁?”

弓富魁原无意把本来面目示人,可是一来感触对方凄苦身世,再者彼此同仇敌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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