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伶仃面目,于她而言是难堪也是不甘。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到你死之前,这件事你始终会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这个心病你该治治了,Mavis,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不要害怕,那个人是你的父母,他们不会吃你的。”
“每做一件有风险的事之前,我都会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如果这结果在我承受范围之内,那就冒险一次吧。但未必每次都能交好运。人很现实,当事情发生时,没几个人会为了你不顾自身。所以,得学会自己去面对任何结果。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你觉得你不能承受,是因为你尚未亲身经历。”
她终于抬起头来捉住他的手,半边脸沉浸在夜色中,她在发抖:“道理我都懂,可是……”
“不要做让自己以后会后悔的事,哪怕所有的东西都是错的,你不要做错事。”他站到她身边去,看着露台外的风景,姚易松开了手从背后拥住他的腰,突然就抽噎起来,他顿时就慌了手脚,该不是他又说错了什么话?这些话都是姚女士要他背下来的,上飞机前还有坐飞机的时候他都在那记,真的好不容易才流利地说出来!
“谢谢你在这里,姚女士是对的,你也是对的,明天的事情……无论我用什么借口你都不要让我临阵脱逃。”她羡慕那些爱有时恨有时的温情真实柔软的人。她一直以来都认为,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给你拥抱,赐你爱慕。不必诉求,可被免除疾苦,若学会安分,从此就得枝而栖,毋须颠沛流离坎坷彳亍。真的。她一直都以为,她会如所有的必然一样被动接受生命的成果,间或为爱谋生,不提为生谋爱。
他偷偷呼了一口气,握住她抱住自己的手:“我几时拒绝过你的请求。”
“我有一个耳熟能详,并且是必须问的问题。”
“你问。”
“你喜欢我什么?”问完她都笑了起来,“这个问题你快快想想到底要怎么才能答对。”
夜风卷起路边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他凝神去听她的心跳声,“这种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
“是吗,说说看。”
“你漂亮!”
“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我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漂亮。”
后面的人直接松开手将他拉转过身来,“你再说一遍!”
“……”难道我又说错了,“我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聪明。”
“还有呢?”
“你还仗义,还特别勇敢。”
“还有呢?”
“写字好看。”
看着越来越不对的神色,罗伊斯寻思着这姑娘身上还有什么优点:“拼搏进取?”
姚易挑挑眉,“哦?在你眼里我优点这么多啊?”
“你要听缺点?”他挠挠头,“缺点,缺点……太漂亮了?”所以隔壁那个磁卡老是对你虎视眈眈,还有意大利的Adela,对,再加上初识时那个西班牙记者。
“对,你这张脸太招摇了!”
原本还沉浸在美貌得到认可的姚易在看到罗伊斯一脸不高兴的脸色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向前将人不管不顾地抱住:“反正你是我的了。”
“好好好,哈哈哈,Marco…Reus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幼稚。”
“我刚刚还在心里夸你成熟来着。”
“总之,货物出门恕不退还!”
“横竖我是说不过你的。”
——
第二天两个人都起了个大早,一般早上两人出门的话都是姚易在等罗伊斯,今天倒是调转过来,罗伊斯抹匀发胶做好发型,姚易还在试第二套衣服,真是的,跟他约会都没那么认真。
“你说我穿这一套会不会看起来像是刻意打扮过?”姚易套了一件牛仔直筒短裙,手上拿了条高腰裤,“还是说穿得更随便些?”
“这……”非常为难,罗伊斯抄手站在原地,恕他眼拙实在无法从几乎一个风格的衣服看出什么来。“其实你还带了一套更适合的。”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带了什么衣服过来。
姚易直接打开行李箱,从最里面拿了一条露背度假风大红色连衣裙,“我妈最喜欢看我穿红色了。”
罗伊斯还在细细回味她刚刚说的话,姚易就出来了,一边涂口红一边穿高跟鞋,他盯着她的后背一时也说不出话来:“Mavis,如果不是知道你是见你妈妈,我一定会以为你要去约会,而且对象不是我。”
“哈哈,姑且把这当做赞美,走吧。”
其实姚易这样穿出去一点都不过,尽管二十多度并且有风的天气,街上的美丽的黎巴嫩姑娘们穿着美艳清凉,要知道这可是一个会在严寒冬日里举办泳装比赛的国度。
正如黎巴嫩作家纪伯伦在散文中所说的:“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难题,我有我的黎巴嫩美景;你们的黎巴嫩是解不开的政治死结,我的黎巴嫩是巍峨高耸、直插蓝天的山岳;你们的黎巴嫩是形形□□的教派和政党,我的黎巴嫩是攀登岩石、追逐溪流、在广场游戏的少年。”
☆、章五十一
“请你别说话别说话,别破坏这刻优雅。”
走出旋转门的前一刻姚易还在心底给自己打气,罗伊斯已经先她一步,执起她的手走出被玻璃门所隔绝的大太阳底下。她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倒了一盆冰凉的水,不由得用力攥紧罗伊斯的手心,走在前面的青年稍稍用力便将她带到怀里去。
“我们坐车过去。”
直到坐到车里去,姚易才镇定下来,将背靠在皮椅上深深地呼吸着,眼睛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所有一切都妥妥当当没有纰漏,好,去见她。
罗伊斯原本想要去握姚易紧紧抓住裙摆的手,却发现她此刻正摊开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侧脸被阳光晕出淡淡的光来,见她睫毛轻颤呼吸和缓并没有紧张的样子,也就收回了视线。
话说,即将见到女友母亲的心情,真是忐忑不安,又觉得激动欣喜,他也该给自己做一下思想工作。
然而待他们抵达约定地点时却接到姚易母亲的电话,说是有急事无法赴约,感觉接到电话的姚易身体里维持着平静的那道气消失了,她将手机放回他的背包里笑道:“改时间了,也好,我都没准备充足。”
挂在她嘴角的那抹笑十分碍眼——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他抬手捂住她的眼睛:“没事,反正你今天化的妆太丑了,不适合见人。”
这下他的姑娘总算真心实意笑了,尽管代价是他的手臂被彻底掐紫……
第二回总算顺利碰面,不过这回出门姚易已经不怎么认真打扮,在罗伊斯看来她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去见自己久违的母亲。
姚易白色丝质衬衣,黑色高腰小脚裤,挽起衬衫的袖子,背着包在等还捣鼓着发型的罗伊斯,唯一还能体现她着紧的行为就是不断抬手看表——那只表是罗伊斯自己的,又大又笨重但是被她强抢了过去:“我要倒时差!”
其实哪有什么时差,罗伊斯也懒得戳破女友拙劣的借口,对着镜子瞧了瞧才关门出来,她已经站在电梯门前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让他很想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乱揉一通,但是想到自己的战斗力还是作罢。
他们约在儿童公园里见面。
从踏进绿树成荫充满欢声笑语的公园开始,姚易那些镇定自若一点点从身体内流失,到处都是熟悉的影子,坐在木马摇摇晃晃的孩童很有可能就是曾经的她,正挂在父亲手臂上荡秋千的孩童很有可能就是曾经的她,那些野餐的父母亲很有可能就是她曾经的父母亲……
现在才来追忆往昔会不会太迟了?姚易吸了吸鼻子,心里这样想着,但是眼神却忍不住在目之所及里去搜索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如果她没有怎么改变的话。
“Mavis,我想那个是你的妈妈。”身边的人出声提醒道,像是有所感应那样,姚易转头望过去……她掐了罗伊斯一下:“看着我,别让我哭出来。”
难度略大,但我会尽力的,他暗暗下决心。
两个人并不是很相似,促使罗伊斯认定这个妇女便是姚易母亲的理由是如出一辙的眼神,她对上自己女友时那种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站在不远处看她们两个说着话,气氛从一开始的疏离单薄渐渐变得胶着紧迫,再然后是平心静气,但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分明感受得到来自她身上巨大的沉痛和悲伤,罗伊斯正要走上前时,便见到姚易回身过来牵过他的手走到她母亲面前去,十指紧扣深怕他会消失:“走吧。”这句话她说的是英文,罗伊斯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便不再多话,而这两母女大概是因为生疏得过分,所以也没有多对话。
姚易的母亲开车带他们,罗伊斯和姚易坐在后座上,他握在手里的手掌像是块冰,他担忧地望向她,却发现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看,虽然还是非常担忧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是看到姚易望向她母亲眼神里不再是怨怼时,他心里是高兴的,毕竟完成了姚女士下达的命令。
汽车驶离市区越走越往僻静的地方去,车窗外的景象从热闹的街景到寥落冷清的丛林,汽车停在墓园的入口——排列整齐的墓碑,像是一口又一口幽深的井,整个墓园安静得很,他们下车,姚易松开罗伊斯的手,“你在这等我。”她快速抱了他一下,汲取力量,平静地跟着她母亲走入去。
她原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很镇定,她没有崩溃,也没有流泪,只是苦笑,幸好她今天穿了黑色,而不是原本约好那天的大红色,姚易想到那条裙子承上启下地想到以前,她笔直的双腿有些发抖打颤,扶着她父亲的墓碑慢慢地坐下来,黑白照片上那个神情疏朗的人真是她阔别十多年的父亲……有股无助的惶恐从四肢爬到心口,她咬住唇,让痛楚提醒自己这不是梦。
她坐在冰凉的地上,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直到身后的母亲递来一枚戒指,尚挂在天空的日头照在她手掌上那枚小小的指环上,姚易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
姚易的母亲蹲了下来,对上自己女儿的眼睛,“我找到你爸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至于是因为什么事才导致他……成了那副模样,”她眯了眯眼睛忍住汹涌的泪意,“这是我们最后的自私,不打算告诉你,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受到的伤害就越少。”
姚易看着那枚镶着钻的戒指,款式简单看不出男款女款,她大概猜到母亲口中不能透露的原因,她艰难地点头:“我可以不知道原因……但是……”
“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一开始就该流的眼泪这瞬间不受控泪凝于睫,“那个样子,不论是我还是他都不愿意让你看到。”
“狗屁!”
母亲抬眸细细地看姚易,“即便你来,结果还是一样。”她望向墓碑上的照片,眼神缱绻而深情,“我的存在不过是证明你们曾经深深相爱过,并且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我知道的,我怨你们,痛恨你们的抛弃,不过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是愿意跟着你们一起,哪怕过着那种颠沛流离又或者……战丨火纷飞的生活,我那时候小,不代表我没脑子。”
“你们选择好了,我被舍弃了。”
“为什么,我从收到你的邮件开始,我就想,我到底要不要来,来问你一句为什么。现在,我不需要了……”
“你那个时候才10岁,你有权利过上安稳有热粥热饭的生活,有权利到学校去和性情平和没有经历过战丨火的同龄人一起,姚易,我们的确没有权利去替你选择,但是你不能剥夺我们想要让你过上安稳日子的权利。”
“可你们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我18岁那天行李、护照、机票都准备好了,你为什么还要让外婆阻止我……”她握住她的手,把脸埋在母亲的脖颈处失声痛哭,姚易觉得身体里的猛兽已经被驯服,它乖乖坐下来捂住脸和此刻的她一起痛哭,“我恨你们……”
“应该的。”
“你让我以后怎么办,我真的没有爸爸了。”
“你还有外公外婆……”顿了顿,“还有我。”
“我这次来,是要和自己和解的……”
“是我们的错。”
“那我呢?”姚易从自己母亲怀里抬起头,“我因为觉得自己是个负累,然后折腾自己折腾身边人的那些糟糕透了的事情怎么办?”
“都过去了,不能被原谅,能被原谅的都过去了。你站起来,重新开始过。”
“这里是你爸的衣冠冢,他的骨灰拿来做了这枚戒指,他很愧疚没有陪你一起长大,死之后很自私的,想你原谅他。可以吗?”
“你说过的,站起来,重新开始过。”她吸了吸鼻子,脑袋因为哭得太用力而发疼,用手指抓过戒指,“其实根本没有怪过